203 親哥哥

十四阿哥被她震住了,頓時從榻上起了身,老老實實地跪在了德妃面前︰「額娘,是兒子錯了。」

德妃一字一字道︰「這話,你咽進去,咽到肚子里,以後可再也不許說了!听到了沒?」

十四阿哥皺了皺眉,終于勉強點了一下頭。

「不管怎麼樣,四哥哥是你一母同胞的親哥哥,」德妃靜默了半晌,終于輕聲說道。

十四阿哥低頭用手指挑著腰上的黃帶子,一邊挑弄著一邊沉默。

親哥哥……

雖說是春月里了,到底大殿之中,地磚透著地氣,還是寒涼。

德妃看著看著就心疼,她伸手將寶貝兒子扶了起來。

……

貝勒府後院里,月色如霜,滿枝的花影打在窗紙上,馥郁的香氣隱隱地透了進來。

四阿哥坐在書房的桌案之前,默默的沉思著。

太子自從閉門養病,最近這段時間已經不怎麼往上書房來了。

而朝堂之上,皇阿瑪的態度還是一如既往的非常微妙。

微妙非常。

四阿哥盯著跳躍的燭火看了半晌——想著八阿哥這段時間的上進,他心里就仿佛有一團火苗在燒。

太子……會有一日不是太子嗎?

想到這里,四阿哥心里猛地一跳。

他用舌尖舌忝了舌忝嘴唇,幾乎都有些血液沸騰,口干舌燥了。

如果太子真的照著現在這麼作死下去,說不準有一日便會失寵于萬歲!

怎麼沒可能?!

到那個時候,皇位的繼承人便有可能在幾個已經成年開府,又做事出色的皇子中挑選。

八阿哥有能力,他胤禛也不是做不出實事和成績。

要表現,誰不會?

可是……如今眼前就像有一團濃霧。

在濃霧之中,貿然前行,幾乎就等同于盲人騎馬,夜行于淵。

若是沉不住氣,稍一失足,便有跌落萬丈懸崖,粉身碎骨之險。

況且,越復雜的問題,本質其實越簡單。

太子是為了什麼失寵了?

除了奢侈無度,狂縱不孝之外,最大的根源還是——他挾儲君之位,威脅了皇阿瑪的皇權。

皇阿瑪八歲登基,十四歲親政,智除鰲拜,平定三藩

帝王之路——本就是冷硬而一步一個血腳印的。

這樣的性子,這樣的帝王,至尊無上的龍椅之側,豈容他人覬覦?

兒子也不行!

太子挑戰了一個帝王最敏感,最警惕的那根神經。

……

燈花簌地爆了一聲輕響,打斷了四阿哥的思緒。

他無聲地咽了一口唾沫,又一次想到了皇阿瑪在授他爵位的前幾年,訓誡他的那句話——遇事務必戒急用忍,避免喜怒不定。

戒急用忍。

戒急。

四阿哥提筆在紙上緩緩地寫下了這兩個字,對著燈火照了照,

墨汁酣暢,力透紙背,筆鋒都帶著隱忍的力度。

……

寧櫻後院里,她正哄著弘暉睡覺。

「乖寶寶,快睡吧。」

寧櫻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低著頭對著兒子笑。

弘暉也咬著手指頭沖著她笑︰「額娘!娘!娘!碎覺!碎!」

寧櫻內心簡直一萬頭羊駝奔過︰我是很想睡啊!祖宗!

小孩子的精力簡直旺盛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白天里,弘暉已經玩了一天,又喊又叫又笑。

連午睡都沒。

然後到了這個點,他居然還毫無困意。

寧櫻困的不行,上眼皮跟下眼皮直打架,她趴在悠悠車旁邊,下巴擱在邊沿上,慢慢的就覺得腦袋一點一點往下滑。

清揚和孔嬤嬤都在旁邊,一個勸她說早點去休息,另一個就說看著弘暉,請側福晉放心。

寧櫻雖然疲憊,但看著兒子可愛的笑臉,一時間就沒舍得走。

吃點小薄荷餅,提提神吧!

寧櫻這麼想著,就吩咐婷兒把自己早就做好的薄荷餅干送了過來。

薄荷餅干透著微微的冷碧色,旁邊還有兩盤餅干,分別是咸蛋黃味的和抹茶味的。

都是圓形。

鵝黃女敕綠,交呼相應,擺在雪白的瓷盤里,下面墊著米黃色的蛋卷餅,格外好看。

才吃了幾塊餅干,這麼一拖延,四阿哥就過來了。

他現在過來的時間也沒個定數,經常是想念寧櫻母子就會往這里走。

寧櫻也早就見怪不怪了。

听著外面的請安聲,寧櫻還沒來得及放下手中的餅干盤子,四阿哥已經大步走了進來,

如今後院里花朵開的芬芳,四阿哥這麼一路分花拂柳的過來,身上都粘了草木的清香。

寧櫻上前來,笑嘻嘻的也沒給他行禮,直接就塞了一塊咸蛋黃餅干到四阿哥嘴里。

咸蛋黃酥香的滋味很快就在四阿哥口腔中蔓延開來。

「還有這個,爺嘗嘗這個。」寧櫻又把抹茶餅干往前送。

四阿哥笑著伸手擋住了她的手。

他伸手攬著她的肩頭,兩個人這麼安靜而有默契地往里屋走,四阿哥就問她︰「你這一天都做什麼了?」

和四阿哥相處的年月越久——寧櫻就越來越發現︰四阿哥其實是個挺不會營造聊天氛圍的人。

光是「你這一天都做什麼了?」這句話——幾乎已經成了他到她這兒的經典開場白。

寧櫻還記得正月里的時候,有一次宮里賜宴,晚上大家從紫禁城回來,結果四阿哥到她這邊,張了嘴又是習慣性的一句︰「你今天做什麼了?」

寧櫻當時就想目瞪口呆,然後肚子里噗嗤噗嗤,只想笑︰大爺啊……我做什麼,你今天一天不都看著嗎?

她一邊想,一邊就樂了。

進了正屋里來,坐下了,寧櫻把餅干順手放在旁邊的小桌案上,然後才掰著手指,自嘲地笑了笑,對四阿哥解釋道︰「白天里旁的也沒多做,光是補覺了。」

四阿哥一邊听一邊點頭,默默地就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掌心里,微微搓弄。

他手指上薄薄的繭子擦過寧櫻柔女敕的手指,帶出一陣酥酥麻麻的觸感。

「弘暉晚上太能折騰了。」寧櫻對四阿哥補充道。

這是實情——弘暉不光白天里有精神,晚上還更精神抖擻,經常躺在那里就手舞足蹈,自言自語。

寧櫻只能跟在後面,見縫插針地補覺。

雖然說有嬤嬤、乳母、婢女在,但畢竟是自己的孩子,弘暉醒著,她怎麼可能真的睡得踏實?

哪怕是孩子輕輕的一聲咳嗽,都牽動著母親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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