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 高估和低估

李氏走後,武格格愁眉苦臉地拉住寧櫻的袖子︰「足足一百遍呢!你怎麼抄呀?」

趙侍妾緊皺眉尖,思忖著低聲道︰「寧格格,要不您還是和側福晉求個情吧——不然的話,只怕便是這一百遍抄完了,也未必能結束。」

錢氏在旁邊,聞言立即點頭。

寧櫻微微一笑。

可別啊!她還生怕李側福晉收回這命令呢!

她搖搖頭,對幾人安慰道︰「沒事,好在側福晉這次沒設時限——我慢慢抄,總是能抄完的。」

然後,寧櫻就讓大家各自回屋去了。

石婆子臉色灰白地在屋前,看見寧櫻回來,膝蓋一軟,哧溜就跪下了,磕頭如搗蒜,老淚渾濁,只不斷道︰「格格!奴才該死!但是奴才實在是有苦衷……」

寧櫻點點頭,抬手阻了她剩下來的話,客客氣氣地道︰「石大娘,你一把年紀了,做這種不體面的事,自然是有苦衷的——別嚷嚷,進去再說。」

石婆子心下稍安,踉踉蹌蹌地跟在寧櫻後面進了屋子。

進了屋里,婷兒連忙點燈,石婆子跪在寧櫻面前,抬手掩面,哀聲道︰「格格!奴才兒子的性命前程,全都被捏在李側福晉手上,所以側福晉有令,奴才不敢不從!並非有意背叛格格——求格格開恩哪!」

她把事情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原來石婆子的兒子在李氏母家下面的莊子里當差,前幾年自作聰明,賬面上做出了些疏漏,被新來的精明管家拿住了把柄,恰巧那管家又是李側福晉的八竿子遠親,所以一股腦告到了李氏那邊。

當然,李側福晉那邊,收到的這種官司也不是第一樁了。

件件攢在手中,就等著需要的時候派上用場呢。

于是新人進府,李側福晉便將石婆子塞進了新人院子,為的就是做個探听耳目。

「旁的呢?你還听了什麼去?」

清揚上前,憤憤地壓住石婆子的肩膀,呵斥問道。

石婆子皺著一張老臉,伸手作揖,含淚連連求饒︰「格格!當真沒有,格格警醒,平日從不肆意說話,奴才听了多少日牆角,只今兒這一樁,還是武格格大意漏出來的,旁的再沒了!」

她一邊說一邊賭咒發誓。

清揚憤憤地就沖她啐了一口,壓住她的肩膀道︰「發誓有什麼用?假如發誓有用的話……」

「你放開她吧。」寧櫻淡淡開了口︰「她若是能听到,也不會拖到今日才發作了。」

石婆子膝行上前,大著膽子扯住寧櫻的衣裳下擺,苦苦哀求道︰「寧格格,您新人進府不久,奴才卻也看得出來——格格是個心慈的!求格格您開開恩,救救奴才!今兒出了這事,李側福晉那兒,不會讓奴才好過的!」

清揚上前來,就伸手將石婆子的手扯開,斥責道︰「放肆!」

寧櫻看著石婆子,微微挑了挑眉,神情有些困惑,輕輕反問她︰「你做了我屋里的內鬼,還要我救你?你是當真覺得我心慈,還是覺得我是傻子?」

石婆子听了這話,委頓在地,終于用手掌拍著大腿,放聲嚎哭起來︰「格格,奴才是為了奴才的兒子!格格您還年輕,自然不能體會父母心的難處!奴才當真是不得已哪……」

寧櫻垂下眼,淡淡道︰「你有你的理由,你的原因。不過你既然敢做出這種背主的事情,就應當想到今日的結局。」

她沉默了片刻,轉頭對清揚果斷地道︰「明天我會尋個由頭,你去報了福晉,安排人把石大娘送出府吧。」

清揚遲疑著應了,低聲道︰「格格,您就這麼放過她呀?」

寧櫻頓了頓,垂下視線,瞧著面前的茶盞,又補充道︰「多給她一個月的月錢吧。」

石婆子滿面不知是喜是悲,是怨是怒。

她抬頭望著寧櫻,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麼好。

寧櫻瞧著石婆子,淡淡道︰「多出來的月錢——是遮羞的。這不是給你的體面,是給我這屋的體面!」

石婆子顫抖著嘴唇,半晌掩面給寧櫻磕了幾個頭,被清揚和婷兒拉扯著出去了。

晚上侍候寧櫻洗漱就寢的時候,清揚到底還是沒忍住,跪在地上,一邊擰著手巾,一邊低聲道︰「格格,石婆子可是受側福晉指使的!您為何不干脆趁這機會,將這事兒讓四爺知道?也好叫四爺看清她的品性!」

寧櫻搖搖頭道︰「你以為四爺是傻的麼?側福晉心性如何——難道只有你看得出來,四爺看不出來?」

清揚沉默片刻,低聲道︰「那……可是,可是格格您如今畢竟是得寵的呀!您說的話,四爺會相信的!」

寧櫻伸手接過她手中的手巾帕子,沒急著洗漱,啼笑皆非道︰「傻姑娘!李側福晉能有二格格,又能一路走到今天,必然是有其過人之處的。而四爺才往咱們這兒來了幾次呀——這就能叫‘得寵’了?

她頓了頓,目光注視著遠處的燈火,靜靜地︰「永遠不要低估別人,也永遠不要高估自己。再說,我便是說了此事給四爺听又如何?

石婆子可以抵死不認,到頭來,最多也不過是一場「側福晉霸道,讓府里所有的格格都替她抄佛經」的風波。側福晉如今有孕在身,這事兒便是說出去,最多也是不疼不癢地責怪幾句罷了,動不了她的根基。

說不準還倒讓四爺覺得我這里是是非之地,我是是非之人。」

清揚深深地沉默了。

婷兒在旁邊捧著新添了熱水的銅盆,咧著嘴笑了,一個字一個字地道︰「格格再不洗漱,這水又要涼了。」

寧櫻也噗嗤笑了,忽然就伸手捏了捏她的隻果臉︰「婷兒真可愛,只是最近糕餅可少吃點,臉都胖圓了!」

婷兒紅著臉向後面縮了縮脖子,笑得見牙不見眼。

……

正院里,冷月如鉤。

福晉從妝花緞軟椅上起身,接過華蔻遞過來的蓮子羹,走到了四阿哥正在讀書的書房前。

她伸手欲叩門,卻還是猶豫了一下。

華蔻在旁邊有些替她著急,低聲道︰「福晉……」

烏拉那拉氏抬手扶了扶發鬢,終于還是叩門,進去了。

燈火之下,四阿哥坐得端端正正,正在提筆書寫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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