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言視線下落幾寸,沒看女皇的臉。
這般行為,女皇在別的臣子臉上看到的是恭敬謹慎,在這位國師臉上,看到的是漠然不敬。
寓言︰「並非,御花園的粉荷開得恰好。」
女皇笑了兩聲,不知信沒信,「原來是這樣。」她嘆息一聲,「難得國師有閑情逸致去逛御花園,卻還踫上了這樣的事,國師帶走小九是……」
她話沒說完,留給寓言補。
女皇看著寓言的眼神有些試探。
一向事不關己的國師今天這行為著實有些反常。
女皇名為衛一容,年過五十,十七年前還是前朝大將軍,一朝謀反,臣成了君。
能謀反成功的人腦子自然是不差的,早年也還算是個有雄才大略的好帝王,只是近些年越發昏庸,或許是因為過得太安逸了。
寓言︰「九殿下到底是皇子,如此這般,不合規矩。」
哪般?
人不如狗。
寓言垂眸,眸光幽沉。
衛一容眼底的試探散了些,畢竟國師一向是個有禮有節的人,看不下去也正常。
主要是衛錦藝太沒有存在感了,衛一容連他長什麼樣都想不起來,也覺得這麼一個小孩兒生不出什麼事。
「原來如此。」衛一容這下放心搗鼓自己的公事。
衛一容對寓言的態度很奇怪,有恭敬,有忌憚,有欣賞,偶爾也會泄露一絲恨意。
這復雜的情緒,連在衛一容身邊待了十幾年的貼身女官都看不懂。
國師位高權重,在百姓心中的聲望比陛下更盛,導致陛下的處境很尷尬,陛下對她有恨有忌憚是正常的。
可為什麼會恭敬呢?
就算國師大人是陛下初登帝位時,親自請進朝堂任職的,也不該有恭敬。
要問衛一容是從哪里請的國師,不知,衛一容沒有說過。
談論完公事,寓言臨走時,雙手舉在身前,行了個半禮,「陛下。」
衛一容擺手讓她免禮,「國師有事直說,不必見外。」
寓言順勢直起身,「九殿下年過十六,卻身體孱弱,性情怯弱,教養欠缺,我想將她帶回國師府教導,請陛下準許。」
她從未在當今聖上面前自稱過臣。
衛一容想了想,允了。
國師很少開口向她討要什麼東西,難得有想要的,哪能不給?
不過是一個沒有存在感的皇子罷了。
「朕允了。」
「還有,」寓言眉眼低斂,嗓音平靜,「今日在御花園發生的事想必陛下都已知情,幾位皇子雖在南書房表現乖順,但後宮的貴君們對皇子的教養德行也至關重要。」
雖未直說目的,但衛一容懂了。
她眸光微沉,「國師放心,朕會好好警示一下後宮的貴君們。」
寓言沒再說什麼,離開了御書房。
衛一容只當是寓言看不下去皇子們這般作為,但只有阿寶知道,她這是在為上將出氣。
之後幾位皇子便發現,一向疼愛他們的君父變了。
不過就是欺負一個賤種而已,居然要罰板子,抄書,禁足,還沒收了一大堆供他們吃喝玩樂的東西。
皇子們叫苦連天。
而這些懲罰轉眼就傳進了衛一容和寓言耳朵里。
…
寓言回到雲光殿時,衛錦藝還未洗漱完畢。
「大人。」侍從雲藻朝著那抹身影恭敬彎腰。
寓言看了一圈房間,沒有那小孩,「他進去多久了?」
「從大人離開便進去了。」雲藻看向通往後院的方向,有些為難,「殿下不準奴進入。」
寓言微微蹙眉,抬步朝後院走去。
雲藻在原地等著。
走出大殿便會進入一條走廊,拐幾道彎,便是後院了。
後院綠植繁盛,花卉灼艷,中間被圍著的是一池溫泉。
溫泉上方氤氳著熱騰騰的霧氣,白茫茫的,襯著四周生機勃勃的花草,是很難見到的美景。
衛錦藝趴在溫泉邊,胳膊扒拉著白石岩,小臉粉紅,半眯著眸子,幾分愜意,幾分疲憊。
臉上的髒污已被洗去,巴掌印也褪了,完整露出精致的五官,似出自最出色的畫師之手,一幀一幀都似被臨摹出來的漂亮,介于純真無邪和嬌媚軟糯的漂亮。
余光瞥到有人過來,他清醒過來,將身子下沉,線條優美的肩膀沉下水里。
少年清亮的眸子望著寓言,「大人……」
寓言沒有靠近,心里惦記著男女大防,隔了好幾米的距離,「殿下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嗎?」
衛錦藝抿了抿花瓣似的唇瓣,「沒有。」
寓言轉身,「那殿下出來吧。」
「好。」
等寓言走沒影兒了,衛錦藝從溫泉里爬出來。
他身體很漂亮,雖然有些瘦了,但腰細腿長,皮膚白皙軟膩,似女乃脂般,仿佛模一把就要在手里化去。
只是可惜,這般漂亮的身體,被右腿大腿上傷痕累累的傷破壞了幾分。
那傷像是被鞭子抽的,皮開肉綻,泡了水,微微有些發白。
衛錦藝咬著下唇,拿起石頭上的浴袍披上,忍痛跟上寓言的腳步。
寓言在出口等他,等他出來了才繼續往前走。
走了幾步,感覺他腳步不對勁,又返回來。
「臣抱殿下。」
衛錦藝濕漉漉的眼楮盯著寓言的臉看,乖巧地伸出手臂。
寓言抱著衛錦藝往寢宮走去,耳邊響起一道輕輕軟軟的聲音。
「大人對我真好。」
寓言腳步微不可查地停頓了一瞬,繼續走,面不改色,「臣的職責。」
衛錦藝︰……
寓言的寢宮很大,屋頂很高,屋內陳設很少,空空蕩蕩的,或許是因為她不常在這住,一絲人氣兒也無。
房子四角和中間有幾根雕花柱子撐起屋頂,鑿地為蓮,雪白的紗幔圍著大床繞了幾層,層層疊疊,飄蕩出空靈冷清的意味。
她的寢宮和她這個人給衛錦藝的感覺一樣,縴塵不染,冷清幽靜,沒有煙火氣。
像高高在上,遠離世俗的神。
不知道什麼地方能養出這樣的人。
寓言將衛錦藝放在大床上,單膝跪在床邊,神情淡然冷情,「臣要看一下殿上的傷,唐突了。」
寓言的視線落在衛錦藝的浴袍上。
她從不直視他,像一個本分的臣子。
衛錦藝看著她低垂的眉眼,抿了抿唇角,手拉著自己的浴袍,往上拉。
女敕白的腳垂著,緩緩露出縴細筆直的小腿,圓潤粉女敕的膝蓋,最後是傷痕累累的大腿。
寓言望著他的腿,眸光微沉,面不改色,低頭從床邊的抽屜里拿出需要用到的藥。
準備好藥,她抬頭,目光對上衛錦藝的眼楮,神色平淡,「臣為殿下上藥。」
衛錦藝「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