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  疊嬰

門沒鎖,輕輕一拉便開了。

門後是一條走廊,往左走,是一扇門,門後就是我們剛剛用手電照過的客廳。

沿著走廊往里走,是廚房,廚房後面,還有一個小屋。

我們仨站在走廊來回掃了兩眼後,拉開門,進入客廳。

我在牆上模索了一下,模到了燈繩,輕輕一拉,燈亮了。

我看著頭頂的白熾燈泡,皺了皺眉,現在這類燈泡,個人家里,很少能見到了。

燈亮之後,我們沒去供桌,而是打量了一下客廳內的環境。

客廳內的裝飾,處處透著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氣息。

沙發是那種老式的布藝沙發,上面還有煙頭燒出的痕跡,茶幾是棕色的木制茶桌。

沙發對面,是電視櫃和兩個並排在一起的立櫃,立櫃左側,靠牆的位置,是供桌。

環視一圈後,我們仨將目光放在了供桌上。

供桌上的泥塑女圭女圭呈跪姿,長發,臉上有魚尾一樣的裂紋,隱約間能在泥塑中看到一點血絲。

除此之外,桌面上還有一根斷裂的紅繩。

紅繩呈黑紅色,尾端纏在女圭女圭跪著的雙腿上。

我拿出一張黃紙,墊著紙撿起紅繩,湊在鼻尖聞了聞,一股血腥味撲鼻而來。

我皺了皺眉,放下紅繩,用黃紙包好,說道︰「這個泥塑女圭女圭,恐怕不是用來供著的!」

之所以這麼說,原因很簡單,祭煉小鬼,先期的手段可能很殘忍,可到了後期,就和養孩子一樣。

這一點,和古曼童類似。

瓜果飲料,香燭紙錢,一樣都少不了。

可這個供桌上,看不出供養的痕跡。

捆身的紅繩,泥塑女圭女圭臉上的血痕,都說明這個泥塑女圭女圭過得很不好。

「然子,你看到的那個怨嬰,長得和這個一樣嗎?」我指著泥塑女圭女圭問道。

「有點像,又有點不像!」王一然盯著泥塑女圭女圭看了半響,還是不能確定。

「像就是像,不像就是不像,你這怎麼還模稜兩可呢?」我反問道。

「哥,模樣看著有五分相似,可我看到的怨嬰,沒有頭發,也沒穿衣服!」王一然想了想,伸手去拿泥塑女圭女圭。

「先別上手!」

我一把攔住王一然,模出一張符紙,遞過去道︰「墊著符紙模!」

「沒事!」

王一然搖搖頭,還是結過了符紙,墊著符紙,拿起泥塑女圭女圭。

拿起的一瞬間,泥塑女圭女圭發出 的一聲悶響,上下兩部分斷了。

王一然下意識伸手一撈,將那半截撈在手里,笑了笑道︰「幸虧……」

話說到一半,王一然的眼楮沒了焦點,人也僵住,就好似被人點了定身穴一樣。

「這也行?」

我不解的看著王一然。

他這種狀態,我常見,就在一個小時前,我還見了一次。

王一然每次握住尸體的手,進行死亡回溯時,都是這個表情。

可這次不同以往,他握住的不是尸體,也不是人,他握住的是一個泥塑女圭女圭。

我和褚思雨對視一眼,誰也沒有多說什麼,只能默默等待。

很快,王一然的臉上出現了各種表情,有猙獰,有憤恨,有不甘,但更多的,還是恨意。

過了差不多十分鐘,王一然長出一口氣,恢復了意識。

「草!」

恢復過來後,王一然破口罵了一句,低頭看向手里的泥塑女圭女圭,眼中閃過幾縷復雜之色。

「怎麼樣,看到什麼了?」我問道。

「這不是一個泥塑女圭女圭,是兩個!」王一然將手上斷為兩截的泥塑女圭女圭放在桌子上,緩緩說道。

「兩個?」我有點不解。

王一然嗯了一聲,低頭處理泥塑女圭女圭。

他小心的往下扒泥塑女圭女圭的皮殼,一層層的泥殼扒下後,露出了一個胡蘿卜粗細的橢圓形物體。

「這是什麼?」

扒出來的東西上面沾著泥和灰,一時間看不太清。

「干尸!」

王一然悶悶的回了一句,頓了一下後,又添了仨字︰「嬰兒的!」

說話間,他已經將干尸上的泥土清理了大半,一張因為月兌水而抽緊,堆疊在一起的詭異小臉,出現在了我的視線中。

「草!」

看到這張抽吧的小臉,我總算是明白,王一然為什麼是那種表情了。

無論是誰,看到這種嬰孩,都會是這種表情。

只看這個嬰孩的模樣,就能知道,孫穎在以邪法煉制小鬼。

這種和江野那里的小鬼,完全是兩個路子。

「不對啊,你不是只能看到尸體死前半小時的經歷嗎?這個也可以看到?」我馬上發現一處不對的地方。

這個泥塑女圭女圭,相當于套娃,一共分為兩層,主要是,這是泥塑的女圭女圭,不是人。

「外面的那個女圭女圭死了!」

王一然沉默半響,指了指月兌落的皮殼說道。

「你的意思是說,這個泥塑,就相當于外面那個女圭女圭的身體?」我問道。

「嗯!」

王一然悶悶的點頭,指著放在一邊的泥殼說道︰「外面那個梳著頭發,呈跪坐姿勢的,是姐姐,里面這個曬成了干尸的,是弟弟!」

「在診所殺人的,就是這個弟弟!」王一然邊說邊將胡蘿卜大小的干尸放在一邊。

「然子,你剛才到底看到了什麼?」我問道。

王一然的神色頓時陰郁下來,他看著堆在一邊的泥殼,沉默半響後說道︰「這種制作小鬼的方法,叫疊嬰,是指將兩具嬰兒尸體,用泥塑法,一里一外,塑成一個泥嬰!」

「里面的那具,必須是干尸!」

「外面的那具,必須是以骨灰和血為原料!」

「這種疊嬰,最好以親兄妹為原料,雙胞胎為最佳!」

「這個疊嬰,不是雙胞胎,外面的是姐姐,兩歲時死的,里面的是弟弟,八個月時死的!」

王一然的聲音越來越悶,眼楮越來越紅。

「這兩個嬰兒,是正常死的嗎?」

我問道。

「不是!」

王一然搖搖頭,說道︰「具體是怎麼死的,我不清楚,但可以確定,絕對不是正常死的!」

「這麼多年,他們就沒搞出什麼事來?」我問道。

有這麼一具疊嬰在這里,不搞事,明顯不正常。

疊嬰的誕生,就意味著怨憤,仇恨,想要平息他們的怨氣,只能用血。

「不清楚!」

王一然的回答,讓我皺了皺眉,「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哥,你也知道,我進入刑者的時間其實不長,但在我入職的這幾年,我沒發現一起疊嬰傷人事件!」

王一然沉聲說道。

「不止我沒有發現,刑者也沒發現有疊嬰傷人事件!」

「我入職後,刑者歷年來的卷宗我看了一個遍,什麼樣的案子我都見過,唯獨沒有見過,疊嬰傷人事件!」

王一然邊說邊皺眉。

「從來沒有?」

我喃喃道,還是有點不敢相信。

「從來沒有!」

王一然肯定道。

「這就不對了!」

我遙遙頭,無論是養古曼童,還是養小鬼,都是有所求的。

比如養古曼童的,大體分為三種,或是求姻緣,或是求財,或是求權。

養小鬼的也是如此,所求不過這三種。

養疊嬰,也是如此。

只不過,疊嬰的功效,比養古曼童和小鬼要強上許多。

大體而言,如果養古曼童的功效是一,那麼養小鬼的功效就是二乃至三,而養疊嬰的功效,則能達到六甚至七。

有一句話說的很好,付出越多,得到的也越多。

養古曼童和小鬼的也差不多,都是有所求的。

可付出和所得是成正比的,你想得到的越多,需要付出的也就越多。

你想要從古曼童那得到多少,付出便要多少,而功效越強,需要你付出的便越多。

相比較之下,哪怕什麼都不求,但因為功效的緣故,養疊嬰需要付出的,大體而言,是養古曼童的六到七倍。

所以,哪怕什麼都不求,想要供養一個疊嬰,也是非常費力的。

大體而言,一個三十歲左右,無病無災的成年人,如果什麼都不求的話,大約能供養一個疊嬰半年左右。

超過半年,有超過七成的可能,因為氣血兩虧而死。

有一點要明白,養古曼童,正常情況下是不需要以血供養的。

養小鬼,如果所求不是太過分的話,也不需要以血供養。

但養疊嬰,不管是不是有所求,都需要以血來供養。

所以,疊嬰又被稱為爹嬰,一個不慎,就容易把自己養死。

正因為如此,我才奇怪。

孫穎養了這麼多年的疊嬰,她沒養死自己也就罷了,最後還完全控制了疊嬰,這多少有些奇怪。

從王一然看到的那個怨嬰的情況來看,那個怨嬰這麼多年來,絕對不是處于饑餓狀態,也就是說,這麼多年來的供養沒斷。

供養沒斷,也就是血沒斷。

血沒斷,孫穎還沒事,那只有一種可能,她是以別人的血,喂養這具疊嬰的。

要知道,以血供養疊嬰,是要中指血,而且要求現擠的。

所以,去醫院買血,根本就不現實。

孫穎很可能在以活人供血。

這麼多年之所以沒出事,我只能想到一個可能,供血的人,被孫穎干掉的。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別的可能。

刑者沒發現尸體,極有可能是因為,尸體被孫穎毀掉了。

想到這,很多疑惑倒是解開了,可更多的依舊是疑惑。

這麼多年過來了,孫穎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公開殺人,還鬧出這麼大的動靜。

從孫穎過往的行事風格來看,這和她過往的風格嚴重不符。

「哥,這里面絕對有問題!」

我把推測說出後,王一然點了點頭,認同我的觀點。

話音剛落,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我先接個電話!」

王一然沖我點點頭,接起手機。

「什麼?」

只听了兩句,王一然的臉色就變了。

「行行,我知道了,我這就過去!」

聊了兩句後,王一然掛斷手機,對我道;「哥,又出事了!」

「什麼叫又出事了?」我問道。

「又有一個黑診所出事了!」

王一然說道。

「在哪?」我問道。

「在步行街!」王一然回道。

「走!」

我說道。

孫穎的住宅,沒什麼可搜的。

這里唯一具有價值的就是這個泥塑女圭女圭,我和王一然收起女圭女圭,起身離開,後續的搜查,可以交給一起來的伙計。

步行街,位于濱城的東南,是濱城可以排在前三的繁華地帶。

步行街里,基本上都是各類高檔的商鋪,那里有黑診所,著實有些出乎我的預料。

去的路上,對于情況,我們有了更多的了解。

說步行街其實不太準確,發生事故的黑診所,位于步行街的邊上。

說是黑診所,有點不太準確。

這家診所,是一家正規的診所,開在步行街的邊上,上下一共兩層樓,一共有兩名醫生,四名護士。

這一次,死了一個醫生,三個護士。

死的這四個人,死狀全都異常淒慘,那名醫生被割頭,三個護士,有兩個被割喉,還有一個身上大大小小三十多道傷口,是流血流死的。

最為關鍵的是,在診所的牆壁和地面上,出現了一個個嬰兒大小的血手印。

正是這些血手印,讓辦案的伙計,把案子上報,交給了刑者。

通過照片可以得知,兩起血案,手段一模一樣。

至于是不是孫穎控制那具怨嬰所謂,目前不得而知。

四十分鐘後,我們仨趕到了出事的診所。

和之前的黑診所一樣,我們到的時候,周圍圍了一圈人。

我們仨進去後,和勘探現場的伙計簡單交流了一下,案子發生時,診所里還有五個病人在吊水。

奇怪的是,這五個病人,一個都沒死,只是有兩個被嚇暈了。

據這幾個人說,死掉的三個護士,只有兩個,沒多少痛苦,一擊必殺,被割喉而死。

剩下的那個醫生和護士,死的都挺慘的。

尤其是那個護士,是活生生疼死的。

听到這,我和王一然對視一眼,誰也沒說什麼,先勘探現場。

王一然和之前一樣,挨個握住這幾個死者的手,進行死亡回溯,查看案發的經過。

王一然進行死亡回溯時,我在診所內轉了一圈。

不同于之前那個診所,這個診所規範很多,我沒發現類似于保險櫃之類的東西,存放文件和手續的檔案室,我倒是發現了一個。

進去查看之後,沒查到什麼有用的東西,最關鍵的是,這里面的血手印很少。

整個診所,血手印最多的地方是電腦。

可當我打開電腦後,發現硬盤沒有多少可以查的東西,簡單點說,硬盤被人清空了。

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幾乎不言而喻。

在上一個診所,診所的負責人留下的黑賬是以日記的形式記載的,而這個診所,可能將交易記錄,放在了硬盤里。

這就很麻煩了。

或者說,短時間內,我們查不到什麼有效的線索。

半個小時後,王一然結束了死亡回溯,陰著臉說道;「是孫穎和她的那具怨嬰!」

「事情麻煩了!」

從王一然那里得到肯定的答案後,我的心咯 一下。

雖然孫穎領著她那具怨嬰,才屠殺了兩家診所,但從這個情況來看,對方好像準備將濱城內所有有過紫河車交易的診所,全部殺一個遍。

「哥,我這還有一個壞消息!」

王一然說道。

「說吧,還有什麼壞消息!」我說道。

「孫穎和那個怨嬰的關系好像改善了很多!」王一然說道。

「改善了!」

我嘀咕道,心再次一震。

事情可能比我預測的還要麻煩。

我之前以為,孫穎和她那具出來搞事的怨嬰,是想借著各大世界和各個陰門勢力趕往虎頭山的機會,出來搶佔地盤。

現在看來,孫穎可能根本沒有搶地盤的意思,她的所作為為,更像是一種瘋狂的報復,而她報復的對象,就是那些販賣紫河車的醫生和護士。

最為關鍵的是,開始時的殺戮,可能還沒什麼,可殺十個,殺一百個之後,孫穎和她控制的那具怨嬰,很有可能被怨氣同化,變成只知道殺戮的瘋子。

我現在唯一想不通的是,孫穎這麼干的目的何在?

她再這麼殺下去,容易成為全民公敵。

正因為如此,我才看不懂,她到底想要干什麼!

死亡回溯後,王一然確定了凶手,便將勘探現場的伙計打發走,順便又給老董打了一個電話,匯報了一下情況。

情況剛匯報完,我們還沒來得及走,又一個電話打了過來。

「喂?」

王一然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後,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接起手機。

「什麼?哦哦哦,我明白了,我這就過去!」

接通後,只听了兩句,王一然的臉色便再次變了。

這種變化,和之前一模一樣。

看到王一然如此,我自然明了,我今天恐怕是回不了家了。

「哥,又有一個診所被端了!」

果不其然,掛斷手機後,王一然對我露出一抹抱歉的笑容。

「走吧!」

我沒說什麼,只是擺擺手。

不出意外的話,出事的那個診所,多半是孫穎帶著那具怨嬰干的。

前後不過幾個小時,孫穎屠了三家診所,要麼是孫穎瘋了,要麼是孫穎背後的老板,算計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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