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辰的臉色緩和了下來,因為某種反差,某種意外,鐘靈芸感到驚訝,甚至有些難以接受,這他可以理解,但如果鐘靈薈就此惡語相向,乃至出手冒犯,那就不在他的底線之內了。
能夠及時認錯,還叫一聲「師傅」,總算沒讓他失望。
「背著你跑了十幾里路,又替你接臂又替你療傷,為師的肩膀有些酸痛」洪辰這般說著,轉過身去。
「弟子給您老人家揉揉肩。」鐘靈薈一臉懵,額頭落下無數黑線,眼神好生復雜,一如她的心情,墨跡了好片刻,還是咬了咬牙,起身上前。
牛市鐘家四姑女乃女乃,三品高段武者,竟然替一個比她還小幾歲的家伙揉肩,這要是被家族之人看到,恐怕會驚得眼珠子掉下來。
「重點。」「哦。」
「嘶輕點,你要謀害為師嗎?」
「哦。」
「嗯,這樣正好,舒服。」
洪辰一臉享受,嘴里一塊烤肉嚼得滋滋作響,齒頰留香,身後的鐘靈芸咬牙切齒,臉色有些發青。
差不多十分鐘,把洪辰的肩揉舒服了,鐘靈芸才又依牆坐下,繼續吃她的烤肉,而洪辰則是將鐘啟明的托付說了一遍。
鐘靈芸听後沉默了半響,輕聲道︰「昨天一早六點左右,我大哥的車在這里被發現,我帶人趕到是七點多,向村民打听得知,車上下來的人進了山區,已經三個多小時了,于是我進山尋找,結果,遭到了伏擊,對方有十多人,最差的也是一品巔峰,七八個二品,兩個三品,我這邊除我之外,三個內勁,三個外勁,差點全軍覆滅,我能夠重傷僥幸逃月兌,還是因為我臨戰破境。」
洪辰想了想,道︰「我听鐘啟明的意思,對于福伯你是有懷疑的。」
提到福伯,鐘靈芸眼中閃過一道狠厲之色,切齒道︰「因為大哥失聯,才有點懷疑,但並沒有懷疑太深,沒想到,他會被京都鐘家的人收買,當年他犯了大錯,要不是我爺爺保下他,將他帶到牛市鐘家,他早就被京都鐘家廢掉,逐出家族,這個忘恩負義,賣主求榮的老東西,我一定要將他千刀萬剮!」
洪辰沒有感同身受,神色平靜道︰「他不是被京都鐘家的人收買,是他自己有野心,想要謀朝串位,京都鐘家看上了財,他看上了權,各取所需,不謀而合。」
然後,進入山林後,听到的福伯的那些話作了復述。
鐘靈芸臉色忽明忽暗,銀牙咬了又咬,忽然側臉看向洪辰,欲言又止,眉眼間透著一抹糾結
洪辰見她這樣,笑了笑︰「待師以誠,有什麼就說什麼。」
鐘靈芸又沉默了會兒,語氣有些復雜︰「當時,只有福伯三個人,宋離重傷未死,你,你有能力救下他的,對不對?」
洪辰安靜了三秒,點點頭︰「沒錯,我不出手救他,第一,鐘啟明對我的托付,只是針對你一人,第二,當時他傷的極重,如果我當時救他,他會成為我救你的負累。」
立場角度不同,這樣的解釋,鐘靈芸一下子難以認同,不過也沒爭辯,又道︰「那,之前福友善三人出手助我,你明知道他是假意,為何不及時出面拆穿他,那樣我和季倉就不會被偷襲,季倉說不定就不會慘死。」
鐘靈芸盡管努力壓制內心的負面情緒,讓口氣盡可能地平和一些,但洪辰依舊听出了她的怨氣。
洪辰不怪她,易地而處,他能理解,畢竟那是牛市鐘家武者,和鐘靈薈並肩而戰的袍澤。
如果換作季倉是高天雄,秋,坦克,他也會悲痛不已。
但,易地而處只是假設,站在洪辰的立場,遵循他的處事原則,就算重來一次,他依舊不會貿然露面,依舊會見死不救。
他道︰「我一個山野野人忽然出現,指出福伯三人是叛徒,你會信嗎?頂多半信半疑,或許多留個心眼,不至于被偷襲,但有一點,我必然和你們兩一樣,陷入圍攻之中,你要知道,加上福伯三人,鐘飛三人,對方十一人當中,可是有著五名三品,正面硬踫,我非但救不了你,連自己都可能要載。」
鐘靈芸飛快地消化了下,覺得有點道理,但還是心有不甘,咬牙道︰「那,那如果不是鐘飛出現,或者他出現後並不表明身份,不給你扣為人質的要挾的機會,你準備怎麼救我?」
洪辰冷漠道︰「那我只能見死不救,我並沒有承諾過什麼,你安然回到家族,我便可以得到一株龍頭鳳尾花,你若是了,我也就是損失一株龍頭鳳尾花,對我來說,這就是一筆交易,還是一筆權衡風險大小,利弊得失,可以隨時放棄的交易。」
轟!
鐘靈芸如遭雷擊,嬌軀狠狠一顫,已經恢復些血色的臉頰再度蒼白了起來。
顯然,洪辰的話讓她在情感上有些無法承受。
這就是自己剛拜的師傅嗎?
對弟子見死不救!
洪辰掃了眼她的臉色,對她此刻的心境猜到了幾分,話鋒微轉︰「此一時彼一時,當時的情況下,我的確會舍棄你,你對我來說只是個陌生的女人,我和鐘家之間也不過是利益交換,但如果換成現在,那就不同了,你我有了師徒之誼,哪怕是冒生命之險,我也會救你。」
鐘靈芸凝視著他,不吭聲,洪辰這話讓她心里好受了些,卻還是沒法全然釋懷。
洪辰臉色一正,又道︰「在點撥你武道之前,我覺得有必要教你一些武者的處事之道,現在,我就給你上第一課。」
「那個鐘飛說,牛市鐘家死了十一個武者,是被你連累的,他的目的為了刺激你,讓你怒火攻心,但以我看來,他說的不是沒有道理。」
鐘靈芸驀然一驚,洪辰的語氣變得嚴厲︰「你一個三品武者,就不該帶六個外內勁武者進去山區,他們和你的實力差距太大,一旦遇險,他們幫不上你,只會成為你的負累,也正是你這個領軍者對危險估計不足,或者說盲目自信,最後導至了他們的死。」
洪辰的話猶如利劍扎在鐘靈芸的心頭,她的雙手緊緊握攏,由于大力,骨節處有些發白,臉色也更白了幾分。
洪辰繼續道︰「之前你和那個季倉遭受圍攻,福伯三人未到之前,你們兩想要逃月兌,只有你為他殺出一條血路,並且殿後,這樣才有機會,因為你是三品高段,而他只是二品中段,不過看樣子,他是對你鐘家很忠誠,是絕對不會先逃生的,這種情況下,他必死,而你又舍不下他獨自逃生,拖到最後,只能是兩個全部戰死」
見鐘靈芸備受打擊,臉頰慘白一片,洪辰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停頓數秒,語氣放緩︰「你不用太自責,武道之路本就是殘酷,作為武者,他們經歷一次次戰斗,一次次鮮血洗禮,這是逃避不了的本分,死傷再所難免。」
「拋開武者的身份,從一個領軍者來說,誰能保證每一次決斷都是正確的,就算最英明的指揮家,也是再一次次失敗中吸取教訓,才逐漸成長起來的。」
說到這,洪辰的口氣不自覺又嚴肅起來︰「鐘靈芸,你听好了,這次牛市鐘家死十一個武者,從根本來說,還是你不夠強,若是你是五品武者,那些人伏擊你,就是自尋死路,福伯還敢背叛嗎?京都鐘家即便有覬覦之心,還敢付之行動嗎?」
鐘靈芸震動不已,臉色變幻無常,半響後,終于恢復如常,眉眼間透著一股堅毅,她微微頷首,輕聲卻異常堅決地道︰「弟子受教了師傅,我要變強」
洪辰臉色一變,急忙將她後頭的堵住︰「我說五品武者是舉個例子,武道境界提升不是一蹴而就的。」
瑪德,鐘靈芸的眼神猶如一頭饑渴了好多天的狼,終于看到了獵物,亮得很嚇人。
鐘靈芸也意識到了什麼,垂目歉然一笑,有些不好意思,調整了下,再度看向洪辰,眨眼道︰「師傅,你可是說了,能夠助我入四品的,這你不會是忽悠我吧。」
洪辰額頭落下幾縷黑線,又開始質疑他這個師傅了,自己這是收了個刺頭弟子啊。
「你說呢?」洪辰打了個哈哈︰「你剛入三品高段,先要穩固境界,也讓我觀察一下你的天賦,欲速則不達。」
鐘靈芸「哦」了聲,沒再多問。
洪辰指了指她手中吃了半串的烤肉︰「趕緊把食物吃了,這里距離剛才的戰斗地點不到也就六七公里,不能久留。」
說罷,想了想,又道︰「我听那個福伯說,後頭還有援軍會來,接下來我們有兩個選擇,其一,盡量跑遠一些,避其鋒芒,等個一兩天,他們找不到你,那股子執著勁就會過去,說不定還以為你已經死了,到時候我們再往外走,只要運氣不要太差,應該可以平安出這片山林。」
「其二,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牛市鐘家死了十一人,讓他們血債血償,也讓京都鐘家明白,想要覬覦牛市鐘家,想要害你鐘靈芸,是要付出代價的,只有代價足夠慘重,京都鐘家才會心生忌憚,打消覬覦不可能,但至少不敢再冒然出手。」
說罷,洪辰眼中閃過一道殺機,既然摻和進來,他和鐘靈芸有了師徒之情,便注定了與牛市鐘家捆綁,與京都鐘家是敵非友,他便不想輕易放過那些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