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青梔的哭聲低沉壓抑，她一身的汗，仿佛從水里撈出來的一般。
隨著她的變化，嚴青竹的血脈之力也隨之產生波動，甚至連梅橫的病態都逐漸改變，從臉色蒼白到面色紅潤，再到氣血充盈。
所謂消耗血脈之力，消耗的正是血脈中的神力。
只是這種力量無法控制，也無法補充，甚至都不知道來自何處，只能讓時間去逐漸消磨掉失去血脈之力的副作用，同時也一起消磨掉原本尚算不錯的健康體魄。
這不是梅橫第一次感受到神力得以補充的效果了。
上一次，還是在他娘死的時候……
這一次，是在有人為他而死的時候。
人都是貪生的，如果沒有在嚴青梔身上看到另一種可能，或許梅橫赴死時還會更加從容。
可他即便已經做好了死亡的準備，再一次睜開眼楮，依舊覺得慶幸。
梅橫能理解嚴青梔的痛苦，那些死在地宮之中的人，是嚴青梔心頭永遠也揮不去的夢魘。
她以為離開地宮就能擺月兌桎梏，就能得到片刻的安寧。
結果，關韶的死給了她深刻一擊。
嚴青梔緩緩的睜開眼楮，眼里的淚水滾落。
視線中是還掛著蛛網的房頂，可她卻總有一種，自己把什麼重要的東西丟在夢里的感覺。
嚴青竹走到她身邊坐下來讓她靠在肩上。
「你好些了麼？」
嚴青梔沒有詢問自己的異常，從她覺醒血脈之力那一刻開始，很多此前不懂的事情，都變得豁然開朗。
她唇色淡的仿佛看不見一般，人也愣愣的坐在那里。
梅橫站在兩人旁邊不遠處，沒有開口，卻好像什麼都說了。
良久，嚴青梔才對著空氣的方向說道。
「他說，他想用他的命，換關氏滿門一條生路。」
屋里一片安靜，只有嚴青梔清冷的聲音回蕩。
「我答應了！」
許久，梅橫才仿佛找到自己的聲音。
「從今天起，你做的所有決定我都支持！全力支持！」
兩人沒有對視，沒有傾訴什麼，他們之間的熟稔，一下就消失不見了。
明明身處一室之中，卻像是隔著萬丈銀河。
嚴青梔明白，這件事不是梅橫的錯，他也不過是神明的棋子一顆，走在不受自己控制的路上。
可她短時間內卻無法面對梅橫。
梅橫沒有錯，關韶也沒有錯，她自己也沒有錯。
所有人都沒錯！
可他們永遠都回不去了！
血脈覺醒之後，嚴青梔明顯感受到了異常，不過兩天，她身上的傷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
關家的人也在這時候到來。
他們也證明了關韶之死早有預兆。
來的人是關家的族長，也是關韶的爺爺，看見關韶尸體時悲慟不已，險些跟著一道去了。
他們傾全族之力供養出來的孩子，如今落的身死異鄉，險些無人收尸的結局。
返程的時候，孟雨裳跟著一道去了。
走的那天，她穿了一身的白衣來和嚴青梔告別，把嚴青梔放在關韶身上的玉環也順便給她帶了過來。
兩人沉默了許久許久，直到最後，孟雨裳才說了一句。
「我要走了，這一生，我們都不會再見了吧！」
嚴青梔沒有說什麼，只是將孟雨裳的臉仔細記下。
她看見孟雨裳轉身離開時，衣角飛揚，恍惚之中好像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一路追尋著關韶赴死的腳步，在掙扎的人性中，看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嚴青梔不知道那是什麼，友情，愛情，責任，或是生而為人的信念……
關韶和孟雨裳就像是一個人的兩半。
一半純粹又坦蕩，一半暴躁又彷徨。
嚴青梔不知道關韶有沒有發現孟雨裳的存在，但這個世上不是每個選擇，都會有結果。
關家人就這樣來了，又這樣走了。
嚴青梔也到了離開的時候。
她沒有什麼好收拾的，那麼大的空間，別說裝東西了，她覺得把整個梅氏的祖宅都裝進去也不難。
臨行之前，梅橫找到了她。
這兩天嚴青梔躲他躲得狠了，連衣角都不讓他看見，可不管願不願意面對，兩人之間有些話，也總是要說開的。
嚴青梔沒留梅橫在屋里，跟他一起走到了外面的回廊上。
這里的星星比別的地方好像大了一些，連月亮都比別的地方好看一點點。
嚴青梔找了個地方躍上了房頂。
梅橫緊跟著也坐到了她的身邊，梅橫率先開口。
「對不起！」
他的眉眼依舊，只是神情之中忽然多了一絲滄桑。
嚴青梔輕笑了一聲，轉過頭去看他。
如同當日看孟雨裳一般，也想要將梅橫的容貌記下。
梅橫不像孟雨裳，他的臉皮厚的很，發現嚴青梔看他，還湊近了些讓她仔細打量。
嚴青梔有些無奈的將他推遠，拿出一塊玉佩，交代了梅橫的手上。
「這個要還給你了！」
梅橫看看玉佩，那還是當初嚴青梔從臨城一路帶回來的東西，為了它還差點被他的嫡母追殺。
他垂下眼眸，星光落在他縴長的睫毛之上，一片陰影遮住了他的神色。
嚴青梔又把那玉佩往梅橫面前送了送。
梅橫伸手想要推回，卻听見嚴青梔繼續說道。
「這樣貴重的物品，民女一介布衣，又怎敢隨身攜帶。于禮不合，于制不合……」
「是吧！世子殿下。」
梅橫的呼吸微微停滯了一瞬，但馬上他便伸出了手。
他沒有拿回玉佩，而是反手握住了嚴青梔的手。
四目相對，梅橫的眼中仿佛壓抑著一片星輝。
「阿青，我從未瞞過你……」
嚴青梔將手抽回，那代表衛親王世子身份的玉佩則被她留在了梅橫手中。
「我知道，可你瞞不瞞我已經不重要了！衛親王親臨雲海洲主持大局，這樣的大事，想要瞞過世人，總需要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
「還有什麼理由，比接回病弱修養的世子更名正言順呢！？」
「他不能欺騙文武百官，你注定是要回到朝堂的！我們終將是兩個世界的人。」
梅橫伸手想去拉住嚴青梔，卻被她一把擋開。
「梅橫，你以後還是梅橫麼？」
「或者我應該叫你什麼？世子爺？卓公子？卓世子？還是……卓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