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難道無法面對你已經死去的事實嗎?」渡者的語氣隱隱帶著幾分嘲諷。
楚听嵐微微失神,他喃喃的說道︰「如果我已經死去,那麼現在的我……又算什麼?」
渡者淡淡的說道︰「姑且……算是一個,蘇醒了前世記憶的,特別的幽者。」
「你……已經不屬于那個世界了。」
「不屬于……嗎?」聞言,楚听嵐有些落寞的笑了笑,說道︰「原來是這樣麼。」
「枉我一直以來,都想要找到回去的路。」
「可現在,就是回去了,也是回到一個,已經完全不屬于我的世界了嗎?」
「所以,你打算放棄了嗎?」一道聲音從身後傳來。
楚听嵐微微一愣,他回過頭,看著紅眸的少女走上前來,那雙精致的瞳孔深深的注視著他,仿佛壓抑著什麼濃重的情緒。
「你想跟自己的曾經,徹底劃清界限,重新開始嗎?」慕北輕聲問道。
「重新……開始?」
少女的語氣有些奇怪,楚听嵐微微皺了皺眉,認真的看著眼前的紅眸少女,他問道︰「姑娘,我可以問問你,你真的不認識我嗎?」
「認識,或是不認識,對于現在的你來說,重要嗎?」慕北說道。
聞言,楚听嵐微微苦笑,說道︰「也是,已經不重要了。」
他回頭看著渡者,說道︰「雖然已經知道的這些事情,但我並不打算改變我最初的目標。」
「我想親手去觸模,我想要探尋的真相,關于這個世界的真相……」楚听嵐微微垂眸,說道︰「這個真相,我能感覺到,只有去了那個地方,我才能徹底明白。」
「既然如此。」渡者看了幾人一眼,轉身向前走去。
「那便出發吧。」
「我倒想看看,你們能夠走到什麼地步。」
慕北無言的跟了上去,楚听嵐詫異的看著她,問道︰「姑娘,你也要……」
「叫我慕北。」慕北沒有回頭,淡淡說道。
「慕北,你難道也要去那個地方嗎?」楚听嵐疑惑的問道。
「跟你一樣,我有不得不去那里的目的。」少女回眸看了他一眼,輕聲說道︰「我沒有想要知道的真相,但有想要去做的事。」
「我需要那份力量。」
說罷,她拉住伊諾的手,跟上了渡者的身影。
「那份力量?渡者嗎……」楚听嵐對這個從內心深處感到熟悉的少女,十分的好奇,可是這個名叫慕北的少女,看上去並不願意跟他多說什麼,但卻對他所說過的一些話似乎顯得格外在意。
歸墟此去,凶險萬分,究竟是為什麼,讓她跟自己一樣,一定要選擇去那個地方……
楚听嵐不知道,慕北也不會告訴他,默默的走在堅硬的石地上,她的神情有些恍惚。
這個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大概就是他站在你的面前,卻早已將你遺忘。
……
北風原,崖畔。
時隔了不知多久,少女再一次來到了這個地方,崖間的山風吹拂著她的長發,挾著一片青草的芬芳。
她抬起頭,望著對面峭壁上,那肆意生長著的紫色花朵,藤蔓綿延,迎風綻放。
少女將懷中的殘破金甲,埋進了崖畔的土里,埋得很深,在上面,輕輕的插上了一株紫藤花。
離開藤蔓的紫藤花,是沒有辦法長久存活下來的,但少女卻依舊這麼做了,她將花朵的根睫埋在土下,站在遠處,看著它,看了很久。
不知什麼時候,少女的身影悄然離去了,只留下那一株紫藤花,依舊在風中孤立,不知何時才會枯萎。
……
幽影之墟,東部區域,極西之地。
想要前往那個對于幽者而言,極為神秘的所在,首先需要跨越的,是一處名為幽影障壁的地方。
這個地方,並不是字面上所說的,是一層阻隔了道路的屏障,而是一段區域。
在通往歸墟的道路上,不知為何,有各種強大無比的幽影獸盤踞于此,它們對敢于踏足此地的幽者,抱有極為強烈的敵意,只要進入它們的感應範圍內,便會立即受到它們的攻擊。
曾踏入這里,僥幸從幽影獸手中逃離出去的幽者們,比起幽影障壁之稱,他們更願意將這里稱為幽者天塹。
意思是,幽者只能在這里止步,絕對無法踏過這道天塹。
經過不短的路程,慕北等人來到了接近東部區域與中心區域的邊界處,走在一條狹窄的山道內,隱隱听見從前方傳來的獸吼之聲,楚听嵐的神情微微變得凝重起來,說道︰「已經到了。」
「前面,就是幽影障壁了。」
「不錯。」渡者頓住腳步,回頭看著慕北和楚听嵐兩人,沉聲說道︰「穿過幽影障壁,歸墟就在它的深處。」
他緩緩走來,拉起了伊諾,對他們說道︰「想要獲得祂的認可,絕不是輕易可以做到的事情。」
「從現在起,我絕不會再出手幫助你們。」
「一旦失敗,你們要付出的,就是性命的代價。」
「現在,是你們最後的機會。」
「進,還是不進!」
「生,還是死!」
渡者的聲音很冷、很沉重,他的神情沒有絲毫的動容,只有嚴肅和認真。
「如果你們遇到了生命危險……」他的語氣微微一頓,旋即冷笑道︰「別想著我會去救你們,如果你們死了,我只會毫不猶豫的立刻離開。」
「我從來說到做到。」
「不必了。」慕北平靜的朝著前方走去,淡淡的說道︰「沒什麼可猶豫的。」
「我或許會死。」
「但一定是死在我前進的路上。」少女的聲音透露著無比的決絕,她呢喃道︰「我前進的路,只有這一條。」
「既然連慕北姑娘都如此,我又豈能落後。」楚听嵐微微一笑,他沖著渡者點了點頭,說道︰「多謝渡者大人。」
旋即,緊跟著慕北的腳步,走了上去。
望著兩人進入了幽影障壁內,伊諾有些擔心的問道︰「渡者大人,您真的不管慕北姐姐她們了嗎?」
渡者淡淡說道︰「這是他們兩人之間選擇的路,我無法改變,也不會去改變。」
「從他們走進幽影障壁的那一刻起,能夠活著出來的機會,已經近乎不存在了。」
伊諾驚呆了,她急忙喊道︰「怎麼會,慕北姐姐那麼厲害,還有那個叫嵐君的幽者,他們怎麼可能一點機會都沒有。」
渡者突然手掌一揮,挾裹著伊諾的魂體,驀然飛到了空中,踏在了極高的地方,目光平靜的注視著遠處的大地上,那一批批緩緩移動的巨大黑影們。
「他們兩人的實力,都很強,甚至比絕大多數大成幽者都要強,但是,幽影獸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
「或許他們有那一線可能,真的走到了歸墟之前,真的踏入了那片祂所在的深淵。」
渡者冷笑道︰「想要得到祂的認可,就憑那個不純粹的赤魔幽者和那個外來之人?根本不可能做到。」
「得不到認可,又驚擾了祂,下場除了死亡,沒有第二種可能。」
伊諾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她望著下方那兩道細小的身影,他們已經開始跟幽影獸群發生接觸,一道道獸吼聲響起,逐漸向遠處擴散而去。
「怎麼辦……伊諾不想讓她們死。」伊諾目光充滿了擔憂,渡者平靜的站在空中,說道︰「你阻止不了的,就算你現在出現在他們面前,告訴他們我之前那番話,他們也不會放棄自己的選擇。」
「他們的心中,有很深的執念,會為了某種目的,不惜一切的去實現它。」
「這種人,一旦擁有了強大的力量,所產生的影響,是極為恐怖的。」
渡者的眸光微深,輕聲說道︰「他們,是最容易成為變數的存在。」
……
時光悄然流淌著,轉眼間,天氣漸漸變冷,十一月,對于蘭頓城內的人們,並不算是什麼特別的日子,他們依舊會像往常一樣平靜的生活。
但是,對于某些人而言,距離某個時間點,正在悄然接近著。
蘭頓城,西郊外。
削瘦的少女,坐在落地的窗台上,隔著玻璃,怔怔的注視著外面的天空。
「丫頭,想什麼呢?」
門口傳來響動,少女沒有回頭,不一會兒,便听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一道渾厚的聲音傳入耳中。
「墨叔叔,你回來了。」孟韶華收回視線,目光平靜的回過頭,她看著墨河,嘴角微微扯出一個弧度,輕聲說道。
「不想笑的話,就不要勉強自己了。」墨河嘆息道︰「還剩半個月的時間了。」
「據說下周,馬格林頓大監獄就會徹底戒嚴,如果你想見到他,就只有在這周了。」
孟韶華沒有動容,她只是輕輕的說道︰「我可以見他嗎?」
「我今天又去了一次那里,監獄長總算是給了回應。」墨河無奈的說道︰「上面同意了,但是你必須避開所有人的視線,甚至不能出現在獄卒的視線中,獨自一個人去見他,而且只有三分鐘的時間。」
孟韶華微微一怔,問道︰「連獄卒也不能知道?為什麼?」
「這是上面的說法,我也不是很明白,總之,這是你最後的選擇了,想不想去,就只能看你自己的決定了。」
孟韶華沉重的點了點頭。
「好,我會跟監獄長安排這件事,你好好調整一下情緒,時間緊迫,你必須準備好所有你想要問他的東西。」
說罷,墨河快速轉身離去了,孟韶華坐在了沙發上,腦海內想象著那個人現在的模樣,他會是什麼樣子。
在監獄中過了這麼久,經歷了這樣的打擊,他一定會很頹廢吧。
畢竟,曾經的他,是那樣驕傲的一個人。
三分鐘……
我,到底該問他些什麼?
孟韶華想著想著,困意悄然泛上腦海,這段時日以來的疲憊讓她輕易的沉浸在了夢境之中。
睡夢中,她回到了那個熟悉的庭院內,看到了母親慵懶的靠在躺椅上,一邊看書,一邊用寵溺的眼神不時望向她。
看到了父親,他坐在石桌旁,一邊與老管家手談,一邊注意著她,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意。
看到了她自己,在庭院里,自由自在,無憂無慮的奔跑著、歡笑著。
沙發上,少女下意識蜷縮身軀。
兩行清淚,從眼角悄然滑落,打濕了她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