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四章 韶華易逝

眼睜睜地看著楚洛兒邁出那一步步,孟韶華幾乎瘋狂。

她被赤妖擊倒了一次又一次,渾身上下遍體鱗傷,血水順著她的腳踝流淌在天台的石磚上。

可她卻站起來了一次又一次,目光凝望著前方的身影,從未動搖,即使口中鮮血淋灕,即使嗓子劇痛無比,她依然竭盡全力嘶喊著那個名字。

「洛兒!!!」

 !

被赤妖瞬間踹飛的身體狠狠撞在天台的圍欄上,那圍欄轟然一震,陡然傾垮下去,孟韶華努力將身體蜷縮起來,遍體鱗傷的她幾乎氣息奄奄。

她想爬起身,可是雙臂微微撐起,緊接著便軟倒下去。

她已經沒有力氣了。

趴在幾乎懸空的天台邊緣,身後的赤妖喘息聲近在咫尺,孟韶華仰面躺著,她沒有回頭,只是拼了命地扭動脖頸,看向另外一側。

那道白色而縴細的身影站在欄桿的外圍,仰望天空,裙擺搖曳,恍若即將凌空而去的謫仙。

「洛兒……」

孟韶華倒在地上,無神地眸中充斥著濃郁的哀傷,她萎靡地喊著,聲音極低。

可偏偏如此,本欲動作的楚洛兒愣了愣,她下意識望向對面的天台,漫天的雨幕遮擋住她本就黯淡的視線,她看不清孟韶華的身影,但卻冥冥中听到了她的聲音。

「再見了,韶華姐姐。」

楚洛兒搖頭苦笑,孟韶華不會出現在這里,她會安然無恙的活下去,這里的事情,就交給她來解決吧。

轟!!!

天空中一道悶雷響起,楚洛兒雙眸微凝,望著那猩紅的光澤所在,陡然縱身一躍!

「曙光守護!請借給我你最後的力量!助我一臂之力!」

六道絕美的白色光翼在少女的身後驀然綻開,周圍的赤月能量幾乎自發的聚集而至,楚洛兒腦海一陣刺痛,快要崩潰。

她狠狠咬破嘴唇,發自靈魂深處的仰頭長嘯,化作一束白光,撲向那天空中的猩紅之門。

那道道紅光掠出,如奔落的流星,楚洛兒避開所有的阻礙,提起最後的力氣,揮動拳頭,朝著那扇大門砸去。

可就在這時,一道模糊的人影突然闖進她的視野。

楚洛兒呆住了。

那身影從天而降,就在近在咫尺的猩紅之門前,將雙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似乎是想要將她推開,但仿佛已經耗盡了所有力氣,最終沒能將她推走,只是讓她就此止步。

但,這一推,便是天差地別的結果。

楚洛兒眼睜睜地看著那模糊的輪廓被猩紅大門吞入其中,而自己卻只能任由曙光守護的力量消散,無力地朝下墜落。

那最後的一刻,她只听到了兩個字。

洛兒。

……

轟隆!

炸雷聲在耳邊響起,身體的痛苦從四肢百骸中陡然褪去,孟韶華猛然睜開了雙眼,可映入眼簾的,卻是一片讓她無比熟悉的畫面。

「這里是?」

熟悉的繁華街道上,喧囂的城市聲音此起彼伏,孟韶華凝眉望去,只見一個女孩抱著幾束鮮花正吃力地叫賣著。

匆匆行路的人們,沒有施舍給她多余的眼神。

女孩沒有灰心喪氣,她溫聲細語地叫喊著,聲音很小,也不敢走上前去售賣,只是站在街角,實在不像是一個稱職的賣花人。

孟韶華靜靜地看著她,沒有動作。

女孩從早到晚,只賣出去了一束花,還是路過的人心疼這丫頭,過去買了一束。

不出意外,當她捧著剩下的花回到花店時,老板結算了她的工資,並告訴她明天不用再來了。

女孩抿了抿唇,慢慢地將錢收好,走進一家餐館,要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條。

她吃著吃著,淚水順著她的面頰流進碗里。

孟韶華不由自主地坐在了她的對面,就這樣看著她,女孩對她毫無察覺,仿佛沒有看到她似的。

「別哭了。」她說道。

女孩低聲抽泣著,緩慢地吞咽這面條。

「小姑娘,你該回家了。」

傍晚,面攤的客人幾乎走光,只剩下女孩一人,捧著碗還在發呆,看著她臉上還未干涸的淚痕,面攤攤主走上前來,遞給她一張紙巾。

女孩目光呆呆地看著他。

「家……」

「我沒有家了。」

「我爸爸媽媽……他們不要我了。」

看著眼前衣衫精致、容貌秀美的女孩,面攤攤主似乎有些不可思議,他難以想象什麼樣的家庭,居然會拋棄自己這麼如花似玉的女兒?

「老板,我可以在這里幫工嗎?我不要工錢,只要管飯管住就可以,求求你了老板!」

听了女孩的話,攤主欲言又止,看著她,無奈點了點頭。

女孩的身後,孟韶華伸出手,想要阻止她,但她停下了,手臂緩緩放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越是繁華的城市里,富人與貧民的差距便越是明顯。

女孩出色的外貌,不僅給她自己,也給本就勉強維持生活的小面攤帶來了麻煩。

幾個地痞流氓盯上了她,趁著夜晚闖進面攤里,企圖帶走女孩,但被面攤老板拿著菜刀趕走了,臨走時,那些地痞放下狠話,一定要給老板好看。

第二天,面攤外就多了幾個凶神惡煞的人,他們也不鬧事,就在一旁盯著看,沒有客人敢惹事,紛紛繞道而行。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大概一周左右。

一天傍晚,女孩抱著自己的東西,將老板這些日子好心給她的錢悄悄留下,離開了。

孟韶華默默跟著她。

一年時間里,女孩經歷了太多太多,她學會了如何遮掩自己出色的外貌,學會了如何像一個販夫走卒般大聲叫賣,學會了如何低聲下氣地討要自己應得的報酬。

但,骨子里的驕傲,不容許她對生活妥協。

無論再怎麼窮困潦倒,她始終沒有放棄自己的底線。

就這樣,她漂洋過海,來到了另外一片陌生的土地上。

對于一個剛剛成年的少女而言,她所經歷的這一切,無論表現得再怎麼堅強,她的心,依舊脆弱。

前路的黑暗,幾乎蒙蔽了她的雙眼。

而就在這時,那個炎熱的下午,她靠在略有蔭蔽的院牆外,雙眸無神,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該去往何處的時候。

那張笑臉,突然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對著她伸出了手。

「嘻嘻,你好,我叫楚洛兒,你也是來這里上學的嗎?」

「……」

「哎呀,別待在這里啦,咱們一起進去,走嘛走嘛!」

「唉,你等等!」

少女稀里糊涂地被她拉了進去,加入了那所名為珀斯維亞的學院,在那里,她收獲了這一生中,最寶貴的東西。

「韶華姐姐,我總覺得,你有什麼心事,你總是一個人偷偷在房間里難過,雖然洛兒不知道是為什麼,但洛兒想讓你開心,如果你覺得有什麼不舒服的事情,都可以講給洛兒听,洛兒願意跟你一起分擔!」

「哇!韶華姐姐,你做得飯好香,好好吃啊!這簡直是人間最美味的食物,比我那個臭老爸做得好吃一百倍!」

「嘿嘿,這次沒考好,韶華姐姐你別生氣,我下次一定,下次一定嘛……」

少女舉起手,用力地拍在女孩的頭頂,可在落下去的那一瞬,手掌變成了輕輕的撫模,嘴角責怪的意味漸漸露出了無奈地寵溺。

「真是拿你沒辦法……」

兩人的身邊,孟韶華面無表情地看著,一絲晶瑩順著她的眼角滑落,滴在地上,她卻毫無所覺。

「韶華姐姐,你千萬不要離開我。」

「答應洛兒,可以嗎?」

女孩緊緊摟住少女的胳膊,側臉貼在她的肩頭,在她耳畔呢喃著,祈求著。

少女神情復雜,她看著女孩有些失神的目光,心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她只是輕輕的嗯了一聲,女孩就仿佛抱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瞬間安心了許多。

孟韶華很想說,讓她別走,如果她那時能夠留在洛兒的身邊,後面的結局都將改寫!

可她也只是默默地看著那輛車遠去,奔赴第三次赤月戰爭的戰場。

恍惚間,大雪茫茫,她回到了珀斯維亞學院,在那里,她看到了風雪中飄搖的一道身影。

那一夜,那道身影就像是風雪中的一道微光。

帶給人們希望。

她一次又一次,從赤妖的手中,將瀕臨絕境的人救下,帶到安全的地方。

她的速度越來越慢。

她在雪地里留下了歪歪扭扭的足跡。

她的身體被凍得僵硬。

她一次又一次面臨死亡的威脅。

孟韶華拼命地沖上去,想要將那些凶惡的赤妖擊退,可當她的身影輕而易舉地穿過那些赤妖的身軀後,她愣在了原地。

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

白皙,嬌小。

瘦弱,無力。

當她再一次回到女孩的身邊,卻看到她,正用自己的手,攥成拳頭,使勁地捶打著她那被凍僵的雙腿。

一拳!又一拳!

孟韶華只覺得自己的心在顫抖,那拳頭仿佛狠狠地砸在她的心頭。

「我……還不能……倒下!」女孩布滿血絲的雙眼,眼底泛著紅光,聲音嘶啞。

「我還能……還可以再救一個!」

她又一次站起身來,帶著決絕的目光,毅然地踏入風雪之中。

而那些被她救下的人們,只是眼睜睜地看著,誰也沒去阻攔。

「為什麼……」

孟韶華頃刻間淚如雨下,飛快地追趕而去。

女孩還是倒下了,她做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極致,可當看到她被人背著,遭受赤妖的追殺時,孟韶華情緒異常焦急。

她知道,自己改變不了什麼,但卻無法壓抑自己的情緒。

那條小道內,男人為了活命,延緩那微不足道的時間,竟然將那個背著女孩的男生推倒,自顧自地逃命!

看到這一幕,孟韶華的腦海中,難以抑制地涌現出一股怒火,她想要一把抓住那個男人的領子,問問他是否還有哪怕一絲一毫的良心!

再後來,女孩穿上了那件頂級裝甲,曙光守護。

就像那個唯美的名字一樣,女孩守護了一個又一個人,拯救他們,仿佛是她天生應做的事情。

少女和女孩的重逢,見到時,兩人的心境卻早已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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