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潮濕的空間之中,有一座腥臭的水池。
水池的中央立著一個十字架,一個女子就被無數的藤蔓纏繞著,捆綁在了上面。
她的身上布滿血污和針孔,她的胳膊上,腿上,已經開始有膿水不斷地滴落。
吧嗒,吧嗒。
下方那個腥臭的水池之中,無數的蜉蝣飄動,膿水滴落在哪里,它們就追逐到哪里,仿佛那是世間最上等的美味佳肴。
「沒想到呀沒想到,」一個黑影出現在了那水池的邊緣,他靜靜地注視著池子中央那個已經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韓水煙,微微勾起嘴角︰「當年從我手里跑掉了一個假女兒,如今又冒出了一個真女兒,一樣是落在了我血楓的手上,說起來,這奎木狼還真是我的福星呢!」
血楓把玩著自己手指尖尖銳的指甲,語氣中略帶著一絲揶揄。
十字架上的韓水煙緩緩抬頭,平靜的目光之下隱藏著深沉如海洋一般的仇恨。
「你果然,認識我父親。」
「何止是認識啊!」血楓依舊低頭把玩著自己的指甲,玩味地笑道︰「可以說,沒有他,就沒有現在的我啊!「
韓水煙皺眉,心下揣摩著對方這話到底是在嘲諷,還是說的真話。
「看來我猜的不錯,奎木狼那家伙,果然並非來自這個世界,」血楓一瞬之間抬頭,逼視著韓水煙的雙眼,眸子中閃爍著一種奇異的光亮,「當年我就一直很好奇,所有的妖都不認識他,而且妖族之中,也從來沒有出現過他那所謂的辰狼血脈。可他就那樣出現了,毫無征兆地,一出現就是皇血境,一人獨都三位人族八大宗門首領而不落下風,我當時就在想啊,也許來自上古的那個傳說並非只是戲言,也許在這一方世界之外,依稀存在著某一個更加廣闊,更加浩瀚的天地。」
「可他卻告訴我沒有。」血楓道︰「可是現在看到你,我什麼都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麼?」韓水煙問。
她對于這個人,或者說這個妖的認知實在是太少了,在條件合適的情況之下,她想要盡可能地套取到更多的信息。
雖然那空間符印被對方拿走了,但是,她很清楚,只要自己和母親久久不歸,姜寧一定會趕來寶台山尋找自己的線索。
雖然對方的行動十分的隱蔽,幾乎沒有留下來任何的痕跡,就連寶台山的妖王都不清楚血楓曾經來過,但是韓水煙就是相信,如果是姜寧的話,他一定能夠找到自己的。
而自己需要做的就是堅持住,在姜寧找到自己之前,一定不要泄氣,一定不要死去。
「女的,獨一無二的辰狼血脈,人族和妖族混血的半妖,」血楓的嘴角勾起一抹森寒的笑意,「和當年的她一模一樣。」
「和誰不一樣?」韓水煙挑眉。
血楓卻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將目光空洞地望向黑暗深處,似乎像是回想起了某一段遙遠的時光,自顧自地道︰「那個時候,我一直都不明白,妖族那麼多的女孩兒,他為什麼非要找一個半妖來做自己的義女,我更不明白,我是他的親傳弟子,我是這片森林之中血脈最強的妖,真正的妖,為什麼,為什麼他總是把最好東西,最好的法門,最多的教導都給那個身上有一半人族血統,血脈也不過只是二品的她。」
韓水煙皺眉,信息不足的情況之下,她實在是有些听不明白對方究竟是在說些什麼,但還是用心記下,準備等他離去之後,慢慢地思考。
很多信息對她來說也許無用,但是她很清楚,有時候,那些看似無用的東西,卻能夠在關鍵的時候派上關鍵的用場。
既要等待姜寧的救援,又不能放棄自救,這才是標準的求生之道。
「可是現在我明白了,我什麼都明白了,」血楓道︰「他這是把她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女兒,把她當成了你呀!」
說道‘把她當成你’的時候,血楓狀若瘋狂地笑了起來,似乎是因為這個結果遠遠地出乎了自己的意料,又似乎只是在無情地嘲諷。
「原來,他的女兒,也是個半妖啊。」血楓的聲音忽地又歸于平靜。
他望向韓水煙的目光不再有疑慮,轉而變成的無邊的深邃和陰冷。
「說,怎麼樣才能離開這個世界?」血楓冷笑道︰「或者說,怎麼樣,才能夠去到你們的那個世界?」
「不要以為自己真的很強大。」韓水煙的目光依舊平靜,語氣也是古井無波,就好像眼下那個千瘡百孔的身體,那個不斷朝著惡臭的池水之中滴落血液的身體並非是屬于自己的一般,她輕聲笑道︰「在這個世界,你無疑是帝王一般的存在,沒有人可以違逆你的想法,甚至如果你願意的話,人族也許早就覆滅了…」
「沒錯,如果我願意的話,在這個世界上,人族早已不復存在。」血楓冷笑道︰「那些可笑的人族還以為他們真的能夠擋得住我的攻擊,還以為我真的會怕那個快死了的燭龍老人,其實我不過是在等待著,等待著他們之中,有朝一日能夠出現一個血脈強度可以和我媲美的存在,然後吃掉他!」
韓水煙對于對方的打斷並沒有在意,等待血楓瑟完了,她又接著道︰「可是,如果你真的出現在我們的那個世界,我想你應該會後悔,因為在那里,有著太多太多能夠一根指頭就碾死你的存在,相信我,我沒有哪怕是一丁點的夸大。」
「也許吧?」血楓道︰「可是,如果你不能說出離開這里的方法的話,你永遠也看不到我被人一根指頭碾死的那一天了。」
「不,」韓水煙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燦爛的笑容,就像是陽光之下,漫天的花瓣化作雨點灑落,明艷如春︰「即使我不說出來,也一樣能夠看到那一天!」
「你說什麼?」血楓的臉上,一抹猙獰浮現,他的手中出現了數條荊棘一樣的血管,血光瞬間月兌手,便朝著韓水煙的身體扎了過去。
他要像之前一樣,將對方體內剩下的那些辰狼血脈,再次抽取掉三分之一。
可是這一次,那些血色荊棘吧嗒一聲掉落在了地上。
血楓猛地回頭,卻看見一個青衣男子不知何時就已經站在了他的背後,兩人之間的距離,也不過就是一丈遠,而他,卻從始至終都沒有注意到這個人的存在,更加不知道對方究竟是怎麼發現這里的,是怎麼找到這里來的!
未知帶來恐懼,恐懼帶來軟弱,軟弱帶來不確定性,但是血楓沒有逃,他是這個世界上,最為強大的存在,至少在這個男人出現之前,一直都是這樣。
相比于恐懼,他心中更多的,則是興奮。
這個世界上終于出現了一個可以與自己戰斗的人!
對于一個橫行天下上千年,未曾有一敵手出現的人或者妖來說,對手,也是一種難能可貴的東西。
「你是誰?」血楓冷笑道。
姜寧沒有接話,而是自顧自地道︰「她說得對。」
說著,姜寧對著血楓的方向,伸出了一根指頭。
劍光有如星辰,照亮了黑暗。
毫無反抗之力的,被劍光絞碎的那一剎那,他終于明白了姜寧到底在說什麼。
可是一切都已經晚了,這小世界上,再沒有血楓。
荊棘斷裂,十字架倒塌,韓水煙殘破不堪,千瘡百孔的身體,流著膿,散發著惡臭,飛回到了姜寧的懷里,她卻只是笑。
姜寧心中一痛,鼻頭一酸,終究也只是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頭發,反手放出一道黑色符文之火,包裹住了那血楓死去之後留下來的一地碎肉,將其中煉化出來的部分血脈之力以及生命力歸還給了韓水煙,幫她彌補了這段時間被抽取走的血脈和力量。
可即便如此,傷勢還是很嚴重,好在姜寧最不缺的就是靈藥,在他為韓水煙清洗身上的污漬和傷口的時候,對方已經服下了一株血參,一顆烏葉桃和一截元髓,狀態依舊不好,但是面上總算有了些許血色。
「你下手也太狠了點,」韓水煙略帶嗔怪地道︰「關于父親的事情,我還有很多問題沒有問他呢!」
「我不想讓他再多活一秒。」姜寧神色平靜,只是他眼底那切齒的仇恨卻不言而喻。
傷他的人,他並不在意。
傷他女人的人,見到了就得死。
「至于你的那些問題,」姜寧笑道︰「我也找到了一個人,你想問什麼,自可以去問她。」
韓水煙聞言,突然想起血楓之前一直提到的,被自己的父親認作義女的那個半妖,突然就明白,姜寧所說的她到底是誰了。
兩人離開那片布置了遮掩天機陣法的地下空間之後,韓蘇璇已經好整以暇地站在外面等著了,顯然,在姜寧去救韓水煙之前,已經順帶手的先把自己的這位未來的岳母給救了出來。
兩人來到外界的時候,韓水煙的外傷已經全部愈合,丟失的血脈也被姜寧抽取出來,重新注入了她的體內,所以,當韓蘇璇擔憂地問起女兒有沒有事的時候,韓水煙只是懂事 地說了一聲‘他沒有把我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