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龍舞 183章 沉香木娃娃

作者︰最愛吃咖喱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說到這里,」韓走到了李全章的跟前,道:「就不得不說一下你這位老謀深算的李家家主的計劃了。」

李全章半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打定了主意保持緘默。

「哼,」韓冷笑一聲,接著道:「水部司右丞韋震韋老爺不到知天命的年紀就溘然而逝是你萬萬都沒有想到的,你原本以為李家起碼還有十多年的風光日子,等李凝珠和韋生成了親,再過個幾年,你便可以把手頭的生意全部交給那兩個得了你真傳的兒子,過些年,再花些金銀財帛替那韋生上下打點一番,憑他的才學加上你的手段還有韋家老爺在工部還有水部司的那些人情,從乃父手中接過這個水部司右丞的位子也不是不可能,再不濟,在水部司混個七品的主事或者令使總也是沒問題的,足夠罩著你這個小小的李家了。」

「可天有不測風雲,韋震的早逝打了你們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你的計劃全亂了。」

「韋家既倒,李家頃刻之間就沒了靠山,做你們這行的,若沒有靠山,家業再大也只是待宰的羔羊罷了,暗地里已經有不少人都盯上了你李家在這運河沿線的漕運生意。」

「所以,雖然你知道女兒李凝珠對韋生情有獨鐘,也許你自己也對他寄予厚望,但是你急需找到一個新的靠山,已經沒有時間慢慢的替韋生打點,幫他們韋家東山再起了。」

「你選擇了舍棄韋生,可你那痴情的女兒卻做不到,你將她幽禁在府,無限期的拖延二人的婚事,再派人傳出些風言風語,故意讓韋生死心。其間又勉勵促成了女兒和許多水部司官員或者他們子嗣的見面,以李凝珠的美貌,少有男子見了能不動心,幾年來,往你李家跑的官家公子數不勝數,也讓許多心懷鬼胎的人生出了忌憚,自然也就暫時維持住了局面。」

「只是這樣的左右逢源注定不能長久,你終究還是要做出選擇。」

韓笑道:「你以為,將近三年的時間不見韋生,李凝珠對他的感情慢慢的也就淡了,到時候對其他的世家公子也就不會太過抵觸,可是你低估了自己女兒的痴心。」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三年不見恍如隔世。」

「李凝珠對韋生的感情非但沒有半點消減,幽閉家中無所事事,日日只管相思,相思日積月累,反倒比三年前更加眷戀韋生了。」

「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那些到李家來見李凝珠的狂蜂浪蝶愈發的少了,美人再美,只能看,不能吃,日子久了別人也就失了興致,都看出了你李全章是在故意釣他們的胃口,三年前的危機再一次擺在了你的面前。」

「這一次,你再也沒有了轉圜的余地,必須在女兒的幸福和整個李家之間做出抉擇。」

姜寧笑這插嘴道:「其實你一早就知道自己根本沒有選擇,李家沒了,李凝珠一個無根浮萍,到時候照樣會淪為男人手中的玩物,根本不可能和韋生長相廝守,更不會有任何的幸福可言。」

韓頗為認同的點了點頭,接著道:「所以,當某個水部司的官員說他對李凝珠有意的時候,你沒有再抱著左右逢源的心思,而是直接點頭答應了他。」

姜寧道:「這個人不但比那些狂蜂浪蝶有耐心,而且還比他們聰明。所以他給你出了一個看起來非常不錯的主意。」

兩個人一唱一和,李全章的心情已經差到了極點。

不為別的,只因為韓和姜寧之言,樁樁件件,不論是具體的事件,因由還是李凝珠和他李全章的心思,都說的八九不離十。

李全章抬頭看著姜寧稜角分明的臉,看著他那劍眉之下的一雙明澈有如星辰的雙眼,他第一次發現,這個被那人,被自己以至于所有人都不怎麼的當回事兒的縣令大人,並不是如傳言中的那般無能。

相反,他只是站在那里,就顯得威拔如山,深邃如淵,看不到巔,模不著底。

「你到底是誰?」李全章突兀的問道。

外圍的百姓不明所以,只覺得這李家家主是在裝瘋賣傻,可站在姜寧身邊的韓,徐焱還有半路被叫過來的仵作楊千皆是感同身受。

出案子的那夜開始,大人的身上似乎就發生了某種看不見的變化,生活習慣,為人處世以及說話的方式都沒有變,但是他們就是覺得,此刻的姜寧已經不是原來那個縣令大人了。

姜寧上身微微傾斜,他的臉幾乎要貼到了李全章的臉,低聲笑道:「你猜?」

「至于那個主意,其實很簡單。」姜寧道:「小滿。」

韓補充道:「小滿對韋生的那點心思,李凝珠看不出來,你一個掌管著整個家族的家主更是沒心思理會一個無足輕重的丫鬟,但是那人不一樣,他最喜歡做的就是琢磨人心了。」

姜寧道:「按照他的要求,你答應給小滿一筆錢,足夠她和韋生遠走高飛的錢,前提是要她在李凝珠的面前演一場戲。我才猜小滿初時可能會有些猶豫,但她最終還是選擇了點頭,是吧,李家主?」

李全章點頭道:「沒錯,我要她把韋生從凝珠身邊搶走,並且想辦法讓凝珠死心,只要她能做到,我便給她一筆錢,讓他和韋生雙宿雙飛。」

姜寧笑道:「獨佔心愛男子的終究還是戰勝了這許多年的姐妹情,小滿點了頭。事實上,不用她搶,在此之前,韋生的一顆心就早已系在了她的身上,再也沒有李凝珠半點的位置了。」

「只不過很多女人總是患得患失,」 姜寧道:「幸福來得太突然也太不容易,小滿決定要死死的抓住,徹底的抓住,再也不放開,讓韋生只屬于她一人!」

韓道:「韋生有一對陰陽玉玦,陽玦一早就被他送給了李凝珠這個未婚妻,陰玦本該在他的身上才對。」

徐焱從懷中模出了一個玉玦,真是韋生的那一半。

姜寧笑道:「我們發現小滿尸體的時候,這個陰玦就戴在她的脖子上,被小心的藏在了衣領里頭。當時我還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只是那玉玦珍貴,不像是小滿這樣的貼身丫頭能夠擁有的,這才命人描了圖樣,到城中的那些玉器鋪子里打听了一番。很幸運,這玉玦雖不是城中的玉器鋪子出產,可韋家以前畢竟是本地的大族,金玉滿堂,少不了要與這些玉器鋪子打交道,有那麼幾個以前經常出入韋家的老板恰好就認得這是韋生的玉玦。」

「可以想見,小滿只需要裝作無意,給那李凝珠瞧見自己戴著的玉玦,對你那寶貝女兒來說,是多大的打擊!」

韓道:「李凝珠可以接受小滿作為陪嫁丫鬟成為韋生的妾室,但她絕對不能夠接受韋生把其他的女人放到和自己同等的地位上來,更不能接受情同姐妹的小滿欺瞞于她,甚至是挖她的牆角。」

姜寧道:「安靜的坐在房間里,回想起這三年來她是如何信任小滿,把所有的心事都說與她听,讓她代替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去見韋生,卻換來個偷天換日,釜底抽薪的淒慘結果,這口氣,她無論如何也咽不下去!」

「你的女兒終究是你的女兒,她和你李全章一樣,即便是跌倒了,也只會想著如何爬起來,而不是退縮放棄。」

「李凝珠並沒有如你們所願就此放棄,轉而投入那人的懷抱。她要把韋生從小滿的手中搶回來。」姜寧道:「至于小滿,背叛她的人,就該去死!」

李全章搖頭道:「不,凝珠一整年都坐在家里,怎麼可能有機會認識殺手,並且雇佣他去殺害小滿呢?」

姜寧搖了搖頭,:「李凝珠在過去的幾年中,其實還是出去過許多次的,只是被你下意識的忽略掉了而已。」

李全章思忖了片刻,臉色陡然變的蒼白,他隱隱覺得,自己這一次,是決計逃不出姜寧手心了。

看到李全章臉色的變化,姜寧笑道:「看來你已經想明白了。」

「其實那人並沒有將自己所有的計劃告訴你,你知道的也不過是他想讓你知道的那一部分罷了。」

姜寧的思維跳躍太快,以至于圍觀的百姓中已經有許多人開始听不懂了,一臉茫然的與身邊的人交流。

「這幾年中,李凝珠唯一能夠離開李家的機會,就是同你找來的那些公子一起出府游玩。那人說想要帶著李凝珠出去玩,你自然不會反對,李凝珠點頭,更是讓你覺得自己的計劃奏效了,欣喜不已,我說的對嗎?」姜寧道。

「想要買.凶.殺.人,首先需要錢,第二需要可靠的殺手,李家富貴,錢不是問題,但李凝珠一個整日與琴畫相伴的富家小姐,如果沒有人幫助引薦,怎麼可能找得到殺手呢?」

「李凝珠一個足不出戶的富家閨秀,在龍安縣城中並沒有什麼熟識可靠的人,想要找到一個靠譜而且嘴巴嚴實的殺手,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就只有把她帶出府去的那個人了。」

姜寧道:「他與韋震不同,並不喜歡通過施恩來使旁人乖乖听話,只要捏住你李全章,捏住李凝珠的把柄,就不用擔心你會不把女兒嫁給他。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打算慢慢同你女兒培養感情,只是應李凝珠的要求,‘大方的’幫她找到了殺手,在一個月黑風高,大雪漫天的夜晚,結束了小滿的生命。」

「李凝珠如願以償的殺掉了小滿,那人也如願以償的從殺手那里拿到了李凝珠的把柄,再加上你販賣私鹽的證據,你們父女兩個,至此,已經完全落入了那個人的網中。」

姜寧道:「接下來,就是他的第二步計劃,以小滿的死來嫁禍韋生,這里,最高明的地方就在于他讓那殺手把小滿的尸體丟在了街道上,而不是直接放在韋家的園子中。」

韓道:「一來賣了李凝珠一個人情,沒有順勢為難韋生,顯得他很大度,二來,留下線索讓我們自己查到了韋生的身上,李凝珠就是再不高興,也怨不到他的頭上來。到時候,他只要派人出面拿出些個證據來,幫助證明小滿不是韋生殺的。一來可以再賣李凝珠一個人情,讓他對自己生出好感,二來抓錯了人也會顯得我更加無能,一石二鳥,正中他的下懷。」

姜寧笑道:「可惜的是,我並沒有抓韋生,這讓他的如意算盤沒能夠打成。但是,他還有後招,也是釜底抽薪的一招!」

「派遣殺手殺死韋生,將他的尸體放回梅園小滿被殺的梅花樹下,偽裝成自殺的模樣。」

「沒有了韋生,李凝珠的萬般情愫無從寄托,只能付諸東流,韋生的自殺先是撇清了他自己的嫌疑,而自盡于小滿被殺的梅花樹下,無形中就透露出了一個消息,小滿一死,韋生生無可戀,遂了卻殘生追隨而去。這對于李凝珠來說,不啻于一道天雷轟頂,徹底打碎了她心中唯一的一點念想。原來韋生從頭到尾,最喜歡的都是小滿,而不是自己!」

姜寧道,「那日在梅園外頭,李凝珠見到韋生的尸體後哭的那麼傷心,一半是因為韋生的死,還有一半大約就是覺得韋生從來沒有愛過自己罷了。」

人群中有人好奇問道:「大人你怎麼知道韋生是被人殺死的,而不是自殺呢?」

姜寧笑道:「很簡單,韋生一向愛干淨,尤其是那雙鞋,即便是頭一日領我們到梅園中觀看的時候,也是一路小心翼翼的踩著雪,半點也不肯走到那泥地中去。可他死後,腳上的那雙布鞋沾滿了泥土,身上到處都是灰塵和雪漬,顯然是慌不擇路逃竄的時候沾染上的。我們對比過了,那些泥土的土質和色澤根本就不是梅園甚至韋家院子里的土,單憑這一點,就可以斷定,他是在院子外面被人殺掉,然後又帶回到梅園中去的。」

姜寧道:「至于他究竟是如何察覺到有人要殺自己,而選擇在夜半無人的時候逃跑,我們如今已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那把錐子,絕不是他自己扎進自己脖子的。」

「怎麼說?」人群中有人不解道。

姜寧笑道:「很簡單,一個人如果拿著錐子往自己的脖頸里扎,血液噴濺,他的手上,雙臂的袖管上肯定都會沾染上大量的血跡,可是韋生的尸體,除了胸膛上有一大片血跡之外,旁的地方只有灰塵,袖管上並沒有半點血跡,而雙手也只是手心蹭到了少量的血跡,手背和側面卻是半點都無,顯然是有人故意把沾血的凶器放在了他的手里,擺出自殺的姿勢而造成的!」

「原來如此!」

姜寧道:「當我查到那殺手就是白鈴街楊柳胡同的那個算命先生時,他再一次給我挖了一個陷阱!」

「院子之中的那顆祈願樹,大部分的彩帶上面都是真的祈願之語,但也有一部分的彩帶之上單單只寫了人的名字,那便是‘客人們’要那殺手殺人的名單了。」

韓在那樹上沒能夠找到小滿的名字其實並不令人意外,已經完成的任務,自然要把彩帶取下來,否則如何區分哪個是活人,哪個是已經被他殺掉的人呢?

「那殺手很聰明,他故意在顯眼的地方掛上了寫有‘李凝珠’字樣的彩帶,然後迷暈徐焱他們,在我們的面前來了個金蟬月兌殼,讓我誤以為他的下一個目標就是你的女兒李凝珠,故此把所有的護衛都派去李家府邸保護她的安全,而那殺手自己卻從頭到尾都沒有走,只是躲在暗處守株待兔,等所有的護衛都離開了,便直接出現對我和夫人下手!真是好一個調虎離山計!」

姜寧笑道:「只可惜他千算萬算,沒有算到我們的身邊還跟著一個人,一個連他也打不過的人!」

韓道:「之後的事情就很簡單了,我們在房中的暗格里找到了這個賬本,這段日子里的兩起殺人案都清清楚楚的記載在了上面,不管你們父女認還是不認,罪名已坐實,證據確鑿,眾目睽睽,便是那人來了,也無力回天了。」

李全章面如死灰,姜寧附耳低聲道:「指證他,我保你女兒不死!」

「我可以信你?」李全章逼視著姜寧的眼楮。

姜寧目不斜視,鄭重的道:「龍安縣我說了算,自然也包括地牢,只有我能幫得了你,他不行!」

就在李全章心生動搖,準備點頭答應的時候,內院之中,有丫鬟倉惶失措,魂不附體地跑了出來,大聲喊道:「老爺,老爺,不好了,小姐自殺了!」

李全章一口老血吐了出來,白眼一翻,整個人直接昏厥了過去。

等姜寧他們帶著人來到了內院李凝珠閨閣的時候,只看到了一具面色紫黑的尸體,和一地打碎的瓶瓶罐罐。

楊千面無表情的道:「服毒自殺,這死掉的過程顯然不怎麼好受!」

徐焱道:「大人你看,她的手里好像還握著什麼東西!」

剛斷氣不久,尸體尚有余溫,亦不至于出現尸僵,姜寧走上前去,很容易就把那東西從李凝珠的手中拿了出來。

那是一個由上好的沉香木雕成的女圭女圭。

姜寧閉上眼楮,無奈的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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