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十分安靜，相馬拓偷偷觀察著池非遲的反應。
之前在實驗室里，還有其他人在，他也只是覺得這個學生冷淡了點，冷漠的氣場有點強，但池非遲跟他說話一直都很客氣，考慮到可能是性格問題和從小的環境影響，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過單獨相處，這氣氛就讓他有些吃不消了。
他想過池非遲會高興、會強忍高興繼續保持冷靜，甚至想過池非遲會生氣、不願意接受，可怎麼也沒想到池非遲看完就沉默這種情況，讓他完全看不出池非遲是怎麼想的。
房間越安靜，窗外的流水聲越清晰，他心頭就越來越沉，好像壓了一座不斷加重的大山。
池非遲從文件上收回視線，抬眼看向眼前的相馬拓。
在日本，大學教授退休年齡一般是65歲，相馬拓已經62歲了，哪怕保養得再好，頭發也摻雜著不少白發，眼角也有著深深的皺紋。
「相馬教授，您是覺得我完不成畢業論文嗎？」
「不是，」相馬拓听到這話，就猜到池非遲不會同意這種事了，不過池非遲能開口說明，還是讓他心里松了口氣，「以你的水平，完成論文不是難事，甚至從你的研究計劃來看，你是想通過一定的數據，對這個課題做出一點突破性的研究，至少，也要對這一方面做一個詳盡準確的總結。」
說到有關學術的事，相馬拓心里也不緊張了，不過為了擔心隔牆有耳，聲音還是放得很輕，「只要論文能完成，不僅是提前畢業的學生，哪怕是同一屆的你的學長學姐里，至少也能排上前三，但是你的論文需要大量時間，你的情況……無論是家世還是病情，過于傷神都不太好，我也不是想讓你放棄你的論文，這篇論文可以作為你的畢業論文，你的論文則可以作為自己的成果發表。」
「您想要什麼？」池非遲問得很直接。
他可不信相馬拓跟他認識不到半個月，雙方也沒有什麼私人交情，就為他操這麼多心。
相馬拓不確定池非遲是不是被自己說動了，他也看不出來池非遲是什麼意思，遲疑了一下，還是如實道，「是寫這篇論文的人，他是我以前的一個學生，表現很優秀，不過畢業之後過得並不如意，一場手術失誤害得人家的寵物狗死了，當時負責手術的主任把錯誤推到他頭上，他氣不過去找對方理論，反倒被開除了，你也知道，因為手術失誤被開除，他想再找工作會很難，而他也不是個擅長跟人溝通的人，實在沒辦法才找到我這里來……」
池非遲心里放松了些，他知道相馬拓的名聲一直不錯，他接觸以來，也是個一身正氣的人，他還以為傳言和自己的判斷都出了錯，如果是那樣的話，他之前的考慮就要放一放，「他想要什麼？」
「我本來想借他一筆錢，不過他拒絕了，他讓我幫忙聯系一下，想用這篇論文換一個工作的機會，」相馬拓道，「我見研究方向和你的想法差不多，又听說真池集團在收購寵物醫院，才答應他來試試，他也保證，絕對不會把這件事說出去的。」
窗外，一艘小船載著壽司、順著水渠慢慢劃過來，屋內也響起了‘滴’的提示音。
沒等相馬拓動手，池非遲已經先一步起身，到窗戶邊端壽司，「您看好他，說明他的水平確實不錯，一般來說手術過程是不會出現問題的，手術失誤，要麼真如他所說，是幫人背鍋，要麼是心高氣傲，對動物本身的情況判斷出錯。」
相馬拓忙道，「他絕對不是心高氣傲的人，如果是心高氣傲的人，肯定走不遠，我也不會為他感到可惜了。」
池非遲不置可否，把壽司放到桌上，「機會我可以給他，論文就不必了，最後他能不能留下來，還要看他的表現。」
心高氣傲也沒關系，有這麼一次打擊，再傲的人恐怕也得收斂，而只是安排一個醫生，也不用他去考慮太多，真的不行會有人處理的。
「這是當然，」相馬拓鄭重點頭，「謝謝您能給他機會！」
「您不用客氣，」池非遲坐下，「不過，當初我父親安排我提前畢業，想必也讓人跟您打過招呼了，而他給我的章程里，有一頁只有三個教授的名字，分屬外科、內科和微生物三個研究室，意思是讓我在其中選，您知道為什麼是這三個名字嗎？」
相馬拓一愣，隨即明白過來。
今天確實是糊涂了！
真池集團安排池非遲到他這里，看中的是他的名譽。
對他而言，能從真池集團那里獲得什麼，其實不是很重要，但維護了一輩子的名譽，是他最大的驕傲。
當然了，如果順便照顧一下池非遲，能獲得真池集團的友誼，他還是很樂意的，更何況池非遲也是個優秀的學生。
不過他這照顧算是照顧嗎？
本來還覺得只要雙方同意、各取所需，那就是一件好事，但作為大集團的繼承人，本來可以堂堂正正地完成畢業論文，要是還答應他，傳出去就是污名。
對于池非遲而言，根本沒必要為了省那個時間和精力，去擔這個風險。
對于他而言，也沒有好處，一輩子的名譽可能就這麼毀了，他說是對方自願的，也總有人不信，覺得他是用別人成果來巴結大集團的小人。
別說不可能傳出去，這事就不該做。
再者，他為了另一個學生沒考慮到池非遲，未免顯得太偏心了點……
池非遲出聲道，「幫忙的事，教授直接跟我說就可以，其實沒必要帶著論文來。」
相馬拓臉色沉凝而愧疚，其實這種情況，嚴重一點，池非遲轉到其他研究室都不算過份，人家也有那個能力，偏偏池非遲選擇跟他說清楚，還答應他給那個學生一個要求，已經是很敬重他了，「年紀大了，是我糊涂了！」
「其實這一頓應該我來請的，」池非遲沒有再說下去，轉而說起另一件事，「真池寵物醫院需要一個院長，希望教授可以幫忙推薦一下。」
相馬拓考慮了一下，「想要一個水平高、又懂得管理的人，其實不太容易，你先說說大致的標準。」
「不懂管理也沒關系，真池集團在收購東京內的其他寵物醫院，到時候各個醫院會有人管理，院長需要一個在業內名望足夠的人，」池非遲頓了一下，「如果教授願意就更好了。」
再發展幾年，或許可以提拔一個稍微年輕一點又有能力的人擔任院長。
日本很多企業的員工都是多年任職，甚至終身制，很講究資歷，不過原本醫院建成也才兩年，目前也沒有合適的人選，就得找個德高望重的人坐鎮。
這個人聰明，是個老好人，同情心和責任心都很泛濫，不適合管理，但專業水平可以服人，有不少學生也認識不少業內人，能給醫院引入人才，本身在業內名氣很大，足夠鎮壓異議，很適合現在的真池寵物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