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我，還能有誰這麼落魄！」
嚴七崖湊到我的旁邊，跟我擠在一張桌子上。
「唉！我听說，今天早上你把咱們掌門給揍了。你小子挺猛的啊！跟你認識一個多月，一直覺得你木木訥訥，沒想到你還有這麼一手 ！」
我無奈的嘆了一口粗氣。
「有什麼用，把那個猛虎給得罪了！以後還不知道自己究竟會怎麼死呢？說不定今日相見，就是咱們兩個人的最後一面。估計不出今晚三更天，那猛虎就會派人把我連同我的包袱，直接從陰山山頂扔出去。」
我雖然嘴上這麼說著，但是心里確實不後悔。
我從前生活在上西村，沒人瞧得起我，他們叫我野種，我那時脾氣 ，也從來不甘示弱。
小小年紀，就學得了一嘴罵人的本領，打起架來也是天不怕地不怕，那時的我沒有教養，不知禮數，去活的坦坦蕩蕩，走起路來抬著頭，仰著下巴。無論旁人眼光怎樣，我自己卻把自己當人看。
後來爹娘被殺，我被冤枉成殺父弒母的奸人，受盡蹂躪和折磨，我本該死在那豬籠之內。
可因為師傅，我僥幸活了下來。
師傅送我離開上西村之前，對我百般叮囑，讓我一定要好好活著。
我一直認為，好好活著便是勉強留下一條小命。哪怕沒有尊嚴，哪怕忍氣吞聲，哪怕裝聾作啞，哪怕活的連條畜生都不如。只要自己的小命還在，那便就叫活著。
于是，我再不敢說話，不敢抬頭，只得委曲求全，因為我是瘸子，因為我是殘疾，因我弱小，我就只能飽受欺凌。
自從今天一早，我跟徐虎誠打了這一架。我才明白，什麼叫做真正的活著。
活著不僅僅是只留下一副會喘氣的軀殼，活著是要堂堂正正的站立，是要有尊嚴，是要昂首挺胸，不再被人作踐。
就算被趕下陰山流落街頭又怎樣？就算餓死，苦死，被人折磨死又如何？我施現，從今天開始就要站起來，要拼盡全力，要無所畏懼。
我的眼神愈加篤定，那斗志昂揚的樣子，仿佛在為自己演奏最苦痛的悲歌。
就在這時，嚴七崖拍拍我的肩膀，瞬間給我吃了一顆定心丸。
「施現，你根本不會離開陰山。你留下當雜役，這是咱們大師伯決定的。
你知道嗎？咱們掌門最听的就是大師伯的話。那是他的老大哥，他在心里敬重著呢！
更何況，今天早上你們二人打架不過是一件小事。現如今，咱們掌門還有重大的事情等他操持呢！他根本就沒有時間同你這個小雜役做計較。」
「什麼大事？」
我忍不住內心充滿了好奇。
這個徐虎誠掌門當的不就像是掛個空職，給弟子們授課用不著他，排班，分崗自有八個堂主和副堂主們去做了！
我來到陰山簿整整一個多月，徐虎誠除了偶爾對我們訓訓話，吹吹牛皮以外。還真沒有見過他干過什麼大事情。
嚴七崖抻著頭左右看了一看，然後把自己的上身壓低，偷偷的在我耳邊小聲說道。
「墓司今天早上來了一群模金校尉，都安排在了南區的客房。
好像在咱們濱水縣附近發現了什麼墓穴，他們重點負責過來勘察。
掌門人忙著接待這群人呢！墓司的那些人，都跟咱們掌門之前說的一樣，一個個都是官兒，得罪不起！」
「模金校尉……。」
我在口中喃喃自語。
「就濱水縣這麼片大點個地方，還能有古墓 ！」
嚴七崖立刻捂住我的嘴巴。
「噓！你小點兒聲，這是重要機密，除了我們節義堂的人，其他七個堂都還不知道 ！」
嚴七崖一邊說著，一邊沖我招招手，示意我離他近一些。
我急忙將自己的耳朵湊上去。
嚴七崖沖著我的耳朵說道。
「這回墓司來的人手不夠，說是會在陰山簿里找幾個弟子，陪著他們一起下墓勘探。
我們堂主說，他想安排我們這幾個新來的去，讓我們學習下墓練練手。
我都想好了，這回我一定要好好表現自己。要是能讓墓司里的幾個頭頭記住了我，那我三年之後考核的事兒，一準兒能考進墓司去。」
我听了這話，倒是覺得無趣的很。
「能在陰山簿里不就挺好的，有吃有喝！還非得去那個三司干嘛？尤其是墓司，听說是三司之中最危險的，一不小心就會沒了老命。」
嚴七崖連忙沖著我搖搖頭。
「一看你小子，就啥都不懂 ！你問問，這茅山門下的哪一個弟子，學習這茅山術不是為了進入三司之中。
墓司那可是三司之中最頂尖兒的，模金校尉，還都是國家認可的 ！有職稱，有存檔。保護國寶你懂不啦？
尤其是里面的油水還多，到時候那真的是既有名，又有利。比當一個小小的臭道士豈步強多了！」
嚴七崖一邊說著，一邊滿臉鄙夷的看著我。
「嗨！跟你小子說了你也不懂，你個小雜役，連個弟子都算不上。模金校尉跟你都是沒邊的事。
不過，你放心。要是等哥哥我哪天發跡了，我一定忘不了你。到時候我就買個大宅院，門上寫著兩個大字，嚴府。到時候你可以去我家里給我當管家去。哥哥絕對不會虧待你的。」
我心不在焉的應承著嚴七崖的話，只期盼著他名利雙收那天早點到來吧！
吃過午飯，我一個人多拿了兩個白面饃饃然後回到雜役房。
別說，當雜役還真有幾點好處。在飯堂打飯的就是大腦殼和小孫。
以前當弟子時，每天吃飯都有定量。一個人午飯兩個饃饃，一盆菜。不可多打，只可以不吃。
現在可倒好，我們這些做雜役的，肚子里油水簡直多的很。
原來，飯堂里每天是有大肉菜的，只不過肉眼可見的大塊兒葷菜，首先給掌門，六師伯，大師伯他們送了去。
剩下的那一點點肉眼可見的葷渣，竟全部被這群雜役們給私吞了。
怪不得，我每天在飯堂之中吃著炖菜，都覺得這朵菜出奇的香，有著說不出的油脂味兒。
我原本還以為飯堂里他們是用豬油熬菜，萬萬沒有想到，他們做的全部都是肉炖菜，只不過一層一層分刮下來。到了我們這些最基層的弟子們口中，就成個最最普通的野菜炖土豆，大蔥燒萵筍，還有海帶蘿卜湯。
現如今，我從弟子混成了雜役，伙食待遇竟然還提高了。
不僅白面饃饃可以任吃無誤，就連菜食之中還能見到七八塊肥肉 ！
說實話，在陰山簿的日子，我是真的不想離開。
我默默回到雜役房，老黃他們又聚在房間的桌子上打骨牌。
見我回去，老黃抻著頭問我道。
「唉！施現，你听說沒？今天忠孝堂的那幫兄弟幫忙打掃掌門的院子，惡心吐了好幾個。
據說，掌門的那間院子到現在還是惡臭無比。估計，這幾天是住不了人了。
掌門都已經抱著自己的被褥去跟六師伯合住。
你這回可真的是一戰成名啊！」
小吳也在隨聲應和。
「對啊！這回你可真的是給咱們雜役們長臉。要不那幫八大堂的弟子們，一個個仗著自己是修習的道眾，就不把咱們雜役當人看。
平時那態度，都跟那古時候的皇帝老兒一樣。
現在可倒好，所有人都知道堂堂的陰山簿掌門被一個倒夜香的給揍了！以後，誰還不得高看咱們一眼！」
我無所事事的撓了撓頭，突然有這麼一瞬間，覺得自己今天早上好像做的有點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