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我只覺得自己莫名的焦躁不安。我的雙手無力地在土炕上亂抓。
忽然,我好像發現我的枕頭底下有什麼東西,有一些黃綠色的邊角紙張,在我的枕頭下尤其顯眼。
我一眼便認出那東西,是錢!
我顫顫巍巍的將錢從枕頭下面抽出,不多不少,三張一塊的毛票,抵得上糧鋪伙計一個月的工錢。
想來,這錢該是張宏嵊留給我的。
原來他還是嫌我累贅,覺得我不配與他同回陰山簿。他口口聲聲說著的不會不管我,竟然是指要給我錢。
錢從古至今便是好東西,世間諸事,除了生老病死,恐怕也便沒有什麼是用錢來解決不了的。
只是,現如今,對于一個無親無故,無處可去的我來說。再多的毛票票,又有什麼用?
我的心里莫名的神傷,那種隱隱的刺痛,簡直比洶涌撲來的碎烈感,更要讓人難以忍受。
遇見張宏嵊,我只當是遇見了自己的貴人。
我有史以來第一次不明原因,那麼的信任一個人,萬萬沒有想到,他竟然會用錢來填補我!
張宏嵊是個好人,只不過是我不配與他為伍。
我的手中仍緊緊攥著這三張毛票票,心情忐忑,不知自己即將該何去何從。
忽的,我听到房間門口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
莫不是張大哥回來了?
我頓時充滿期待,對,他定不會丟下我的。
房間的大門「滋呦」一下被人推開。
來的人是個熟臉,卻不是張宏嵊。
推門而入的,是這家旅店的老板娘。那個長面麻臉有些不大中看的中年女人。
那老板娘雙手叉腰,臉上滿是慍色,她一進門兒,眼楮便盯到我手上的毛票。
「呦!懶死鬼,日上三竿了還不起床?你還真當自己是個爺兒呢!需得老娘來伺候你?」
這麻臉婦人說話心髒怪氣,和昨日見她的脾氣大不相同。
昨天她還殷勤地為我們房間端來了小菜饅頭。今日,仿佛就完全變了一個人。
只見她柳眉立豎,兩條厚實的嘴皮往外翻著,模樣惡極了!
那麻臉老板娘兩三步走上前來,一把奪過我手里的三塊錢。
「還敢藏私房錢,真是欠收拾!現在,這票子可都是我的了。」
她往自己的手指上噴了一口吐沫星子,然後將這三塊錢正點一遍,反點一遍。
嘴里還在悄聲的自言自語。
「呦!那倆道士還真是有點兒體幾,又讓老娘小賺一筆。」
「這,這,這錢是我的!」
我心里越焦急,嘴上便越含糊不清。
「你,你把它還給我。」
麻臉老板娘聞言,將這三塊錢團成團子,往自己的胸口里一塞。然後扭著胯骨,臉上滿是尖酸刻薄的模樣。
「錢是你的?啊呸!死瘸子,老娘實話告訴你吧。昨天跟你一起的那兩個道爺,已經把你賣給我了。
打今兒起,你就是我們店里的雜役。但凡發現你一點兒偷奸耍滑,仔細老娘不扒了你的皮!」
「你騙我,怎麼可能?」
這麻面兒女人說張宏嵊把我賣給了她,我不信。一千個不信,一萬個不信。
張大哥才不會是那樣的人,一定是這個女人騙我。
我氣急敗壞的與她爭辯,委屈的脖子和臉通體漲紅。
「你把錢還給我,張大哥才不會做那種事情。他不會丟下我不管的!」
麻臉女人戲謔的挑著眉毛,她回答的是那樣的信誓旦旦。
「你個臭瘸子,還當自己是香餑餑?那兩個道爺一大早就把你丟下走了,人家生怕你拖累他們。
老娘沒時間跟你閑扯這些,臭瘸子,趕緊給我下地干活兒。我們店兒里可不養閑人!」
這惡婆娘心腸狠毒,一步邁到炕沿兒邊,死命的扯著我的胳膊,欲要把我從炕上拖下來。
她的手指甲又長又利,稍微用力便在我的胳膊上留下了十個月牙形的摳痕。
我拼盡全力掙開她的胳膊。
「你個母夜叉,離我遠點!」
「好,好!敢說老娘是母夜叉。你小子有種!」
這麻臉惡婆娘畢竟是個女人,她的力氣再大,也不過于我打個平手。
這女人氣呼呼的叉著自己的蛇腰,一副要把我生吞活剝了的表情。
「臭瘸子,敬酒不吃吃罰酒。今兒老娘非得讓你瞧瞧我的厲害。」
麻臉惡婆娘說著,只見她仰著脖子,扯開喉嚨,沖著門外一聲咆哮。
「當家的,這臭瘸子欠收拾,你可得過來好好整治整治他。」
敢情,這個女人開的是夫妻店。母夜叉的背後,還靠著一條公大蟲。
那公大蟲還未登場,大老遠耳邊听到他呀氣吞山河的吆喝聲。
「娘了個巴子,這就來了!」
然後便是地動山搖般急促的腳步聲。
就在傾刻之間,一坨巨大的黑影,驀然出現在了門口。
這麻臉惡婆娘的當家人是個體格肥碩的黑漢。
黑漢子的個頭不高,甚至比他家娘們兒還要矮了半頭。
不過他的身材可是十足的敦實。腰圍幾乎與身高一般粗細,圓胳膊圓腿兒。臉上長著三層的肉下巴。
看那模樣,活似一尊廟里的你彌勒佛。
黑漢子身材的寬窄,幾乎與那房門一邊兒寬。他在門口蹭了兩下,才勉強把自己這一身肥肉擠進了門。
我眼神比較尖,一眼便瞄到,黑漢子的後腰處別了一根細長堅韌的馬鞭。
我對馬鞭這東西實在太過熟悉,打小,我就是在爹的抽打奴役下長大的。
馬鞭子大多是用純牛皮的材質,抽起人來不止巨痛無比,而且聲音還響,這馬鞭即使不用,便是單單擺在那里,對我都有一種莫名的威懾力。
麻臉惡婆娘見自家男人來了,便愈發的意氣風發。
她用手指指著我,尖酸刻薄的告狀。
「當家的,這臭瘸子軸的很,不服管教,我可是沒轍了。」
黑漢子臉上的橫肉一抖一抖,就連他臉上的三層下巴也在隱隱抽搐。
他的面相莫名的殘狠,看著我的眼神,就如同屠夫再看一頭待宰的豬玀。
「屋里的,你瞧好吧!我看這小子就是皮子緊了。待我用著馬鞭,好好的緊一緊他的皮子,看他以後還敢不敢頂撞你!」
黑漢子說著,將手背到身後,嫻熟的掏出馬鞭,然後陰狠狠的對準我,抬手便抽。
隨著牛皮傳出的一聲脆響,只消一鞭子,我的胳膊上傾刻間皮開肉綻。
「啊!」
我吃痛的大聲叫嚷。
我的身上已經有著太多的傷勢,我幾乎再也忍受不了一丁點兒的疼痛。可是這馬鞭的力度,對于此時的我來說,絕對是致命的打擊。
因為上強烈的劇痛,我的額頭,臉頰,唇邊兒開始冒充了細細密密的冷汗。
黑漢子仍舊沒有停手,他如同在草原上縱馬馳騁,將自己的胳膊拼力掄圓,把那馬鞭在空中揮舞成各種的形狀,然後一下一下,如數全部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的大腿,手臂,前胸,後背。都被這馬鞭狠狠劃開,現出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我疼的在炕上不停打滾,然後活生生的滾到了地下。
我渾身吃痛的大聲哀嚎,那淒慘的嚎叫,在小旅店里婉轉徘徊,形成了一道又一道的回聲。
「啊……別打了,不要再打了!」
我的臉色慘白,整個人無力的在地上苦苦求饒。
少傾,估計是這黑漢子太胖,體力有些不知,他手上握著的馬鞭子終于停了下來。
只听他狠狠地向我唾了一句。
「臭瘸子,我還收拾不了你!少他娘的躺在地上裝死,趕緊給我上後院兒推磨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