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7︰高德你這家伙到底忠于誰

高德從提督島直飛無終宮,這也是他身為「無終宮走馬」的特權。以前沒有特別需要也不敢貿然兌現,特權用多了視為自然那可是要出大問題的。這次倒是遠阪愛點明,也不知道是不是考慮到白銀十郎去了扶桑的情況。即便她的語氣很不爽,安排卻是異常體貼。

旋翼機在無終宮西北面的停機坪降落,居然有人來迎接,還是司禮監掌印太監,御馬監的大頭目邵皓。

「高兄弟一心為國,奴家真是感懷五內啊。」邵皓上來就是親熱牽手,說出讓高德嘴角和眉梢同時抽搐的真誠話語。

「以前對高兄弟有些誤會,現在才知高兄弟真意。」這家伙像是動了真情的樣子,眼里都轉著淚花。「都是總管門下走狗,以後得多親近親近。」

「咳咳……」不知道這家伙又腦補了什麼,高德趕緊聲明︰「你我可不只是總管部屬,更是陛下臣子。要說什麼走狗,那也是陛下的走狗,大明的走狗。」

「是是是,」邵皓笑得更燦爛了,「高兄弟自然是陛下臣子,奴家能做好總管門下走狗就已滿足了。」

高德還是一頭霧水,等邵皓說到瞎子的事,這才恍然大悟。

「都是為朝廷辦事,又何分彼此。」高德面上雲淡風輕,肚子里卻暗暗發笑。邵皓把瞎子順利組隊當作是他支持御馬監插手松州,哪知這事的根底是他想掩護自己的第二具分身去松州呢。

「松州那邊情況有些不好吧,」轉念間高德覺得該打個補丁,既然邵皓如此理解,就得維持這種理解而。「我們做臣子的,雖然不能逾越職權,但在能力範圍之內的事情,都該盡力而為。」

「說得好。」邵皓贊道︰「奴家身為奴婢,也不能有一絲懈怠。」

「說到松州的事情,」高德試探這家伙,「呂大學士還有錦衣衛的林都知又丟給我一樁難事,今日進宮怕也是說這個吧。」

「總管大人也跟奴家提到過,」邵皓的反應讓高德很安心。「松州終究是個血肉磨盤,只靠少許精銳影響不了形勢。用西嶺衛這個嚼子,把西嶺異族牽去松州,不僅是必要的,還是一石兩鳥之策。高兄弟智識不凡,奴家佩服!」

「不不不,」高德不迭擺手,「定計的是呂大學士和林都知,我也就是從旁參謀。」

「不只是參謀吧?」邵皓眯著眼笑道︰「總管大人說得很清楚,具體的操辦都是由高兄弟做主……」

接著提到的事就是順理成章了︰「高兄弟你看,咱們御馬監要怎麼幫忙呢?西嶺衛和汶州之事,御馬監也希望出點力。」

不愧是權勢之欲熾熱的大太監,通過瞎子插手松州都還不滿足,又想在汶州和西嶺攪和。跑來親自接機,怕就是為了這句話。

心中不屑,面上卻是微微動容的樣子。

「督公可是幫了我大忙啦!」高德懷著七八分的真誠說︰「拉人之類的事情我倒是擅長,要我把西嶺衛教得有模有樣,我可辦不來。而且墜星海的事情那麼忙,我又離得那麼遠,鞭長莫及啊。邵督公願意幫我分憂,那真是太好了。」

這本來就是高德擔心的事情,遠阪愛招他進宮,怕就是說這個。呂適行和林德誠只是在朝堂上幫他擋風,具體的事情得他去部署。要是遠阪愛乃至女皇又給他定什麼KPI,哪怕他能靠著紫綃做分身遠程遙控,也實在照顧不過來。本來想過把這事交托給孟武,但以孟武的資歷,一個才轉正的錦衣衛百戶,驟然主管西嶺衛的建衛事宜,那不是抬舉孟武而是害了他。

從停機坪到乾明殿後殿還有些遠,路上得繞過一片園林,那也是女皇寢居所在。高德把想法原原本本說給了邵皓,後者自是全盤接受。

預計新建的西嶺衛是土司衛,由若干異族拼湊起來,就不能像禁軍衛所那樣整編。高德覺得最省事也最合理的方案是給各部族首領官職,由他們選調軍官和士兵。這個衛也不在上面設總的指揮使,而是由遠阪愛兼任,直接歸屬錦衣衛調度。

當然西嶺衛里也得摻沙子,朝廷得派駐人手負責訓練,監管行動財務、武備軍紀,這也是大明設立土司衛的慣例。高德的建議就是這活兒別交給禁軍了,而是由御馬監以「監視魔人」的名義接下來。以御馬監的「出身」來看,這其實也是貫徹由羽林衛掌控西嶺衛的必要舉措。

對高德來說這也是雙贏之舉,御馬監願意接手,他在這事上的績效就只限于拉人了。至于西嶺衛能多久成軍,成軍後戰場表現如何,都跟他無關。

高德如此「仗義」,感動得邵皓差點當場拉他跪地拜天地,這比他想要的多得多。听了他的補充,高德才知道這家伙其實就是想在西嶺衛上層塞幾個人而已。

「奴家是不好在面上介入西嶺衛的,這不合體制。」邵皓說︰「只能推薦合適的人選,比如……兵部的某某郎中、驍騎衛的某某同知,另外還有……」

邵皓列了若干還沒資格上朝堂的中層官員,這必然是他發展出來的「邵黨」。看在他是遠阪愛心月復,目前算是己方陣營的戰友,高德也懶得計較。畢竟論結黨,他雖然還沒有「高黨」,卻是朝堂公認的「女皇黨」三大巨頭之一。

「我會跟陛下言明,到時就由邵督公自決吧。「

高德此言一出,收獲了邵皓的熱情把臂。堂堂司禮監掌印太監,攬著高德的臂彎笑意盈盈,就如小鳥依人,滲得高德直打寒噤。

「跟邵皓搞定了?」

高德進了後殿的旁廂,遠阪愛等在里面,當面就來了這麼一句。「那麼是你搞定了他,還是他搞定了你?」

「總管大人何出此言?」高德昂首挺胸,沒一點心虛。「繁難之事與同僚商量著辦,都是為陛下分憂啊。」

「若不是知你底細,還當你是滿心想傾覆大明的奸細呢。」遠阪愛依舊如電話里那般沒好氣,「快進去吧,陛下等得很不耐煩。」

「陛下招我是為何事啊?」高德心頭咯 一跳,試圖在遠阪愛這得到點提示。

必然不是西嶺衛的事情,這事听遠阪愛的口氣,顯然是早有定計,就等高德跟邵皓自己分好鍋而已。

「你問我?」遠阪愛冷哼,「那我問誰啊,不還是得問陛下麼?少嗦,進去就知道了。」

踫了一鼻子灰,讓高德更忐忑了。

進到後殿,女皇身著粉藍相間的宮裝,長發也隨意挽了個攬髻,正以手托頜看著什麼書。角落里上官晴還在批閱奏章,見到他也只是瞥了一眼,沒有任何反應,偌大殿堂里就只听到細微的悉悉落筆聲。

「微臣高德,叩見陛下!」

高德推金山倒玉柱,規規矩矩跪拜,卻只換得女皇漫不經心的嗯了聲。不僅目光沒投到他身上,連叫起的意思都沒,讓高德只能直愣愣的繼續跪著。

完蛋……

高德既憂慮又不解,不知道女皇這是惱他什麼。

待他的吆喝尾音消散,殿堂重歸寧靜。高德不敢再說話,就乖乖跪著。

跪了大概幾分鐘,女皇還是沒動靜。上官晴朝暗暗他遞眼神,似乎是要他隨便說點什麼。

「上官秉筆,陛下既然沒有發話,我就只能跪著,怎麼能主動發話呢。」

高德很利落的把上官晴賣了。「正所謂君為臣綱,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別說跪這麼會,哪怕是跪上十天八天,那也是陛下的恩德。」

上官晴氣得摔筆,轉過頭去不理他了。

女皇握著書的手抖了抖,像是克制把書丟到高德臉上的沖動。放下書,她吐了口長氣,用刻意壓低了的調門說︰「高德,你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竟然在朕面前陰陽怪氣,就不怕朕真讓你在這跪上十天?」

「陛下恕罪!」高德五體投地,「微臣絕不是陰陽怪氣!這是微臣的心聲,只是自知會有動搖,才說出來堅定信心!如此一來,陛下即便降罪,微臣也已做好了準備。」

角落里噗嗤一聲,上官晴實在忍不住了。

女皇也是氣得發笑︰「你這是什麼鬼道理!還有臉說得這麼理直氣壯?」

高德並沒有東方朔那種弄臣天賦,也不是故意在女皇這整活,那話就是不經腦子說的,下意識想活躍下氣氛。此時女皇發怒,他才一個激靈回過了神。

大意了,都忘了女皇終究是皇帝,而自己壓根就沒什麼君為臣綱的想法,剛才那話還真是在陰陽怪氣。

「微臣對陛下的忠心,上天可鑒!」

此時人已上牆梯子也撤了,只能硬著頭皮繼續死撐。

「你真的對朕忠心嗎?」女皇終于忍不住敲桌子了。「看看你這段時間在忙乎什麼?」

「墜星海那邊你搞船隊去扶桑,這是掙金龍完成任務倒沒什麼可說的。可你接著插手汶州,看起來還是早有準備,在去墜星海之前就布置好了,你這又是何居心?準備後路?」

「還有松州,先前你撮弄林德誠派人去松州,現在又跟邵皓鼓搗西嶺衛,你在想什麼?大明的亂子你伸手模了個遍,你把自己當大明的救星了?你把朕置于何地?」

女皇不僅點破了高德的布局,用詞還如此嚴厲,高德是真被嚇了一哆嗦,趕緊喊冤︰「微臣絕無異心!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

女皇用指關節叩著書桌,篤篤的動靜像是在用鑿子捅高德的心口。「若不是知你底細,朕還真以為你是潛伏于朕腳下,準備傾覆大明的奇魔奸細!」

女皇頓了頓,不屑的哼道︰「別以為你做什麼都無人知曉,汶州那邊,那個紫綃……是你什麼人,你該自己有數。」

完蛋!

高德瞬間滿背是汗,醒悟汶州那邊有女皇奸細……不,暗探,知曉了不少內情。想來也是自己太狂妄和散漫了,還以為三面布局都能掩人耳目,卻輕視了女皇。女皇即便不是聖山的聖者,手中的權柄也足以看清她想看到的地方,這不抬眼就看到了紫綃。

心念急轉,高德做出了決定。他不清楚女皇還知道多少,可即便是不清楚他真正的底細,只是汶州松州方向細細一查,他的作為都要露餡。

唯一還能抱的大腿,就是小麗了。

「微臣是做了些逾越職權的事情。」高德訥訥的道︰「但微臣並不是為一己私利,除了為陛下分憂之外,也想為……為另一人分憂。」

角落里上官晴連聲咳嗽,又使勁捂住嘴。

女皇則是氣怒攻心的樣子,指節像啄木鳥般敲著書桌︰「另一人?你還膽敢為另一人盡忠,你可是這話就已是欺君乃至叛逆了嗎?」

「微臣是為……」高德嘆氣,這也不是抱大腿,而是他的真心實意,他的諸般布置,真有一半都是為了她。

「是為微臣的未婚妻,」高德又一次叩首,「是為小麗,若是陛下認定此乃異心,微臣也無話可說,微臣的確有罪。」

「呃……」

女皇眼中白光蕩漾,手停在半空,竟是怎麼也落不到桌子上了。

「微臣在汶州方面的安排,是早在剛進馴象所時就著手了的。那時不僅微臣處境艱難,陛下也剛登基,形勢風雨飄搖。」

高德索性全都招了,「那時小麗雖還不是微臣未婚妻,但微臣對她已有責任。可惜微臣于她,就如螻蟻于象。微臣做不了什麼,就只想著能在西嶺尋處安寧之地,小麗若是遭難,微臣這里還有可以養老之地。」

「待到後來,女皇英明,形勢明朗,微臣也可以做得更多,與小麗的差距也不再是螻蟻于象,而是貓狗于象了。于是微臣便想做得更多,既為效忠陛下,為守護大明,又能給小麗幫上哪怕一丁點忙。」

「待微臣與小麗訂下終身,她卻去了松州,整日面對強大惡魔和魔人,微臣心急如焚。想著能讓陛下在松州少些擔憂,小麗也少寫些凶險,這才謀劃援兵之策,就有了以汶助松的打算。」

咚的一聲,高德磕頭,姿態擺得很正。「微臣這是以私擾公,微臣有罪!」

「你……」女皇低頭,又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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