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在生死與露餡之間努力的演

大錘砸在機械巨怪的肩頭,若干人頭就如膿包般噗噗碎裂,濺起大片混雜了碎裂骨肉的紅白漿液。肩甲上還完好的人頭則被錘頭上的白焰滋滋燎烤,升起縷縷黑煙。

尖銳嚎叫和沉悶痛呼深淺相間,卻是同時響起。調和者再度退步,右肩上焦黑人頭嘩啦啦月兌落,整條胳膊也無力的垂落下來。

這就是所謂的調和者麼?

用無數「活器」驅動巨型機甲,靈活的驅策各種惡魔之力,果然是居于魔人食物鏈頂端的怪物,哪怕是擠進現世的惡魔也未必是這家伙的對手。至于自己,高德暗道僥幸,如果換作以前還沒點燃凡人之火的自己,那是一點勝算都不會有的。

「魂火……」

調和者痛呼之後又驚呼︰「你是朱莫離!?」

听起來整個震旦只有女皇一人身懷凡人之火?

高德心口一緊,有些擔心自己能不能在小麗面前蒙混過關了。

「不,你不是她。」調和者自問自答,「她的魂火可沒有你這般羸弱,那麼是她暗中欽定的繼任者了。」

跟燃燒自己堵住混沌通往震旦唯一出口的女皇比,自己的凡人之火自然很羸弱,不過收拾這家伙應該夠了。

高德拉下來燒的手辦是血魔步卒,與血魔狂怒者相比是弱了些,滲透壓還沒過萬,但即便置身艦靈郭瑞德加壓到百億壓強的灰境里,依舊穩穩燒著。不管這家伙有多強,只要力量依憑就是惡魔之力,高德都有信心將之灰灰掉。

趁他病要他命,手中的大錘掄了一圈轉回來,帶著高德的身體再度沖上去,這一次錘頭的目標是膝蓋。

還在機械巨怪身上游離閃爍的紫光消散,血紅光流自無頭的脖頸處涌出,層層席卷。左臂如騎槍的尖刺瞬間覆上一圈圈藤蔓,細看更像血管,賁張跳動著推送出攝人力量。而它原本已是大片焦糊的肩甲也被黏漿覆滿,一顆顆人頭自黏漿中冒出,無力化的右臂一截截抖動,擠壓得前端的鐵鉗扭曲變形,擰成近似渾圓的拳頭,朝著高德頭頂砸落。

尖刺為錐鐵拳為錘,機械巨怪將高德當做砧板上的魚肉料理。而在這之前,燃燒著熊熊白焰的大錘,已經由高德雙手掄著,重重砸在巨怪的左膝上。

轟隆嘎吱一連串足以撕裂凡人耳膜的震響爆發,塵土沖天而起直抵半空,幾乎快與烏雲相接。

烏雲中激浪震蕩,白光直射而下。尾隨而下的兩道光芒已不再是血光,而是在血紅碧綠絢紫之間不斷變幻的彩光。

那兩道光芒似乎帶有扭曲空間的力量,再一次將白光截住。但白光並未像上次那樣退回烏雲之中,而是驟然散開,從一道耀眼冷光擴展成一片,再擴展到吞噬了兩道彩光乃至半邊天幕。

躲在山坡遠處的鐵面人和鐵額人先是閉眼,接著突如其來的冰寒讓兩人打起了哆嗦。

「好冷……」

鐵額人吐出口白氣,眯著眼楮打量天空,然後呆呆的道︰「下雪了?」

紛紛揚揚的雪花落下,每一片比鵝毛還大,白得令人不敢伸手觸模,似乎那會玷污了平生從未見過的純潔。

「是冰雪之神的神力,那是聖山保留下來的僅有的幾個神靈之一了。」

鐵面人縮了縮身子,沒顧上看天上的景象,而是去山坡下的景象。剛才高德與機械巨怪的戰斗他都看在眼里,同樣為高德手中大錘燃起的白焰震驚。

不過他沒看到什麼,白光已經沖破彩光束縛射如煙塵之中,前方的塵柱光亮大作,宛如燈塔之光直射上天。眼角瞟見的景象倒攥住了他全副心神,讓他失聲低呼。

「不好!」

鐵面人叫道︰「快撤!所有人加快速度!」

原本正向海岸邊聚集的鐵銹傀儡們出了情況,它們的行動越來越遲緩,走路也變得機械起來,一個個開始變得像真正的鐵偶。

「好冷,又好熱……我的腦子有些轉不動了,」鐵額人一手敲額頭,一手去拿號,還沒湊到嘴邊就當啷落地,整個人抖得像篩糠。

「這不是冰雪之力!」

鐵面人咬牙嘀咕,「這是凍結……不,寂滅之力!這是個聖者!跟女皇一樣厲害的聖者!」

他也顧不上吹號警告其他人,一把抓著鐵額人就跑,朝著海邊跑。這股寂滅之力罩住的範圍還不大,只要離開藏龍島應該就沒事了。海邊還有他留下的半潛快艇,可以在不弄出太大動靜的情況下迅速撤離。

遠處海上,牛胖子在重明號艦橋耳台上跳腳。

「怎麼不炸?炮彈怎麼不炸了?」

他揪著新任大副的衣領叫道︰「是不是往炮彈里灌沙了?」

「不可能啊!」大副兩眼發直的叫道︰「訓練彈我們都是放在一邊的,炮手們不可能分不出來。」

「他們也沒炸!」另一個部下喊了起來︰「寒號也沒炸!所有炮彈都沒炸響!」

不必用望遠鏡看,肉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兩艘戰艦射出的炮彈拉著道道淡淡弧線,落到擱淺在沙灘上的兩艘貨船上,再沒制造出半點動靜。

「我覺得……」

大副斜著眼看島上的動靜,「應該跟那邊的動靜有關。」

緊挨著沙灘的山坡上白光繚繞,正彌散出滾滾霧氣。那霧氣仿佛是萬年冰寒之氣,不僅是煙塵,空氣似乎也凝結成液,牽引出巨大渦流,連天空的烏雲都被卷了下來。

「應、應該是吧……」

牛得祿放開大副,整個人也陷入到失神狀態。

等大副喚了幾聲他才清醒,不迭的道︰「停火!馬上停火!」

等炮聲停下,他像是置身寒流般打了個哆嗦,嘀咕道︰「真是神仙打架了啊。」

山坡……已經不能叫山坡了,而是一處大坑。

大坑里,機械巨怪面朝下撲在地上,不僅手臂和腿離體而去,連那方方正正的軀干也被擰得像麻花一樣。破開的縫隙和裂口里,顏色變幻不定的黏液汩汩流出,轉瞬就凍結成固體,再如沙礫般簌簌滑下。

小麗白衣鼓蕩,懸在巨怪上方,兩眼噴吐著白光宛如神靈。

咚咚巨響,兩道煙塵在附近升騰而起,似乎有什麼重物自天空砸落。

下一刻白光消散,她落在巨怪身上,急切的呼喊︰「高德!高德你在哪?你沒事吧?」

「我沒事……」高德聲音從巨怪身下傳出,帶著絲狼狽,「我在地里,在那頭鋼鐵怪物的下面。」

小麗啊的輕呼,趕緊跳開,這才看到一條手臂從巨怪身下的泥土里伸出來。

輕輕揮手,偌大巨怪被憑空拎起,像破爛玩具般扔到旁邊。露出的地面赫然印著個變成了紙的義思達,高德連人帶甲都嵌進了土里。

小麗再揮手,以無形之力將高德拉了起來,瞧見他身上的戰甲到處是槍彈痕跡,肩甲上還有淺淺凹痕,但沒有一處破損,下意識松了口氣。

目光轉到高德提著的大錘上,錘頭還浮動著淺淺白光,如焰火般飄搖著,即便是她的寂滅之力都被這白焰焚作水汽般的薄霧,一雙縴細的柳葉眉頓時蹙了起來。

「還真是小看了下港……不,海塔會的膽子,」她沒急著提問,「竟然連調和者都派了出來,這三個家伙應該是一座魔塔的塔上人,那座魔塔在海塔會里必定是壓在箱底里的大牌之一。」

「干掉他們了?」高德拄著大錘掃視四周,數清楚了三具廢鐵般的鋼鐵巨怪,如釋重負,「就知道你行的,對你來說就算是海塔會的底牌,也只是時間問題。」

「只是大牌,還算不上底牌。」小麗淡淡的道,「倒是你呀,挺讓我吃驚的,沒想到你還有自己的底牌。」

「這個?」高德提起的錘,錘頭還燒著白焰,是他可以維持著的魂火。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撓頭道︰「剛才那個家伙太厲害了,差點嚇死我。我只覺得魂魄都要被他碾碎了,下意識的想掙月兌他,然後……感覺整個人似乎燒了起來,連這錘子也跟著燒起來了。」

「這是什麼?」他裝作很慌張的樣子,其實他是真的慌,就怕被小麗看破。「怎麼滅不掉?這會心口也還燒著完全停不下來,我會不會被燒死啊?」

「別擔心,」小麗語氣還是那麼平淡,不過高德听得出她有些故作鎮定。「換作其他人必然有事,你的話,應該是燒不死的。」

「至于是什麼,」小麗嘆氣,「以你的見識,其實應該知道答案,只是不敢說出來對吧?」

「我會被處理掉嗎?「此時高德的惶恐有大半都是真情實感,」除了女皇坐上社稷之座鎮壓混沌的那種……火,我想不出還會是什麼。可我為什麼能燃起這種火呢?這不是我的錯啊!」

小麗沒說話,表情也沒什麼變化,可看著高德的目光里卻翻滾著高德難以解讀的情緒,不知道是迷惑還是遺憾,或者是某種無奈。

「如果女皇在這里,或者只是知道了,」高德深深嘆息,苦笑道︰「必然會殺我的頭,對吧?這種火應該只屬于大明皇室,只該是坐上皇位的那個人有。」

嘴上這麼說,其實還存著極大的僥幸,甚至感覺這場冒險已經成功了。小麗並沒有馬上翻臉,或者當場把他從戰甲里拖出來看個究竟,就連把他帶回無終宮的意思也沒看出來。

「那也未必,」小麗搖頭,目光清澈了些,「我是說女皇未必殺你的頭,而這種火也未必只有你說的那種人才能點燃。」

「總之是我的錯,」她揉了揉眉心,「我還是第一次跟這種調和者面對面交手,想試出他們到底有多大本事,才讓其中一個月兌離控制威脅到你。早知如此,就該第一時間調動力量解決掉他們。」

看看烏雲散盡,煙塵彌散的天空,還有片片殘雪飄落,四周的空氣明顯比之前冰冷沉重得多。高德即便沒親眼見到剛才的景象,也猜想得到剛才必然有場極為可怕的天變。

小麗到底有多強……

寒風在心底呼呼刮著,高德忽然覺得自己對小麗的實力並不是完全了解。只看眼下的情形,她恐怕就不比女皇弱多少,莫非她其實也是個聖者?

「你丟開錘子,」小麗溫和的道︰「讓心靈平靜下來,也別再跟戰甲同步感知,不管是外面的還是里面的,應該能壓下魂火。」

「我很想平靜下來,」高德繼續演戲,如果收發自如的話那就太不對勁了。「可我慌得很啊,你說我現在是不是成了反賊了?該死的我只是不想死而已,我哪知道會……」

話沒說完,小麗忽然一拳頭捶在他的肚子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那縴縴粉拳感覺連雞蛋都砸不爛,高德卻像是被重錘砸中,身體一晃竟然倒退了兩步。

「別說傻話!」小麗呵斥道︰「你可死不了,想死也死不了。沒有我的允許,天底下沒人殺得了你,何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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