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我是大明的暗面女皇

無終宮北宮,司禮監掌印太監、御馬監監丞邵皓低頭哈腰前面引路,後面跟著鳳服飛羽的遠阪愛和龍鳳繡服的女皇,前後都有白衣羽林衛和戰甲巨人扈從。

「這次再沒確實的發現,你就別掌印了直接去馬廄喂馬!」

遠阪愛煩躁的訓斥,邵皓則急得滿額頭油光。若不是還得引路,他早跪地上把石地板磕碎了。

三天前百花祠出了事,百花祠下的傳送器以及傳送法陣倒是另有來歷,他邵皓只是擔個不察的罪名。可羅太妃請進北宮的數十號人竟然都是魔人,還配合羅太妃設下圈套差點坑了遠阪愛,作為無終宮內廷第二號人物的邵皓,自然難辭其咎。

當天邵皓受遠阪愛指令,顧不上東城扶桑酒屋的亂子,帶著羽林衛和候補刑天直撲羅太妃居所,完全是字面意義上的掘地三尺,卻沒找到羅太妃半點蹤跡。

女皇、遠阪愛還有羽林衛鎮魔司的姚鎮撫合議,認為羅太妃應該早已死了,只是被那個在百花祠地下露面的新娘魔人附身。那人是魔塔的塔里人,不死不滅,連死了幾十年的枯骨都能附身,操縱羅太妃該是輕而易舉。如今暴露了行蹤,應該是將羅太妃毀尸滅跡,就此逃離。

而後清查北宮上下人等,沒發現還有魔人潛藏,卻點出了個失蹤的太監。當日領魔人進北宮的正是這個叫北山的太監,卻不是服侍羅太妃而是照料北宮幾座荒蕪殿堂的管事太監。

于是北宮又多了幾處工地,那幾座殿堂在短短兩日之內就被翻了個底朝天,還是沒什麼發現。

要找的並非是羅太妃或者北山本人,也不是找傳送器,而是找一切與魔人有關的器物與痕跡。塔里人附身羅太妃,驅使北山應該是很長一段時間的事了,總該在北宮留下點活動痕跡。到現在還無一絲發現,豈不是說明無終宮的安防異常松懈,魔人有足夠的余裕抹滅一切存在痕跡?

總之必須找出點什麼,證明暗手血塔的魔人在無終宮里存在過。

「是那個北山不在後,清掃另一處殿堂的小太監發現的。」

穿過幾道宮牆,上了若干級階梯,進到一處荒廢院落。院子里是處破損朽壞的殿堂,規模倒還不小。按一切完好時的景況算,至少也是個貴妃居處,現在看卻像是破落廟堂。

「這里叫秋棠園,並不在北山的管事範圍里,甚至不在北宮產業的清單里。」邵皓用不可思議的語氣說︰「距離百花祠不遠,奴婢竟然視而不見,死罪死罪。」

「北宮之主經歷了無數更迭,稍稍在清點上做點手腳,就能將偌大一座院落藏起來。」女皇倒是清楚這些爛事,看著草叢里露出「秋棠」兩個字的牌匾,冷笑道︰「多少妃嬪一旦進了冷宮,別說她們的人,連她們住的地方都生生消失了,我看這里就是一處冷宮。」

「有什麼發現?」遠阪愛催促,女皇這般表情自然是在緬懷不知所蹤的母親,她可不想女皇的情緒因此繼續變壞。

「這里這里……」邵皓趕緊奔進殿堂里,遠阪愛和女皇跟上,卻被一個青年羽林衛攔住。

「總管,陛下,等我們確認後再進去。」青年削而沉凝,正是跟高德打過交道的羽林衛經歷司百戶劉承望。

「喲,終于找著抖威風的機會了啊。」遠阪愛笑道,卻乖乖跟著女皇止步,由羽林衛跟候補刑天進去探查。

好一會後,羽林衛報告一起安全,兩人才進了殿堂,然後見到一尊朽壞不堪的真武大帝神像。真武大帝是震旦自然之道供奉的各路神靈之一,也是在自然之道的傳承湮滅後,少數幾個還能傳承下來的神靈。只是大明開國之後,蒸汽昌明,已沒多少人尊祀神靈,漸漸的真武大帝也沒多少人記得了。

女皇和遠阪愛只是瞅了瞅神像,目光很快轉到神像之下的供桌。供桌前的幕布已被揭開,里面蜷縮著團艷紅身影,竟然是個紅袍蓋頭的新娘。

「注意!」

遠阪愛招呼羽林衛和候補刑天戒備,武器在手甲盾激發後,再下令把那個不知道是死是活,是人還是魔的東西拖出來。

邵皓招呼幾個太監動手,他也親自上陣,很輕巧的就拖了出來。

「不像活人呢……」

邵皓還在嘀咕,太監們把蓋頭一扯,啊的驚呼出聲。

那是個黑褐色的骷髏頭,皮肉已經枯干貼在了骨頭上,大張著的下頜還是歪曲的,看起來像已死了上百年的干尸。

幾個太監嚇得手一抖丟開袍服,嘩啦啦一陣響,腿骨臂骨肋骨各種骨頭落了出來。就邵皓面不改色心不跳,嘴里說著「罪過罪過」,將袍服遮在骨堆上,就露出骷髏頭。

「這不是羅太妃……」

遠阪愛仔細盯了會骷髏頭,很篤定的道︰「死了恐怕快兩百年。」

「只能讓姑女乃女乃過來一趟了,」女皇嘆氣,「她小時候在北宮呆得久一些,知道不少傳聞。」

沒多久白發老婆婆進了殿堂,盯著骷髏頭看了會,說出了讓眾人大吃一驚的話︰「三天前死的。」

「有很微弱的疫魔之力痕跡,按消散的速度算,三天前這堆玩意還是活著的。」姚婆婆說︰「我也是第一次瞧見這種活死人,血肉萎縮到了極限,但終究是活的,能駐留魂魄,感應到現世里的真實。」

「莫非我們都算錯了,這就是羅太妃?」遠阪愛訝異的問︰「可羅太妃按年齡算也不過七八十歲,何至于變成這副模樣?難不成是用了什麼惡魔法術,耗光了血肉?」

「應該不是羅太妃,」姚婆婆說︰「這些血肉都是自然萎縮的,疫魔之力是在延緩萎縮的速度而不是抽取血肉。按我的猜測,羅太妃確實早就死了,說不定還是這個人吃了。而這個人,至少活了四五百歲吧。」

老婆子嘖嘖的搖著頭,听起來還是在贊嘆︰「真是厲害,這家伙恐怕在三百年里都是青春常駐的模樣。」

這下別說小太監們,連邵皓也下意識的退了一大步,這堆骷髏竟然是活了四五百歲的妖魔骨骸!

「四五百年……」遠阪愛蹙眉,「此人到底是誰?」

姚婆婆卻抬頭四下張望,「四五百年里能一直待在這里,疫魔之力卻不被外人察覺,只靠籠絡和脅迫下人可不夠。必然還有什麼器物遮蔽惡魔之力,就在這里。」

眾人同時抬頭尋找,然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一處,那是上方木梁吊著的一個東西,看起來有些像鳥籠。

「那是礦燈……」邵皓最先認了出來,「是老舊煤礦才會用的那種礦燈,不應該出現在這!」

白影一閃,劉承望蹬著柱子高高躍起,探手將那盞燈摘了下來。

揭開灰黑燈衣,淡淡白光自燈中發出,照得劉承望胸口出現一抹清冷白光。

「咦?」遠阪愛好奇的接過燈,于是在她胸口也出現同樣的白光。

「映魂燈,」姚婆婆低嘆,「我知道這是誰了。」

………………

熊熊白焰自高德腳下伸展,轉眼就將整個空間變作了焰火煉獄。一個個掌印在空間各處亮起,四色紛呈,炫彩流離。

無數灰影在烈焰中扭曲掙扎,發出各種非人聲響,那也不是聲音,而是各種直接敲擊甚至撓抓魂魄的動靜。一個個灰影顯出人形,回復了現世時的形貌,卻又擠出宛如惡魔般的猙獰面目,不斷往復轉換。就在這轉換間,黑灰如噴泉乃至瀑布般揮灑,直至再度褪色,再不剩半分光影。

只是片刻,就有數十灰影化作黑灰,徹底湮滅。

「住手——!」

躲到遠處,還維持著依稀輪廓的楚娘子大喊︰「你是在毀掉大明,毀掉震旦!」

「你以為你是誰?」

高德鄙夷的道︰「莫非你是大明的女皇,你在抵御混沌,你在護佑大明的數十億子民?」

「我自然不是女皇,」楚娘子怒聲道︰「但大明能延續至今,正是我的功勞!沒有我舍身投入暗手血塔,六百年前就已沒了大明!」

六百年前……

高德心神一震,並不是因為時間久遠,而是這個時間點,恰好跟他對小麗說起的一段大明往事契合。

「就算你是昭敬皇太後,」高德努力凝聚起被燒得飄飄然的意識,「你活在現世的時候的確拯救了大明,而在你之後的大明,卻不是靠魔人……尤其是這些不死不滅的塔里人維持到現在的。」

就在中元節的那天夜里,高德與小麗約會……呃,逛街。兩人談到了女皇的治政,高德就拿他在馴象所檔案里挖掘出的史實說事。六百多年前的天輝帝時代,昭敬皇太後親政。皇太後雖然以女尊之勢扭轉世風搞出不少案子,但她平定四方,與民休息,大明因此度過了偌大危機。之後雖又有景靈之亂,大明卻靠著她打下的基礎扛了過來,延續至今。

「你果然是個非凡人物,連我母親都知道。」楚娘子的回應大出高德意料,竟然不是昭敬皇太後,而是皇太後的女兒……不,是又一位朱家女兒。

「我母親中興大明,算到今日,已于大明有二十世之恩,卻遭得悲慘下場。」楚娘子含恨叫道︰「我沒有為母報仇,而是繼續扶助大明,卻被聖山騙進灰境生不如死!即便如此,我依舊謹守自身的血脈之責,沒有奮起復仇。若是六百年前我只為復仇,哪還有大明?」

「六百年前是一遭,四百年前又是一遭。景靈之亂是我帶著暗手血塔幫助定靈帝,大明才得以延續。而後我以暗手血塔建血塔會,收攏權貴懾撫魔人。大明暗面由我主宰,大明這六百年來的存續,不正是由我而來的嗎?」

哎喲,感情暗手血塔才是正派,自己這個搗亂的家伙居然變成反派了?

「听起來沒有你們暗手血塔和血塔會,混沌就會涌入現世,」高德哪會因這番說辭而動搖意志,惡魔手辦燃燒的白焰在塔里依舊洶涌澎湃。「而坐上社稷之座燃燒自己的皇帝,僅僅只是個裝點,並沒有什麼實際意義。」

「既然是在暗面保護大明,又為何要用孽魔暗算老太子?」他繼續道︰「等莫離公主登基成為女皇,你們又迫不及待的各種操作,想把她一直摁在社稷之座上,這也是在保護大明嗎?」

「你懂得什麼!?」楚娘子避得遠遠的,身上黑灰噴涌,卻像是無窮無盡般並未受到重創。

她氣勢飽滿的咆哮︰「朱莫離憑什麼坐上社稷之座!?她既是女子,又是聖者,大明只會敗壞在她的手里!換作廢物太子,不管是哪種形式,只要大明這層皮還在,我便能在幕後照管朝政。以我六百年遍歷現世的經驗,我為什麼不能做大明暗面的女皇!?」

感覺這位前前前……長公主的腦子有點問題,不過可以理解,畢竟是沒腦子的幽魂了。

高德隨口問︰「暗面的女皇?那社稷之座沒人坐了,該怎麼辦?」

「靠燒朱家人的血肉魂魄維持大明,已經沒有出路了,」楚娘子的話竟然讓高德生出一絲同感,不過下面的話卻與他的想法背道而馳,「要讓大明千秋萬載,真正的出路是把大明的精粹都拉進灰境,拉進魔塔。放任混沌侵入現世,待混沌退去之後,再重建現世。雖然這不過是又一輪的苟延殘喘,但又有了幾百上千年的時間。」

「你這想法可真是……」

千言萬語在高德心中流轉,最終卻只吐出一口槽︰「先不說你認為的大明精粹都是什麼貨色,就說這想法吧,可真是沒一點新鮮感啊。」

「我沒心思跟你辯論誰對誰錯,」高德掄起大錘,宛如高舉火炬,「你搞的事是在害我,是在毀滅我想掙到退休金的理想,我絕不容許!」

大錘砸下,白焰噴吐,將遠處得楚娘子整個裹住,讓她發出層層玻璃碎裂的淒厲慘嚎聲。

………………

供奉著真武大帝的廟堂里,其他人已經退了出去,只剩下姚婆婆、女皇和遠阪愛。

「莫離啊,」姚婆婆用含著憐憫的復雜語氣說︰「她是我們的先輩,我得叫她曾曾曾……姑女乃女乃。」

「她叫朱幼楚,」姚婆婆終于揭曉了這個新娘的身份,「是六百多年前昭敬皇太後的女兒,天誠帝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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