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可憐可悲而又可恥的塔里人

「入塔?」

高德只能以拖為上了,「進到大人們才能進的地方?小人怕是沒那個能力吧?」

「賞你足夠的魔石,就能帶你進去,」楚娘子的語氣愈顯平和,話語之下的威脅也更濃烈。「你自然還不能如我們那般久待,但待一陣子並無問題。」

「這個……」高德垂死掙扎,「可否容小人回去想想,三日……不,明日之前再作答復?」

「當然可以,」楚娘子似乎很好說話,「不過你可要想好了,現在進去和推遲進去,肯定是有分別的。魔塔之中直見魂魄,不要認為做些準備就能在塔里遮掩什麼。」

高德卻暗自釋然,只是直見魂魄的話,他還有什麼好怕的?對方只能看到他套著的血魔步卒里的凡人殘魂,也就是王子赫的兒子。就算連這層偽裝都能看穿,他們也奈何不了自己,留在暗手血塔的魂魄又不是他自己的。

「楚娘子既然這麼說,小人還不領情就是自討無趣了。」高德又上了賭桌。

尖刺荊棘垂下,一顆比拳頭還大的魔石落到高德手中,楚娘子的語氣轉為矜持︰「這是本塔數百年來給塔下人的賞賜里最大的一塊魔石,你可不要辜負我的好心。」

此時高德已經清楚,魔人靠吸收魔石提升力量的原理就是把更多比例的魂魄轉移到魔塔,提升了抵抗混沌之力浸染的能力,滲透壓數值自然也就提升了。

至于這什麼最大的魔石嘛,先吃為敬。

高德也不多話,當場吸收魔石,同時用超月兌視野觀察。眼前的楚娘子只是一團模糊血光看不出究竟,不是投影出來的幻象就是和他一樣套了層惡魔軀殼,總之不是本體。而他自己的這層血魔步卒軀殼,隨著魔石漸漸吸收,滲透壓的數值一點點變大。

沒過多久,數值停在9866再也不動了,讓高德暗暗曬然。

就這?

滲透壓只漲了五百不到,也就黑鯊號艦橋里吸的兩份游離能量。他的血魔步卒手辦原本已經燒得只有幾百滲透壓,但靠著黑鯊號艦橋的收獲,一口氣沖到了9999。之所以沒有上萬應該是級別限制,估計得讓血魔步卒的品質從優異提升到史詩才能破萬,而他存在「手辦庫」里的游離能量才消耗了一半。

「感覺自己強大了很多,」高德口是心非的說︰「我做好準備了。」

「我這就牽引你,」楚娘子頗為凝重,「不要有任何抗拒,否則魂魄會出問題。」

這是必然的,如果你們這些塔里人想拉誰進塔就拉誰,被拉的人根本無法反抗,也不必有這麼長的鋪墊了。

楚娘子伸手指住高德,手指驟然拉長,變作與塔上垂落的尖刺一樣的枝條,刺入高德肩頭。紅裙蓋頭的新娘急速褪色模糊,化作更為粗壯的枝條,與覆蓋住大廳的尖刺荊棘混為一體。

枝條像吸管般聳動起來,那一頭仿佛是張喝珍珠女乃茶的嘴,使勁的嘬著,嘬得高德挺舒服的有些想睡覺。嘬了會力度驟然變輕,高德這才恍然。這是在嘬他的魂呢,他與血魔步卒的殘魂融在一起,他沒動靜對方別說他的凡人之魂,連血魔步卒的殘魂都嘬不動。

高德趕緊放松意識,任由那股力量吸動血魔步卒的殘魂,融在其中的感知也隨之升起,像坐坐雲霄飛車般劇烈翻滾,最終投入灰蒙蒙如濃霧……不對,如水潭但水卻異常輕盈的環境中。

這就是魔塔之中,此時高德所感知的一切都不是視覺,而是更深更奇異直接在腦子里鋪開。

水潭因他的進入而擾動,在他周圍形成一股渦流,那種如霧又如水的浸潤潮水般退去,露出一層層如梯田的圓台。圓台上立著一團團模糊灰影,如水草般晃動,發出細細密密的漣漪。漣漪蕩動又生起細微聲響,竟然像是人聲。

「食糧到了!」

一團灰影猛然膨脹,滲出縷縷血光,很快染出巨大的血色身影,卻是個老者。老者眼眉飛挑,看得出是久居高位的貴人,但此刻的猙獰模樣,又活像餓了三天的野狗。

近于歇斯底里的喊叫讓所有灰影都有了反應,四色彩光不斷噴發,染出一個個身影。都是垂垂老矣的男女,看衣著也都是權貴,甚至還有身著蟒服的。

「食糧到了——!」

這些身影瘋狂的應和著,在圓台上高高升起,袍服下的灰影如觸須般不斷伸長,很快就遮蔽了高德的上空。數百張完全感應不到人氣的人臉拼成蠕動的天幕,朝著高德沉沉壓下。

「諸位誤會了,」紅光再閃,楚娘子在高德身邊出現。「這是新的暗腕,來接受諸位的審核。若是無人看出蹊蹺,即日起就由他負責中京四城的經營。」

楚娘子似乎在說服這些權貴灰影,「我們在中京之外的布局尚未落實,散去的人氣也需要時間恢復。而金錢龜覆滅,海塔會被重創,血塔會也被朝廷攔住,中京仍有我們作為的空間。這位……王無敵,就是眼下最有能力撐起這一攤的暗腕了。」

「區區無名小兒,也能與老夫相提並論?」

其他老者都縮回了圓台,那個最先升起的那個老者卻還留在半空。「老夫作暗腕時,從錦衣衛到兵馬司,再到中京府,黑白兩道都得梳理好。而這麼個乳臭未干的小兒,他何德何能做暗腕?待他經營好中京讓我們得食時,我們早已經餓得被惡魔奪靈了!」

高德努力將感知伸展得遠些,轉而審視自己,果然是王子赫之子的少年模樣。

「還不如現在就吃了他!」

老者嘴里驟然吐出兩對獠牙,眼中迸現猩紅血光,儼然是吸血鬼的形貌。

這就是塔里人嗎?

高德環視圓台層層疊疊數百身影,他可沒想到會有這麼多塔里人,也沒想到這些塔里人不僅不是身懷大能的高階魔人,還像是被困在塔里連食糧都不足的囚犯。

目光再轉到老者,此時高德才覺有些熟悉。

這個人也當過暗腕?那跟姚紅綃、沈澤、王子赫等人會不會有關聯?

念頭剛剛升起,自這三人殘魂中撈起的記憶碎片里,若干因為不解或者當做尋常事而忽略的景象驟然潮涌而起,再與高德自己的經歷融在一起,得出的結論讓高德魂影搖曳,他差點叫出了聲。

他認出這是誰了!

陳世宏,個把月前才死掉的前任大學士!老先皇上過不少次電視,他還是有些印象的。

真是沒想到,這家伙曾經是暗手血塔的暗腕,現在又成了塔里人。

不過這暗手血塔的塔里人,怎麼會慘到了連食糧都缺?

瞬間高德有了諸多推論,看來所謂的塔里人,就是通過魔石和特定的方法,把魂魄塞進了魔塔里。由此既擺月兌了現世的肉身束縛,又可以躲避惡魔之力的侵蝕,避免成為魔子被惡魔奪靈。

這個過程差不多就是灰境飛升吧……

不過灰境終究是混沌與現世交織的過渡世界,先不說足以隔絕惡魔之力侵蝕的魔塔並不是永恆的,需要特定的能量或者材料維持。就說他們這種「飛升」的狀態,也不可能是永恆的,必然需要能量和材料支撐。

對他們而言,這樣的能量或者材料應該就是食糧吧?看他們這般貪婪的嘴臉,凡人魂魄自然就是食糧,至少是其中之一。

但凡人魂魄應該不是他們主食,馴象所檔案里是有驟然昏厥氣息全無像是失魂而死的案子,數量卻很少。看看楚娘子要先給他魔石才能把他帶進塔里的操作,把進入灰境的魔人當食物吃的成本未免也太高。

高德猜測,塔里人的「主糧」說不定就是魔石,只是凡人魂魄更美味一些,就如壓縮餅干與肉菜的區別。現在暗手血塔里空空蕩蕩的,已經沒幾個游客去搜集魔塵了。其他的塔里人顯然不像楚娘子一樣可以自由出入魔塔甚至現世,沒辦法自己去塔外的原野里殺偽魔,或者進入現世吃其他東西,于是餓成了這個樣子。

真相或許有很多偏差,但大體方向該是對的。想通了這些關節,高德不由對這些魔人聞之色變的大人們嗤之以鼻,以往對塔里人的忌憚之心盡皆消去。

什麼不死不滅,竟然是群如此不堪的寄生蟲!

「陳世宏,連我的話都不听了麼?」楚娘子呵斥︰「這是眼下我們少有的本錢之一了,就如種子一般,哪能如此浪費!」

「竟然是陳大學士……」

楚娘子護著高德,看得出並沒騙他,的確是想讓他升到暗腕來主持中京產業,高德也必須有些回應了。

他裝作震撼的樣子說︰「這可沒想到,我們暗手血塔的背景竟然這般深。」

「陳大學士只是最新一位,」陳世宏乖乖的縮回圓台,散作灰蒙蒙身影,楚娘子低沉的道︰「上至景靈之亂的諸位大學士,下到歷任各部侍郎、各省巡撫、各衛都知,我暗手血塔綿延數百年,本是血塔會的主宰,大明的暗面之主。若不是現今這個小丫頭女皇手黑,連她哥敬親王都本該是我們中的一員……」

高德暗暗抽了口涼氣,暗手血塔的塔里人,竟然就是大明數百年來的文武重臣!

那這個楚娘子,必然更不簡單。

「若不是這個小丫頭……」楚娘子接著語氣驟變,既滿含滄桑又充盈著憤恨,「若不是她,我們也不會在老太子之事上棋差一著,以至于步步落錯,短短幾個月就落到如今這般境地!」

這麼說你們就是大明的本土權貴派嘛,只是可能嫌棄居于幕後不方便或者得利不足,想借老太子登基殞命掀了大明桌子,自己來統治大明天下。

高德可沒忘記,陳世宏那幫文臣的主張名為虛君實法,打著「天下乃百姓之天下而非一姓之天下」的幌子,想玩有震旦大明特色的君臣共和。那時候他還不知道魔人勢力在大明政治中的地位,只以為是幫異世東林黨,沒想到圖的就是把皇帝摁在社稷之座上當柴薪,他們好來掌權。

「還有血塔會那幫家伙……」

楚娘子的話語更加怨憤,高德正等著她說出更多內幕,她卻停住了。

「王無敵,我看你面生得很,」楚娘子雖然罩著蓋頭,探測卻如實質的觸須,揉搓著高德的偽裝。「我在無終宮呆了那麼久,上到老先皇的總管太監,下到掃地的小年輕,哪個都認得,可不認得你。」

高德第二口涼氣猛然抽起,他也知道這楚娘子是無終宮的人,不然也不可能在百花祠那布置陷阱。可他想著無終宮那麼多人,不可能每個人都相互認識,便存了蒙混過關的心思,沒想到這楚娘子竟然認識每一個人!

這絕不可能……

高德覺得這還是測試,他嘴硬的道︰「小人在宮里只是微末之流,入不了大人物的眼。或許在什麼時候跟楚娘子見過,但楚娘子並未在意。」

「若是女的倒還可能,」楚娘子竟然咯咯低笑,「倒是你這般年輕俊俏的小哥,怎麼可能被我忽略?」

高德抽起了第三口涼氣,你這話一出,朱家的顏面算是丟光了。

「小人說是宮里,未必就只在宮里啊。」高德繼續嘴硬,看得出楚娘子也不是揪著這個不放,只是奇怪他這麼年輕,為何卻有這般能耐。

「有些不對……」某層探過來一股灰影,變作另一個魁梧老者,倒沒有吸血鬼的獠牙,身上卻閃著灰綠光芒。

「你必然是假冒的!」

這老者停在高德前方,正面側面轉了幾圈,驟然驚呼︰「你到底是誰?怎麼能冒充我的孫兒!?」

「王天辰,」楚娘子沉聲道︰「你說清楚。」

「這是我孫兒王興海!」叫王天辰的老者咆哮,「是我兒王子赫的庶子!我兒暴露之後,將他與其他兄弟姐妹藏在西城別院,卻被錦衣衛剿了,別說尸骨,連半點魂魄都沒撈到!興海是我給了混沌之鱗接進灰境的,他的魂魄本貌是什麼味道,我絕對不會忘記!」

灰綠老者自衣袍中猛然探出根根觸須,要將高德綁縛起來。

老者的咆哮在空間里振蕩出無數細密水泡︰「你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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