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6︰神秘的母澤之下

這邊的山腳緊挨著沼澤,無數異族武士擠在狹長陸地上,等著上船。一條條數十米長通體覆蓋褐色甲殼的「船」來來回回,每一次都接上去好幾百人。

細看那哪里是船,分明是一頭頭甲殼怪獸,只是背部上方被鑿出了空間,可以裝載人員貨物。這種「甲殼船獸」的大部分身體埋在沼澤下方,即便高德用超月兌視野觀察,也看不清楚詳細模樣。

這些細節高德也沒必要追究到底,他指引著烏露洛混進等待上船的異族武士里,悄無聲息的變化成一個半蜥人。在這里守衛和引導的都是黑豆芽,不過這里不是戰斗只是瑣碎繁雜的小事,所以沒什麼高階黑豆芽,都是些候補提燈人都能打十個的雜兵,並不擔心會暴露。

烏露洛變作的雌性半蜥人很快上了一艘甲殼船,除了細細密密的心靈瘙癢感以及惡臭氣味,以及有甲殼「船篷」遮住了頭頂之外,上面跟尋常的船沒太大區別。兩側的甲殼甚至還鑿出了若干圓洞,方便載員觀察船外的情況。

船里擠了二三百人,大部分是半蜥人。半蜥人身材與相貌與蜥人差不多,但眼楮是豎瞳,沒有毛發,臉上身上覆蓋著零零散散的鱗片,後面有短短尾巴。

如此奇特的模樣,別說人族,哪怕是兔耳貓耳族之類的半獸人都嫌棄他們的豎瞳和鱗片,把他們當做蜥人那邊的同類。而蜥人則把他們的人族五官看做對蜥人血脈的褻瀆,更是看做異端。

悲催的半蜥人兩面不討好,在西嶺其他地方難以立足,只能遷徙到更西的地方。具體的位置還在母澤之西,到底是什麼情況高德就不清楚了。

現在他只是藏在烏露洛身體里,一方面幫烏露洛維持偽裝,不讓仙洲人手辦的泄露出來,一方面則繼續觀察,琢磨這些異族武士的去處。

不過他很快放棄了第二個打算,這些異族武士……不管是半蜥人、半獸人或者灰豆芽個個神色漠然,眼中無光,仿佛哀莫之心大于死。要不是在超月兌視野能看到清晰魔光,還真以為他們都是沒了魂魄的空殼。

這就讓高德有些納悶了,這明顯是知道了自己被當做祭品正在走向祭壇的樣子,可他們既沒狂熱信徒的激動,也沒清醒者的恐懼。更像是麻木到了極點,覺得做祭品反而是種解月兌的模樣。

「以前控制者讓我接觸過黑魔王,具體說了些什麼我不清楚。」烏露洛感應到高德的疑惑,傳來細細的意念。「不過等會面結束後,他放松了控制。我在離開黑魔王營地的時候,也見過她帶來的那些武士。那時候的感覺跟現在差不多,都是渾渾噩噩的,好像每個人都跟我一樣是被控制的傀儡。

高德這才明白自己想差了,原來平常都是這樣。

再細想的確是這樣,西嶺以西充斥著惡魔之氣,這些異族生活在這里,能活到現在還沒被魔化,魂魄已經非常強韌了。不過這種經年累月的忍耐,也導致了魂魄麻木意識遲鈍。除非是到了戰場上,投身血腥殺戮,才能讓他們變得清醒。可清醒也只是片刻間的,隨後必然陷入到惡魔之力激發的躁動、暴戾與瘋狂中。

高德轉而觀察灰豆芽和黑豆芽,自他來過西嶺一趟後,才打破了成見,不再把「灰豆芽」的形象跟毛絨絨那幫家伙綁定在一起。在神跡山下,他見過腦滿腸肥只有雙尖耳朵的灰豆芽,也見過有如肌肉金輪更近于暗夜精靈的灰豆芽。至于毛絨絨那近于小麥色的肌膚,也並不是灰豆芽共有的。深棕色、淺麻色乃至字面意義上的灰色,林林種種不下二十類。

這里的灰豆芽也差不多,各種體型的都有。不過跟其他灰豆芽相比,這里的灰豆芽除了都有雙尖耳朵之外,還有個共同特征,那就是青灰色的肌膚,看上去不像活人。

不僅是灰豆芽,還有一些長著角的異族也都是這種膚色,他們身上的惡魔之力一般都是疫魔系,難怪在西嶺之外一直有西嶺深處生活著「鬼族」的傳聞。

黑豆芽是高德最感興趣的,之前他在中京倒見過,不過相對而言,他對死的黑豆芽更了解。孫婆婆在解剖室給他做過詳細展示,體內的奇觀跟人族有哪些細微不同,他都了如指掌。活的他就不太清楚了,畢竟他見過的黑豆芽,沒超過三分鐘就從活人變成尸體了。

現在見到活的黑豆芽,還沒有必須馬上變成尸體的威脅,讓高德可以從容的審視。

船上有六個黑豆芽,分立在前後,套著某種緊身皮甲,只看體型倒跟毛絨絨她們很像。都是個頭小小的,縴縴瘦瘦的。看暴露在外的臉和手,的確是很黑,不過不是那種吸收一切光線的黑,更近于五彩斑斕的黑。

哦,那是在超月兌視野里的情況,肉眼看去就是覆著層淡淡油光。

體型和膚色或許還能讓人生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念頭,可再看到她們的面目,高德相信,哪怕是再變態的家伙,也會立馬打消那些念頭。

這些黑豆芽的眼楮都是向上斜的,眼瞳里泛著暗紅光芒。嘴巴看似小,說話的時候就如一道裂縫撕開,在鼻子下面從左到右幾乎連通兩邊的耳根。裂縫里露出的牙齒不僅尖銳得像鋸齒,還是始終黏著血絲,也不知道是她們自己的血,還是剛吃了什麼活物。

沒錯,不僅船上這六個黑豆芽都是雌性,剛才在沼澤邊看到的黑豆芽,大部分也是雌性。只有少數幾個雄性,卻都是管理者,不管是地位還是力量,都高于雌性。

西嶺其他異族都普遍存在著混血的情況,可看黑豆芽的特征,族群血脈保持得很純淨。這自然跟他們頗為駭人的形貌有關,當然,也不排除只管體型對不對的變態,這就不屬于高德的認知範疇了。

「甲殼船獸」奔馳在沼澤里,竟比尋常的船還要快速。要知道沼澤里可不只是有水和泥巴,還有各類植物動物的腐值,大多數時候都是濃醬狀態。看膩了黑豆芽的高德小心伸展視野,終于大概看清楚了這玩意的本貌。原來這家伙應該叫船蟲,下面還有無數對肢腳在快速劃動,哪怕有石頭或者大團黏醬的阻礙,也能輕松刨開。而藏在沼澤下的身體,至少是露出來的四五倍。

等「甲殼船蟲」看完了,高德也沒什麼可看的了,百無聊賴之下,細細感應起船上這些「祭品」的惡魔之力。從強弱到屬系,做了個分類統計,發現疫魔還是主體,少數血魔,沒有一個孽魔和奇魔。高德覺得這些「祭品」的用法,恐怕還是以「榨汁」為主。

六只黑豆芽倒都是孽魔,而黑魔王在神跡山現身時,高德看到的是奇魔之力。這證實了高德長久以來的一個想法,血魔和疫魔是最容易從混沌里「析出」到現世的惡魔之力,祂們跟現世的結合也是最緊密的,畢竟都依賴于物質與血肉。

即便船速……不,蟲速足夠快,也花了大半個時辰才減速乃至停下,這段時間里高德該觀察的不該觀察的都觀察過了,已經有些擔憂怎麼回去。

船蟲停下的地方並不是陸地,而是一株奇形怪狀的大樹。這樹的樹皮嶙峋,枝條螺旋纏繞,枝葉呈放射狀伸展出去編織出碗狀的樹網。真正奇怪的是這樹干短得過分,也粗得過分,寬七八十米高只有二三十米。高德懷疑這本是一座石山,只是被藤蔓魔化後的怪植包裹住所以變成了樹干。

「都出去!趕緊出去!」

黑豆芽把祭品們趕下船,順著粗壯的樹根,走進樹干之中,竟然是座寬廣的殿堂。

打量四周的石壁和腳下的石地板,高德心說還真猜對了,這株怪樹就是裹在什麼建築上的。

黑豆芽們把祭品們趕到殿堂角落里,等待著其他祭品。直到擠了三分之一殿堂,足足有上千人,才由一只雄性黑豆芽發話,警告祭品們不要亂動。

地板微微震動,然後緩緩下滑,居然是座升降台。

「王爺,咱們還要繼續嗎?」烏露洛傳來的意念有了明顯波動,顯然是害怕了。

看這景象,祭品是被直接送往祭台的。越靠近祭台,高階的黑豆芽就越多,還不排除太一魔教的高層也在,此時高德跟烏露洛的確正朝著送死的道路不斷前進。

這就看出烏露洛與紫綃的區別了,如果換成紫綃,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不會懼怕,更不會問這個問題。對她來說,不管多麼危險,高德都有辦法保護她。如果會死,那也是高德需要,她樂意犧牲,總之她不會有任何疑問。

烏露洛就不一樣了……

被控制者操縱了太久,性格怯懦是一方面,對高德並不是特別了解是另一方面,當然歸根結底,還是她怕死。

「別擔心,還差一點,只要看清祭台搞清楚他們是怎麼獻祭的就行。」

高德溫和的安慰她,還鼓勵道︰「以你現在擁有的力量和技巧,只要小心隱匿,沒湊到黑魔王身邊,就不會被發現。」

烏露洛安心了不少,又趕緊解釋︰「王爺別誤會,我不是……」

「沒關系,你又不是真正的千面王。」高德回應以暖意︰「就是個普通人,你能做到現在的事情已經很勇敢了。」

于是烏露洛徹底平靜了,力量的控制也更加平穩,讓高德也輕松了許多。這一路他都在遏制她的仙洲手辦之力,如果她情緒波動太大,那就不好辦了。

升降台一路往下,足足下降了一刻鐘才停,算算起碼有三四百米。停下的地方就不再是殿堂,而是巨大的溶洞。四周還有大大小小的通道,這儼然又是個廣闊而復雜的地下世界。

這處溶洞的面積比上面殿堂要小一些,溶洞前方又是一座升降台。而守衛溶洞的警衛里已經沒了雌性黑豆芽,全是雄性的,身上也不再是皮甲而是鋼甲,不少還端著類似爆雷槍的武器。

這幾百祭品被驅趕到升降台上,升降台斜著下降,穿透應該有二三百米的溶洞,進到有石牆屏蔽的大門前。

門口不僅有上百雄性黑豆芽守衛,還混雜了若干人族。這些人族的面目身影都藏在長袍兜帽里,但在高德的超月兌視野下卻顯露無疑。他們身上的武器各有不同,在視野里散發著與人體迥然不同的各色魔光,顯然都是灰器。

太一魔教……

再看到他們袍服上的醒目雲紋,之前的猜測也終于得到確認。這里的動靜果然是黑魔王加上太一魔教搞出來的,而他們聯手,準備搞的事情那可小不了。

除了黑豆芽和太一魔教的教徒之外,大門兩側還有碉堡和望樓,架著機槍甚至小口徑機關炮,防備異常森嚴。

高德有些猶豫,這樣的防備對他本人而言算不了什麼,對烏露洛來說就太有難度了。按理就該到此為止,可大門之後應該就是祭台,就差這一點能窺探到,他又實在不甘心。

「王爺,走吧。」烏露洛忽然說︰「我是很害怕,可想到我勇敢一點,就能幫到王爺,就算再危險,也是值得的。」

「反正……」她的意念里帶著絲決絕︰「我們的族群已經擺月兌了苦難,可以好好活下去了,我也沒什麼遺憾的了。」

高德楞了楞,回應道︰「看來咱們彼此間都還缺乏了解,不過沒關系,等會如果有危險的話,你會對我有更多的了解。」

兩人一體,混在祭品中,極力遏制著仙洲人之力,裹在人流之中走向大門。

大門前是一隊魔教教徒在檢查,看起來干得很疲沓了,壓根不上心,都是粗粗打量然後揮手叫過。

烏露洛變化的半蜥人也被隨意揮手叫過了,兩人松了口氣,剛跨出去幾步,又被叫住。

「你!哪個部族的?」

吆喝的是一只雄性黑豆芽,他繞著烏露洛轉了一圈,嘖嘖的道︰「像你這樣的,怎麼以前完全沒印象?」

听這語氣,感受這目光,高德哪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這只黑豆芽竟然瞧上烏露洛了!

「看來你對愛美之心還挺執著的呢,」他苦笑道︰「怎麼變了個半蜥人,還能吸引到黑豆芽?」

「我、我不是故意的啊。」烏露洛叫屈︰「我哪知道這家伙會……」

「瞧你來路不明,得仔細審查!」黑豆芽抓住烏露洛手腕,嘿嘿笑著,裂縫嘴里的舌頭打著滾︰「跟我走!」

烏露洛下意識掙扎,高德一時沒注意,讓她用上了手辦之力。即便很微弱,也如電流般襲上黑豆芽,痛得這家伙連連退步。

「好大的膽子!」

黑豆芽還沒想到更多,只以為是對方不從,怒道︰「我一片好心,你還不領情,你這是自找的!」

他拿起掛在胸前的哨子吹了一下,沒什麼明顯的哨聲,大門里面,咚咚一陣響,有什麼重物沖了出來。

等兩具像是機器人的東西沖近,高德暗道了聲臥槽。

那是仙洲人的戰甲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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