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簡快馬加鞭追上前邊的穆安,喘了一口氣︰「小姐,不好了。」
「咋了」,穆安一勒馬繩,見青簡神色鄭重,驟然提起神︰「涼都城的事?」
「是」,青簡面色不悅︰「是孟銳手底下的人,擅自行動,和許三姑娘對上了。」
「秦王府三姑娘?」
「青雲說,我們低估那許三姑娘了,許三姑娘身手不凡,百嶺同百歲兩人都不敵,皆負傷回來。」
「那許三姑娘呢?」穆安沉問︰「她如何了?」
「弟子情急之下,對許三姑娘用毒了。」
「孟銳是如何管教手底下的人的!」穆安陡然凝了神色︰「秦王府可有何動靜?」
青簡說︰「許煙櫻回去後,便戒嚴了府中,秦王府被守得密不透風,消息恐怕已經傳給王世子了。」
「是劉醫師的毒?」
「是。」
「送解藥過去」,穆安看著遠處的景色,臨近草原,腳下的路越來越空曠,收回目光道︰「千萬不能讓許三姑娘死了。」
穆安同秦王府的恩怨只在許鄺身上,同許煙櫻和那素未謀面的許三姑娘無關。
百草閣的人重傷了那許三姑娘,便是刻意挑起了事端,許鄺不用腦子,都能懷疑到穆安頭上,好不容易有點消停,這不是故意惹事麼。
——
孟銳重罰了百嶺同百歲,兩人誰也沒有反駁,這次確實闖了大禍。
青雲從劉醫師處拿了解藥,遞給孟銳︰「想辦法給秦王府送進去,別讓那三姑娘出事。」
「青雲公子」,孟銳看著拿藥瓶,萬分難堪︰「是我失責,沒給閣中立好規矩,給小姐添麻煩了。」
青雲悶悶道︰「郡主說了,蟄伏一段時間,別讓秦王府抓住把柄。」
「可這次算是徹底得罪秦王府了,那許三姑娘著實厲害的很,她已經知道碼頭劫人的是我們了,會不會再生事端?」
「許三姑娘只知道我們劫了人,還不確定你們就身處百草閣內,我們小心點就是」,青雲指著那解藥︰「先送進去,小姐說了,這個時候千萬不能讓許三姑娘死了。」
孟銳一凝神︰「知道了,我親自去。」
青音中毒不輕,秦王府的醫師一時不能徹底解除,手忙腳亂。
許煙櫻撒了一通脾氣,扭頭︰「世子怎麼說?」
「回小姐,世子讓小姐不要出手,他在府中留了人,自會解決。」
「如何解決」,許煙櫻坐立難安,青音昏昏沉沉的,那毒太狠了,醫師說,若不是青音事先服用了厲害的解毒丹,恐怕回天乏術,怒然一拍桌子,許煙櫻道︰「這次差點要了許音的命?這公道必須討回來!」
「小姐稍安勿躁,世子不會讓三姑娘白白受苦的。」
正僵持著,醫師出來道︰「小姐,三姑娘醒了。」
「醒了」。
許煙櫻整理儀容,快步進去,青音已經從床榻上起身,她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有點虛腫,沒想到會中了招,難免心下不平。
盤膝坐下,她運了一遍功,體內劇痛難忍,自上次傷了筋脈,她的功力受阻,很難精進。
「許音,感覺怎麼樣了?」許煙櫻讓婢女端了溫水,過來,切道︰「先潤潤嗓子,不會有事的。」
毒已經解了七七八八,青音收回手,鬢角的冷汗出了一層,她抬眼,滿是冷意︰「我沒事,你出去。」
「許音,你放心,我已經在找解藥了,定會將你體內的余毒清除干淨。」
「死不了」,青音扶著一邊,從床上下來,赤腳站在地上,像個索命的殺手,幽幽道︰「余毒我自己能排出來,用不著你們操心。」
許煙櫻一個激靈,她覺得這樣的青音太可怕了,有著不屬于她這個年紀的陰狠,這種陰狠會讓她越來越偏執,像刻在骨子里一樣,長此以往,她會變得更加冷漠。
抿了抿唇,許煙櫻虛虛的靠著桌子,看著青音道︰「我知道你恨,你這次被害我也恨,可你也得好好休養,等著身子恢復了才能報仇不是?」
「你知道他們是什麼人?」青音蹙眉想了想,冷道︰「安郡主的人?」
許煙櫻垂眸沉默。
「到底是不是!」
「許音,大哥讓我們不要輕舉妄動,他如今回不了涼都城,我們終究少了依靠,很容易被人拿捏,這件事交給大哥的人去處理,你先好好休養。」
青音抬眸︰「我不需要休養,是我自己出手的,同你們無關,我自己會解決!」
「你如何解決?涼都城何其的大,你人生地不熟如何解決?」許煙櫻盡量放緩語氣,低聲︰「許音,你听話。」
冷笑一聲,青音一句沒听進去,兀自冷颼颼說著︰「那就是安郡主了?沐府的人,听著還挺親切的,可終究污了我心中那個人,這仇我自己會報,用不著你們插手。」
許煙櫻一怔,還欲說什麼,青音已經不耐煩的送客了。
對上那冰冷沒一點感情的眸子,許煙櫻微僵,心底沒來由的害怕,她高估自己了,她還遠遠不了解青音,這個來路不明的妹妹。
深吸一口氣,許煙櫻交纏著雙手,溫聲︰「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許煙櫻剛出去,婢女就匆匆跑進來︰「小姐。」
「別吵。」
「是……」,婢女拿出手中的藥瓶,驚道︰「解藥。」
「什麼?」
許煙櫻即刻讓人喚了醫師來,醫師一查,喜笑顏開︰「小姐,這可解三姑娘的余毒。」
「哪來的」,許煙櫻看向婢女︰「快說。」
婢女搖頭︰「剛才有人威脅奴婢,給的。」
「看清楚是誰給的?」
「沒,奴婢膽小,沒敢看。」
「肯定是安郡主的人」,許煙櫻憤憤道︰「這是拿我秦王府當什麼了!」
醫師悻悻的問︰「那小姐,這解藥還用嗎?」
許煙櫻一噎,瞪了他一眼,轉身走了。
——
許鄺得到了涼都城的消息,氣的不輕︰「安郡主真是越來越過分了,本世子必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世子,沐南均同夫人快要回到涼都城了。」
「這麼快?」許鄺瞥了侍衛一眼︰「讓人去攔攔,可不能這麼容易就讓他沐南均回去了。」
「是。」
地閻城還有事務處理,許鄺在十三部耽擱了幾日,需盡快離開。
還沒走到門口,涼都城傳旨的公公來了,尖嗓一吊︰「王世子,快快接旨吧。」
許鄺面色不爽,已經預測到這聖旨是為何而來,他同那公公對視片刻,那公公也是個老江湖,露齒笑了一聲,殷勤道︰「王世子,別耽誤了,接旨吧。」
雙拳緊握,許鄺重重跪下。
公公這才宣旨,前面的賞賜許鄺一概沒听清,到了後面,他雙目緊繃。
許博延封許鄺戍守邊疆,給他戍邊實權,三年後回涼都述職,為此,念秦王在外多年,年事已高,特召秦王回涼都。
只說回涼都,卻沒說回涼都頤養天年,一旦涼都發生變故,秦王還得隨時離都。
與此同時,聖旨到了秦王府,許煙櫻震驚的看著宣旨的公公︰「陛下要讓秦王回涼都?」
「哎呦,許姑娘,快接旨吧」,公公笑的和藹︰「陛下允了秦王回來,人已經接在路上了,不日便能回到府中,也這麼多年了,許姑娘終于能同秦王團聚了。」
「是啊」,許煙櫻叩謝,緊緊抱著那聖旨落了淚,盧韶芳久久起不了身,低聲嗚咽著︰「煙櫻……你父親要回來了。」
「是……是」,許煙櫻淚眼看著盧韶芳︰「是父親要回來了,陛下恩準父親回涼都,回涼都……」
緩了片刻,許煙櫻回過神來,細細看那聖旨︰「怎麼只說讓父親回涼都團聚,沒卸了父親的職,這是為何?」
「煙櫻你說什麼?」盧韶芳辛苦了半生,終于能等到夫君回來,喜不自勝,被婢女扶著,半天起不來,驚聲︰「煙櫻你說什麼?」
「不對」,許煙櫻踉蹌著起身︰「父親只是暫時回來,陛下還是會讓父親回去的。」
秦王在外二十載,如今已然年邁,許煙櫻知道父親身子不好,經常臥床,她如此計較,就是想快點讓父親回來,再拖下去,怕人都沒了。
可現在,許鄺被困邊境,許煙櫻天真的以為,這封聖旨是換秦王回來,殊不知,陛下兩方都要牽扯。
許煙櫻紅了眼,後退兩步,就要扔了那聖旨,婢女慌忙阻止︰「小姐,使不得,使不得啊。」
「憑什麼!」許煙櫻緊咬牙關,恨聲︰「憑什麼!大哥回不來,父親回不來,陛下為何寧願對一個沐府委以重任,也不肯相信秦王府,為什麼!」
盧韶芳明白過來,哭聲連連。
許鄺三年後才能回涼都述職,朝中起了爭議,可如今十三部和地閻城都離不開人,從十三部通往徐州的兵馬道已經著手建立,許博延分外看中,補給充足,如此重用許鄺,朝臣爭辯過後也不能說什麼,吵聲漸歇。
第二日,秦王便到了涼都城,許煙櫻從榻上驚起︰「真的?」
婢女欣喜道︰「是的,小姐,是咱們王爺回來了,已經進城了,馬上就到府前了。」
「這麼快!」
許煙櫻顧不上打扮,匆匆披了件外袍就往院子里跑去。
無論如何都不能這麼快,許煙櫻心下不滿,陛下分明將一切都準備好了,早就將父親接了回來,瞞過了所有人。
可現在,人已經回來了,許煙櫻顧不上其他,飛奔出去,在府門口遙遙相望。
一輛馬車緩緩的從長街駛進來,馬蹄的泥濘已經干了,髒兮兮的粘在蹄子上,車輪里的泥塊被攪碎,後面留了一路的土塵。
趕車的車夫也是花白了頭發,還未見人,許煙櫻已經泣不成聲,從小到大,她只見過父親兩面,還是在幼時,那時候秦王回涼都,匆匆一夜便走。
她已經忘了秦王的樣子,看那瘦馬舊車,便知道這些年其中不可言說的苦楚有多深。
馬車緩緩停在秦王府前,車夫長吁一口氣,看了一眼門口跪著的女子,沒一點表情,回過身掀開車簾,對里面道︰「王爺,到了。」
里面的人重重咳嗽著,像是要把肺咳出來,良久才顫顫巍巍伸出一只手,厚著聲︰「是到家了嗎?」
車夫嘆氣︰「到了。」
許煙櫻沒抬頭,重重俯身下去,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