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0  穆安的玉佩

步子一頓,穆安低下頭去看,污濁中一抹翡色,看著像是那家小姐身上佩戴的,應該是掙扎過程中丟下的。

穆安心底一冷,用腳掌撥開,玉已經被她踩成了兩半,掛著很好看的穗子,看著是精心編織的。

她唏噓一聲,便要繼續往前走,突地蕭辭躬下了身,探手就去拾那髒玉。

穆安微驚︰「怎麼了?髒成這個樣子,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面貌了。」

蕭辭挑起一半,沉思片刻,挑著眉輕聲︰「安兒,這是你的東西。」

「怎麼會」,穆安卷起衣服,拿出一柄小刀蹲下,將整塊玉刨出來,用帕子稍微擦了擦,看清楚了玉的模樣,愣了愣︰「這……」

「就是你的東西」,蕭辭接過,肯定的說︰「在穆府時,你戴在身上,本王見過一次。」

穆安弄了點水,清洗干淨,用燈照著說︰「我在穆府時的東西,我都記不清了。」

她抬眼看著蕭辭,熾白的燈光下,那雙眼十分的好看,回溯過往,穆安盯著那玉多看了會,霍然站了起來︰「這玉我想起來了,確實有一塊,可是早就不在我這了。」

蕭辭眉尾一沉︰「你送人了?」

「嗯」,穆安點頭︰「在王府的時候,我送給穆蘭蘭了。」

面色一凜,蕭辭托著穆安起身︰「到里面去看看。」

為了確定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那塊玉,穆安探著燈瞧了好久︰「是了,我給三妹妹的,怎麼會在這?」

這地牢里的一切都充斥著死亡,穆安拽著蕭辭,滿是擔憂︰「三妹妹怎會來了地閻城,她的東西怎會在城主府的地牢。」

這里如此危險,她身子弱,哪里受的住這般驚嚇。

穆蘭蘭好歹同穆安是有兩分情誼的,穆安衷心希望她過的好,本以為離開京城,她便能從此過上安穩的生活,忽然出現的玉佩懸起了穆安的心。

地牢每日都會有一批批的女孩送進來,又會相繼有人出去,這里沒有光亮,連食物都是幾天一頓,逃不出去,沒有生機,里面的人都是在等死罷了。

穆蘭蘭蜷縮在角落里,她比較幸運,進來的早,關在最里面,這里的牢房比外面好了點,起碼身下還有一點干草。

她們眼睜睜看著牢房越來越空,現在就剩這兩間還有人了,六七個女孩,昨夜死了兩個,穆蘭蘭听了一夜的悲哭聲,她怕的很,睜眼看看周圍的人,又覺得沒什麼可怕的,她的情況稍微好點。

同牢房關的是個比她小了幾歲的農家女子,已經沒了力氣,躲在昏暗的角落里,低低啜泣著,從昨夜到現在,牢房空蕩蕩的,女子的啜泣聲一直在穆蘭蘭耳邊縈繞,她有些煩了。

坐起身來,看看自己髒兮兮的衣裳,回想起父母的悲傷的面容,穆蘭蘭竟有一絲絲欣慰,是她自己願意犧牲的,弟弟還那麼小,可不能被困在這里了,她傷了腿,跟著也是個累贅,腳踝處的傷疤裂開著,化了膿,是感染了。

穆蘭蘭在百草堂打下手,對小傷小病也能對癥下藥,這腿若是再這般下去,怕會廢了,她靠在牆壁上,听著旁邊還在哭,嗓子都啞了,為什麼就不能歇歇呢?

她莫名的生氣,第一次對著一陌生女子厲聲︰「你別哭了!」

那女子仿佛被嚇到了,頓了一下,又繼續哭。

穆蘭蘭心煩,牢房里太昏暗了,她什麼都看不清,冷道︰「反正都是死,你這般哭,還不如現在撞死在這!吵得我心煩!」

女子果然嗚咽聲小了,穆蘭蘭吐了一口氣,往懷里模去,玉佩不知道掉哪了,她有些想念大姐姐。

一只腿快沒了知覺,她閉上眼等著最後的機會,若是沒人來救她,下一批黑袍人來,她也得死了。

半合的眼縫里快速的閃過一束光,又消失不見,石壁上回蕩著輕微的腳步聲。

穆蘭蘭猛地睜開眼,顫抖著往後縮去,可背後是冷冰冰的牆壁,她沒有退路了。

怎麼能不怕,哪怕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她依舊怕,依舊不甘心!

旁邊的女子嚇得尖叫一聲,往穆蘭蘭身邊撲過來,蓬頭垢面,口齒不清的哭訴︰「我不想死……你救救我,救救我……」

任由她捏的痛處生疼,穆蘭蘭忽地就不太怕了,她什麼時候也成了別人生死關頭的稻草,可這稻草已經枯敗了,她救不了自己,更救不了別人。

將頭頂最後一根發簪拿下來,穆蘭蘭平靜道︰「給你,一會自裁吧,省的被人凌辱。」

女子驚懼︰「……我家中還有父母等著,他們年紀大了……就我一個孩子,我要回去,我不能死啊。」

「我家中還有一個弟弟」,穆蘭蘭緊緊攥著那簪子,掌心巨疼,說︰「我們遇到了齊兵,父母皆傷,只有弟弟被母親拼命護在身下,有幸得人相救,可那人也重傷不敵……」

女子還在哭。

「我稀里糊涂就到了這,昏迷中醒來,便處在這牢中了,我希望,父親和母親,還有弟弟都能平安回到家,只要入了大梁邊境,那里處處都是王爺的兵,他們可以求救,他們會安全的。」

「你不知道吧?王爺是我大姐姐的夫君」,穆蘭蘭垂眼看著那精神萎靡的女子,一字一句說︰「我該稱他一聲姐夫,可我從來都不敢,我終究成不了大姐姐那樣的人。」

適逢京城動/亂,她甚至不知道大姐姐是否安好。

「里面是不是有人啊」,穆安收回了燈,跟在蕭辭後面,將經過的每個牢房都查過,低聲︰「有人在哭。」

頭頂的牆壁有碎屑落下,是外面的黑袍人在搜查,很快就會查到地牢了。

蕭辭側耳听了會,道︰「我們先把這里看完,最後一條甬道了。」

盡頭便是牆壁,穆安將那玉佩捂的溫熱,抬聲︰「三妹妹,三妹妹?」

地牢里的穆蘭蘭抬頭,面色慘白,嘴唇干裂,她掙扎著起身,將旁邊的女子嚇了一跳,伏在地上就要哭。

「你別哭」,穆蘭蘭瞪了她一眼︰「我听到大姐姐的聲音了。」

女子覺得她瘋了,哭的更凶了。

穆蘭蘭啞著聲︰「大姐姐是你嗎……大姐姐!」

她的體力已到了極限,雙眼都有些模糊,僅留的意識告訴她,那是幻听,可她仍滿心激動︰「大姐姐……」

「三妹妹!」穆安已經到了深處,她听到了隔壁牢房的聲音,一把抓住蕭辭︰「是三妹妹!」

穆蘭蘭跌倒在地,費力的睜眼看著牢房外,果真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在拍打著牢門,她听到旁邊女子的求救,淚水模糊雙眼,她不僅自嘲的想,連幻覺都這麼清晰。

嘴唇嗡動,喃喃︰「大姐姐……是來救我的嗎?」

怎麼可能呢?

大姐姐怎麼會來大齊,怎麼會被困住。

穆安真的看到了穆蘭蘭,她劈開牢門,過去將人抱起來,穆蘭蘭已經閉上了眼,她比之前在府中的時候還要瘦弱,一點肉都沒,骨頭硌的人都疼。

見到她這個樣子,穆安揪心,拿出保存體力的藥給她灌下,將人放在干草處,輕喚道︰「三妹妹你醒醒,三妹妹……」

旁邊的女子連哭聲都止住了,她看著穆安,灰敗的眼中有了希冀,不敢說話,悄悄的蹲在穆安旁邊。

穆安看到了她,一邊檢查穆蘭蘭的傷口,一邊問︰「這里還有人嗎?」

「還有……三個關在旁邊,其他的,都死了」,女子扣著地上的干草,她看著就一點大,怕連家都沒離過。

蕭辭已經將旁邊幸存的三人帶過來了,皆是女子,虛弱的不成樣子,多多少少都帶了傷,見到有人相救,靠在地上昏死過去。

她們都靠最後一點意志力撐著,穆安正要開口說什麼,就見蕭辭一抬手便將最後清醒的女子也劈暈了。

「你」,穆安嘴角一僵,道︰「該對女孩子溫柔點的。」

蕭辭半回眸看著外面,沉聲︰「元龍來了,我們先走。」

這是穆安第一次帶這麼多人進空間,很是耗費心神,額頭滲出了虛汗。

挨個給她們每人都注射了一針藥劑,確保她們不會中途醒來,穆安這才安心檢查穆蘭蘭的傷,她的一小腿都腫起來了,是刀傷,沒做任何處理,任由傷口感染。

「刀口很深,得把腐壞的肉剔除」,穆安站在手術台前,慢慢操作著︰「她能忍到現在,已經很厲害了。」

蕭辭將其他人都安頓好,端了溫水進來,看著穆安洗手,面色微白,有些心疼,從一旁熟練的抽出毛巾,溫柔的給她擦干,垂聲︰「辛苦了,夫人。」

「有點累」,穆安順勢倒在蕭辭懷中,閉上眼糯聲︰「一直很累,從分開到重聚,後面一系列的事,讓我分不清太多東西了。」

「沒什麼分不清的,安兒」,蕭辭眼底盛滿了光,一低頭就會灑出來,溫聲說︰「馬上就結束了,本王帶你離開。」

穆安︰「去哪啊?」

「山河之大,都是給予你我安寧的地方,屆時安兒若累了,便躺在本王懷中睡,什麼都不要想,什麼都不用想。」

處處都是穆安想去的山河,她輕輕呼吸,享受這片刻的溫寧。

從二十一世紀回來,生活就亂了,亂的她理不清,離開了京城,就好像離開了本該看到頭的人生。

看著安靜躺在手術台上的穆蘭蘭,那些曾經在穆府氣到吐血的日子,也是她這一生都回不去的回憶。

「這一切得盡快結束」,穆安想。

他們短暫的相擁過後,便回了米鋪,乍然從後院出現,听到動靜的青簡跑出來,穆安扶著蕭辭喘氣,她有點困了。

這麼多人搬來搬去,可不是件輕松的事。

「小姐,王爺,你們可算回來了」,青簡一瞥看到穆蘭蘭,驚聲︰「三小姐?」

「把人帶進去」,蕭辭一說完,便俯身攔腰抱起了穆安,徑直往里面去。

姚延進匆匆出來,看到地上昏迷的女子,一腦袋凌亂,吞了口唾沫︰「青簡姑娘,這是怎麼回事?」

青簡︰「先把人帶進去再說。」

水伯正拉著立秋語重心長的交代「遺言」,便看到蕭辭抱著人毫不羞恥的進來,他猛地咬到了舌頭,瞪大了雙眼,抓著立秋嘆氣︰「管家我一輩子沒給你找個伯母,就是怕你小子隔應,秋兒啊……你以後也別找姑娘,就陪管家我闖一輩子風浪,多好。」

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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