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計看著青簡下來,逐漸收斂笑容,站起來盯著她。
青簡放了銀子在櫃台上,說︰「三根蠟燭。」
「客棧沒有蠟燭」,伙計一動不動的盯著青簡,緩緩重復道︰「沒有蠟燭。」
「屋子里也沒有蠟燭,讓客人住黑屋嗎?」
「你們屋子不黑,有蠟燭。」
沉默片刻,青簡垂直的看著他︰「古怪!」
她拿回銀子,轉身就要上樓,听到身後的伙計一字一句說︰「你們、發現了草人的秘密。」
說完他就「咯咯咯」笑了起來。
心下一凜,青簡回頭︰「你說什麼?」
「秘密」,伙計重復著這句話,詭異一笑,像是在提醒︰「你們要小心了。」
說完他就順著櫃台爬了回去,青簡愣了片刻,垂眸上了樓。
草人里面的秘密,只有穆安同青簡知道,就是听風,兩人都沒說,就是怕帶來危險。
穆安被帶進了城主府,同外面的滿街白幡不同,城主府中處處都是黑色,也只有黑色,整個府邸的上空縈繞著一股子黑氣,穆安能感覺的到。
還未靠近府門,腦袋就「嗡嗡」的響。
系統機械的提醒她︰「有毒,有毒。」
穆安︰「能探出來什麼毒嗎?」
按照以往,簡單的毒醫療室迅速采樣分析,不過須臾便做出了分析圖,可這次不同,穆安問了半天,系統也沒回答。
想必有些棘手。
最值得人懷疑的是,堂堂城主府,居然沒一個守衛,清一色的黑袍人。
「黑袍大人,你們帶我去哪?」
過了前/庭,拐過好幾道長廊,連後院都繞過了,這是去哪?
負責押解的黑袍人猛地推搡她一下︰「別廢話,快走!」
容不得穆安多問,那觸踫到她肩膀的手慘白,余光輕瞥了一下,穆安清楚的看到了手背上爆出的血管,仿佛只要用指尖輕輕一劃,就爛了,里面成膿的血水便會流出來。
手指骨節被撐大,指甲蓋已經看不見,全然不像一雙正常人的手,倒像常年泡在什麼東西里。
垂下頭,穆安默默記著路,經過一片枯黃的竹林,看著是沒人打理,才成了今天這副樣子。
竹林中腥味沖天,穆安一口氣差點憋死,幸好就幾步路的距離,三兩下就到了盡頭。
黑袍人說︰「到了,帶她進去。」
那人的手又提著穆安的後頸,毫不在意她的感受,幾乎是被拖了進去。
在心底默默翻了個白眼,穆安故作無力的受著。
竹林後面建著一排排的石屋,宛若一排排棺材,沒有窗,只有一個狹小的門,得彎著腰才能進去,沖鼻的味道就是從里面飄出來的,進進出出走著幾個黑袍人。
「帶到後面去。」
「是」,從旁邊過來一個身材矮小的黑袍人,看著是提不起穆安,便催促著她往後面走,路上看到了裝毒蜘蛛的罐子,可里面已經空了。
眼前一亮,穆安見到了李衛,他背著身,盯著擺放整齊的毒罐子,背影瘦長,寬大的白袍穿在他身上,頭發卻過于黑了,黑的不正常,肩膀處爬出來一條小蛇,穆安眼睜睜看著那蛇忽地越來越短……
她一怔!
旁邊的黑袍人道︰「大人,人帶來的了。」
「來了」,是一個空靈尖細的聲音,比宮里的太監還要長,听著像吊著嗓子的鬼嚎,瞬間讓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李衛緩緩轉過頭,同穆安對上,穆安這才看清了他的面容,當即泛起了了惡心,剛才那越來越短的蛇正一點點爬進李衛的嘴里,他慢慢咀嚼著,蛇尾還掙扎著攀在他瘦長慘白的脖子上,嘴角緩緩流出鮮血,額前的兩縷黑發長長的垂下來。
他的眉毛是白的,就連瞳仁也偏白。
這是穆安見過皮膚最白的人,毫不作假的說,他白的就像鬼。
傳聞不假,這個人已經不是人了。
空口吃毒物,該是怎樣的身體。
李衛眼眶忽地凸出,死盯著穆安,一步步走過來,他走的極慢,每一步都是丈量過的,多一個腳印就會死一樣。
穆安盡量維持表面的膽小懦弱,飛快的低下頭,怯弱道︰「見過大人。」
一只手伸過來,指尖抬到了穆安的下巴,冰涼……徹骨的冰涼。
李衛緩緩開口︰「過來看看,這些是你照料的?」
有一瞬間,穆安感覺自己的下顎都被凍住了,渾身不自主的打顫,偏偏這個時候破系統還研究毒去了,半天沒反應,也不知道這「鬼李衛」手上有沒有什麼毒,萬一踫她一下,她死了……
丟了這點雜念,穆安緩緩抬頭,抖著音說︰「大人,小的這就去看。」
李衛「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牙床,他沒有牙。
穆安一惡心,趕緊去後面看,裝模作樣的掃視一圈,回身︰「大人,正是小的照料,它們昨日還好好的,今日怎麼就蔫蔫的了。」
「我怎麼知道,听說你照料的很好」,李衛陰惻惻道︰「它們不爬起來,你就得爬進去。」
「……是」,穆安雙手擺在身前,垂首說︰「大人放心,它們怕只是換了地方,水土不服,等小的配點藥給它們服下,明日便好了,保證比昨天還要生龍活虎。」
「藥——」,李衛驟然刺聲︰「什麼藥?」
霎那間,院子里的黑袍人跪了一地。
穆安待住了,這一聲不吭就跪的臭毛病誰教的,她站著多突兀啊?
正在她猶豫要不要屈尊降貴隨個大流,李衛就忽地到了面前,那冰冷的爪子捏在穆安的顱頂。
穆安︰「……」
這次她清晰的感覺到了,不是假的,是李衛真的通體冰寒,離他近了,連骨頭都會打顫,她的發絲飛快的結了一層冰霜。
系統終于感覺到了什麼,嘶聲力竭的提醒︰「有毒!有毒!」
連空間里的小狐都在一瞬間振奮起來。
穆安心底飛過一萬只草泥馬,真好。
坑比只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
非得等到她中招了才提醒,有個屁用啊?
漸漸的,連嘴唇都在發顫,李衛湊近穆安,那「透明」的皮膚下,掩蓋的是清晰的骨頭紋路,他正在變的透明,多看一眼就可怖至極。
他問︰「什麼藥,這里不需要藥,提這個字的都得死。」
「……」穆安抬眼,此刻她面色有些白,黑粉底都沒遮住,低聲解釋︰「大人,是、是仙藥,能讓這些毒物迅速活泛起來,動物和人一樣,都需要調理,換個地方它們便會不習慣,所謂仙藥,便是讓它們最快的習慣當前的生活環境,以達到大人需要的狀態。」
李衛又問︰「仙藥?」
「是」,感覺到頭頂的手緩緩松了,醫療室運轉起來,一點點幫她祛除體內的毒,穆安隨口胡說︰「小人之前受過仙人指點,同仙人學過一點醫理,最是能同世間萬物打交道,這里所有毒物的毒性小的都一清二楚,知道如何才能讓它們的毒性發揮到最大。」
舌忝了舌忝帶血的唇角,李衛覺得意猶未盡,剛才的小蛇似乎不能滿足他,回頭打量著無數個壇子中的「美食」。
半天尋覓不得,又盯上了穆安,穆安趕緊自告奮勇,到旁邊的壇子中瞧了瞧,背過身將指甲中的藥粉灑在了一條通體碧黑的蜈蚣身上,那蜈蚣一蹬腿,便四處躥起來,身上的光澤愈發的明顯。
穆安挑著指尖捉了,雙手獻給李衛,道︰「大人請看。」
「好啊,這才是寶貝們應有的面貌。」
看著李衛接過蜈蚣,穆安順著他說︰「只要大人給小的一個機會,小的定讓這些寶貝都變成這個樣子。」
「明日我就要看到,若你做不到呢?」
「任憑大人處置」,穆安一拜︰「借大人的寶地一用,另外,小人還需要地方制仙藥,需要的東西麻煩大人派人出去,替小的備齊。」
幽幽的笑了一聲,李衛指使了兩個黑袍人任穆安差遣,他捧著那蜈蚣離去。
他一走,系統探測的毒性都弱了不少。
穆安︰「我中毒了嗎?解藥呢?」
系統︰「正在配制,中毒不深,無生命威脅。」
黑袍人走過來,瞬間對穆安恭敬不少,低聲問她需要什麼地方。
沉吟片刻,穆安掃了前面的棺材屋一眼,說︰「就隨便找一間,離這些毒物越近越好。」
黑袍人稍加為難,同旁邊人商量兩句,便引著穆安往前面去,最角落的屋子看著干淨,里面剛被搬空,穆安沒看清楚他們搬走什麼。
一進去,令人窒息的味道,角落的屋頂亮著一盞燈,石屋里依舊很黑,只有一張粘噠噠的桌子,牆壁沾滿了血痕。
穆安捂住口鼻,試探著問︰「這地方是做什麼的?」
「配丹的」,一個黑袍人想都不想便月兌口而出,話落才覺得不對,拿了穆安的單子,轉身去院里的庫房找藥材,說︰「乖乖等著。」
雖然府中禁藥,可之前的府中珍藏不少,只是被鎖起來了,得了「李衛」的命令,兩個黑袍人往庫房去。
穆安站在石屋門口,看著旁邊的黑袍人搬著人高的大缸,缸身已經污穢不堪,瞧不清本來的面貌,缸口密封。
五個人抬都很費力,看著很沉。
腦袋「嗡」一聲,提醒穆安︰「解藥配制好了。」
從袖子里模出來,穆安轉身服下。
渾身的酸痛好迅速褪去,她進了里面,問︰「李衛渾身都是毒?」
系統︰「他身上不止一種毒,他是個毒人。」
「他不是個仙人麼」,穆安冷嘲︰「日日求仙問道,怎麼還把自己搞成了毒人?」
系統︰「這院子的空氣中,含了上千種不同的毒氣,有些是原毒,有些事後期混合而成,毒性皆很大。」
怪不得這院子里除了黑袍人,就沒有活物了,都是被毒死的。
雖說醫毒本一家,可也沒說服毒能成仙啊?
旁邊石屋里的大缸方被搬空,又有一批新的搬進去,看著門落了鎖,正好給她尋藥的黑袍人也回來了。
「就是這些,大人說了,明日一早這些毒物都要用最鮮活的」,黑袍人道︰「若是有一個死了,就把你剁碎了喂蛇。」
「好的,我知道了」,穆安僵硬的傻笑,剛一轉身,屋子里就黑了,落鎖聲從後面響起,等她再回頭,門已經重重鎖上了。
「這……關里面我怎麼照顧你家寶貝啊?」
外面漸漸沒了聲,穆安冷笑,待會該來人給她開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