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9  陰森客棧

城門口的守衛一直盯著穆安幾人進去,水伯悄悄湊近穆安,低聲說︰「這地閻城里的人都小心謹慎,進了街上,周邊的眼楮都不要相信,都有可能不是什麼好人。」

「多謝水伯提醒,我會小心的。」

兩側是高牆,經過一段長街,高牆遮住了日月,加上天色已晚,如何都走不到盡頭一般,令人心情沉重。

青簡走在最前面,不免有幾分燥,她低喝一聲,加快了速度。

回蕩耳邊的只有車 轆聲,穆安甚至側耳听到了罐子里的動靜,可想而知有多靜。

風徐徐的灌進來,前面灰沉沉的,像是看見了長街的盡頭,忽地,立秋緊緊抱住水伯的手臂,低聲︰「管家,會不會有鬼啊?」

「有你個大頭鬼」,水伯一步一步,面色低沉的走著,並未看立秋,說︰「別自己嚇自己。」

穆安在旁邊听到,應和一聲︰「放心,這世上沒鬼,就算有也別怕。」

「不行啊王妃,我怕。」

「有什麼可怕的,人心比鬼可怕多了」,穆安抬眼,涼風灌進了領口,散去了身上的熱意,她左右听著風聲,扭頭問水伯︰「收貨的人在哪等?」

水伯說︰「拿著剛才的文書,我們去客棧,或者是夜里,或者是明日一早,會有人來拉走,清點完,再等三日,若是貨物一切正常,我們就能走了。」

「你們這算是走黑貨吧?我剛才看見,連入城的文書都是假的」,穆安低聲︰「為何清點完還要等三日,活物還得等著看死不死,金銀珠寶等什麼?」

水伯搖頭︰「這我也不知道,可能怕我們摻假吧。」

風聲驟然大了,靜謐的長街終于到了盡頭,前方的青簡沉著臉松了一口氣,可一抬頭卻被昏暗的景象懵住了。

暗罵一聲︰「晦氣!」

確實晦氣,大晚上的,滿城居然一盞燈籠都不掛,這就算了,大街屋舍處處可見白幡,白旗隨著陰風飄揚,牆壁上畫著亂七八糟的符,太暗了,肉眼也看不清楚,關鍵是偌大的城,空無一人。

「好……陰森」,五香愣了愣,縮向穆安旁邊︰「城中是死了人嗎?」

「比上次來還恐怖了」,水伯眯著眼看過,嘆聲︰「城中若是真死了人,該掛紅燈籠了。」

穆安︰「……城中安康掛白幡,死了人卻掛紅,真有意思。」

「王妃有所不知,上次我們來,疫病橫行,天天死人,城中的紅一日比一日艷」,水伯皺眉︰「是個人都覺得心下難受,鮮艷的紅像血染的一樣,人待的久了,覺得空氣中都是血腥味。」

「城中沒人嗎?李衛連巡夜的衛兵都沒?」穆安跟著水伯拐進一條巷子,里面連窗紙都是白的,草草瞧過上面的花紋,穆安問︰「怎麼這般靜?」

水伯左右看了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大家都看到了,便不再說話,穆安疑心更重,閉口不言,緩緩跟著水伯七拐八拐。

到底是走南闖北的老人,僅僅來過一次,便能諳熟通往客棧的路。

越往城內走,里面的景象越是陰森,穆安實在難以相信這個李衛是個正常人。

這樣的人如何統帥,手底下居然還有兵,齊皇後同齊國君還能信任他?

因為什麼?

因為他會在人活著掛白,人死了掛紅麼?

牙根一軟,穆安交叉著雙手,不再打量四周,城內倏然間黑了,水伯越走越快,青簡隨後跟上,兩柱香才到客棧。

水伯好似松了一口氣,低聲︰「王妃等著,立秋,去敲門。」

立秋面色一展,尋思這老頭這次終于叫對名字了,歡快的去敲門。

整整敲了九十八下,穆安都沒耐心了,才見門「吱呀」一聲開了,門口站著一個挑白燈籠的干瘦小伙,額頭凸出,更顯得面頰凹陷,一雙眼灰白無光,活像鬼一樣,瞪著他們。

穆安︰「……」

听說城里的人長的都不正常,果真如此。

「干什麼的」,那瘦小伙眼皮都沒動,嘴唇上下一閉一合,有氣無力的拉長著聲說︰「月亮一掛,城中閉舍,閑人勿擾。」

立秋傻愣愣的,「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挑高了音︰「月亮一掛人不掛,按照銀子送來了貨,該查就查,天都黑了,出不了城,送貨人該睡一覺的。」

「什麼貨?」

立秋︰「蟲。」

「什麼蟲。」

「你不會自己看麼」,立秋略顯無辜,眨巴了一下眼楮︰「都這個時辰了,你們快看,先讓我們住下行不?」

小伙好似有些生氣,空洞的眼珠機械的轉動,停在立秋身上,頓了好久,才讓開門口,對後面的青簡和听風道︰「拉到後院,東西放下,人進來。」

青簡看了穆安一眼,穆安低聲︰「我跟你們去。」

步子還沒邁出去,小伙又森森然的說︰「拉車的去,其他人進來。」

「小姐,你進去吧」,青簡使了個眼色,示意穆安小心,轉身和听風帶著車往後面的巷子去。

她們本身就機敏,這城里處處透著古怪,哪里像城,鬼城還差不多。

瘦小伙又將試探的目光停在穆安身上,一動不動的僵硬半天,才轉身徐徐向里面去,說著︰「跟我來。」

「走吧」,水伯彎腰跟上,進了客棧。

大堂里零散擺了四五張桌子,穆安不經意搭了一下手,指尖一捻,一層的土,快有拇指厚了,她驚嚇的看著五香,語言已經無法表達她的心情了。

盡管沒什麼潔癖,可這地方著實有些過分了。

大堂里就最南邊的角落點了一盞燈,穆安懷疑,整個客棧也就點了這一盞燈,真特麼會省錢。

一轉眼,那挑燈的瘦小伙已經不見了,到了櫃台前,趴著睡覺的伙計睜開眼,見怪不怪的開始翻鑰匙︰「要幾間?」

水伯︰「三間上房。」

「給,三樓,自己找」,伙計扔了三把鑰匙過來,正要趴下,忽地又抬起頭,點了點人數︰「四個人?」

「我們六個人」,水伯說︰「兩個去後院放馬車了。」

「知道了,滾吧。」

「好 」,水伯獰笑一聲,帶著穆安先行上了樓,剛到轉角處,就見听風和青簡從門口進來,徑直往這邊來。

示意大家先進去,模黑上了三樓,穆安覺得這地方待久了,她能毫無障礙的扮演一個瞎子。

水伯先帶著大家進了同一個屋子,吐了口氣︰「立秋,把燈點上。」

「哪有燈啊?」立秋用指頭撐著眼皮,費力的找︰「水伯,沒有吶。」

片刻,大家從屋子各個角落匯合在桌前,不約而同的認可了一個事實!

水伯炸毛︰「女乃女乃的,整個客棧就一盞燈!」

「……唉」,穆安嘆了口氣,讓她模黑坐下,她真的不太忍心,鬼知道凳子上有沒有一層土,從背上解下包袱道︰「我帶了蠟燭。」

「王妃娘娘你帶蠟燭做什麼?」立秋黑不溜秋的睜眼看她︰「你知道這城里窮,點不起燈啊?」

知道你個大頭鬼,借著包袱的掩飾,穆安從空間模出一根蠟燭,讓立秋點上。

眼前驟然亮起來,還沒等大家適應這突如其來的光明,五香驚呼一聲,當即捂住嘴,差點鑽進穆安懷里。

穆安一個激靈,抬頭一看!

好家伙!

每個牆角都立著一個人——紙和干草扎的,瞪著銅鈴一般的大眼楮……「萌」極了。

露出一個死亡微笑,穆安「嘖」一聲,低頭看了一眼桌椅,還算干淨,無奈道︰「先坐下,我們捋捋。」

「小姐,這什麼鬼地方?」五香緩和神色,問立秋︰「你們上次來也這樣?怎麼不提前說清楚?」

立秋欲哭無淚,他自己臉色都是慘白的,哭泣泣道︰「上次來也不這樣啊,就街上白了點,人少了點,大家凶了點……沒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啊。」

「確實沒有」,自從進了這城,水伯好像清醒了許多,幾分高深莫測,沙著音小聲說︰「三年時間,不曾想地閻城變化這麼大,若不是還記得這條路,怕還得耽擱。」

穆安想起了什麼,瞥了門外一眼,安靜如初,這才道︰「方才在城中,水伯為什麼不讓我說話?」

「以防萬一,這城中看似空無一人,我們卻不清楚各個角落里是否藏了人,說不定我們一進來,街邊的籮筐里躲得都是眼楮。」

听風緊了緊袖子,頓時毛骨悚然,冷道︰「若是有人,我和青簡怎會一點都感覺不到?」

「大家別不信,上次我帶來的人就親眼見過,夜間還吃了這虧,回來告訴我,差點嚇死」,水伯說︰「至于為什麼習武之人也察覺不到他們,我回去後還專門問過公子,公子猜測他們可以練了什麼特殊的功法,能很好的隱匿氣息。」

這也太匪夷所思了,滿街無人,滿街都是人。

正說著,穆安忽然起身,往角落里的紙草人走去。

青簡微驚,心口莫名的跳︰「小姐,怎麼了?」

停在一步之外,穆安回頭微微一笑︰「沒什麼,你們繼續說,我瞧瞧這個草人。」

「這有什麼好瞧的」,水伯招手︰「晦氣,王妃嬌貴,別髒了眼,快過來。」

「你們說,我听著。」

說著穆安已經近了那草人的身,她本想抬手去模,末了還是從空間里悄然拿出一根長針,試探著往草人戳過去,針剛入了半分,突地,穆安手腕一僵,瞠目對上草人假到極致的眼。

呼吸停滯,她艱難的吞了口唾沫,咬咬牙,涼意從腳底升起,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定下心。

見她半天不動,青簡快步過來︰「小姐?」

「嗯」,穆安快速收回針,緩和神情,若無其事的換了另一根針,像剛才一樣四處戳來戳去,低聲說︰「誰讓在屋子里擺這個的,每個屋子都有嗎?」

青簡︰「這屋子四個角落都有,怪陰森的,待會睡覺,用東西蓋住。」

「也行」,穆安一邊听水伯說話,一邊故作漫不經心,將四個角落的草人都戳了一遍,這才回了桌前坐下︰「這地方過于不尋常,大家晚上都小心點。」

水伯︰「我剛才說的,大家也要小心,若是晚上來人收貨,我去就行,王妃你別出來,好好休息。」

「行」,穆安點頭︰「來人收貨了,水伯敲一下我的門,我就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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