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簡出了沐府,便快馬加鞭被帶著往宮里去。
她沉眸,涼帝不管問些什麼,都輪不到她進宮,為什麼要繞開小姐?
「孟侍衛可知道陛下喚我什麼事?」
孟銳如實回答︰「不知。」
這下,青簡心里愈發的沒譜了,只能隨機應變,她同穆安早就串好了供,對內對外都是三個字——不知道。
尸體不會說話,一堆碎肉能查出些什麼。
涼宮富麗堂華,龍紋金磚被墊在腳底,當真是富庶至極。
埋著頭跟著孟銳進了偏殿,青簡規矩行了跪拜大禮︰「參見陛下。」
身側一空,已然是孟銳退下了,半天不見人聲,青簡跪立難安。
半晌,才听到一聲略顯沉重的「起來。」
她戰戰兢兢的起身,抬眼一看,偌大的偏殿只有她和許博延兩人,連個多余的太監都沒。
越是如此,她越要保持鎮定。
涼帝不問,青簡便什麼都不說,只站著。
許博延隨意的打量了青簡兩眼,他前腳剛走,後腳穆安就出了事,在他眼皮底下動手腳,誰能有這麼大膽子!
幸好穆安活著回來了,到底是沐家血脈,天生命硬。
可若是死了,別說穆南均這個當爹的,他都心疼的緊。
冷寂片刻,許博延開口︰「朕問你,安郡主可是為了救你才孤身入了狼牙山?」
青簡點頭︰「是。」
「你是在農場外被山賊虜去的?」
「是。」
眉頭一皺,許博延冷聲︰「朕問話,你緊張什麼?多說一個字都不願,說清楚。」
沉默一瞬,青簡頓聲︰「奴當時身中劇毒,什麼都不知道,醒來便看到郡主伴在身側。」
「大膽!」許博延怒然,看著青簡跪下去︰「你可知道這是欺君!」
渾身一震,短短片刻,青簡腦海中錯綜復雜,眸光瞥向許博延,定神︰「陛下息怒,奴確實昏迷不醒,是被郡主所救,其他一概不知。」
「在朕面前裝糊涂可不好,大膽奴婢,說說你在狼牙山見到秦王府的誰了?」
匍匐在地,青簡驚愕不已,涼帝知道是王世子的人動的手腳,還是在詐自己。
若是涼帝早就洞悉一切,那還找自己來做什麼?他同沐府是一條心,千百般護著沐府,這個時候又何必節外生枝,難道不知道狗急跳牆嗎?
她說與不說都是欺君之罪!
許博延吹著茶沫,看著下方的青簡︰「說。」
恍惚之間,青簡做了選擇,跪首︰「奴句句屬實,擄走郡主的就是山賊,未在狼牙山見到秦王府的人。」
「那你說說,山賊為什麼擄走郡主?」
「奴一直昏迷著,醒了才听郡主說是為了財,本來準備向沐府索要贖金,不曾想陛下派人搜山,這才慌了神」,青簡道︰「山賊帶著我們一路向狼牙山深處去,那里猛獸橫行,山賊拿捏不定,一直在商討萬全之策,將奴同郡主關在山洞中,昨夜,獸群躁動,山賊遇難,奴也方醒,終是等到了將軍的救援。」
許博延放下茶盞,茶水四溢,他緩緩起身︰「還在糊弄朕,好大的膽子。」
青簡叩首︰「奴句句屬實。」
她不卑不亢,條理清楚,任憑龍威壓制都未改口。
許博延默然佇立,他何嘗不知道秦王府的野心昭昭,可沐府的忠良之心他更是喜歡,不同于其他天子,整日疑心疑鬼,許博延是個灑月兌人,目光精準,看上的臣子必然是當兄弟對待。
他深深知道,重人重心,沐珣比他所有的孩子都要好,他真心喜歡。
可沐府的從前終究是一道軟肋,隨時都會被人拿捏,屆時,他恐自己無能為力。
除了秦王府,還有誰虎視眈眈到如此地步。
許鄺這孩子,心高氣傲,卻良善不足,他萬般磨練,也沒能讓他正過來。
趁著這次機會,若真是秦王府所為,他便能借機打壓,將許鄺外放出去,就是護著他的老臣也不能說什麼。
秦王二十年未歸涼都,這許鄺就是秦王府的根,涼都多少雙眼楮指望著他前程似錦呢。
陡然沉郁下來,小太監換上了熱茶,青簡已經被帶了下去。
「陛下,歇會吧。」
許博延只是嘆氣,到底是他多心了,還是穆安過于深沉,藏了什麼。
她再厲害,也是個郡主,還能以一己之力,護住沐府不成?
她身邊的婢女也是,膽子不小,如此都未慌亂,可見「句句屬實」不假。
「難不成真是朕多疑了?」許博延皺眉︰「去把皇後叫過來。」
涼後被宮女扶著進來,自顧自坐到許博延身側,替他捶腿,笑道︰「自家孩子也沒見你這麼憂心,安郡主不是好端端回來了嗎,該討的公道替她討回來就是,怎麼還一臉不高興。」
「寧華啊,你說說,會不會還有人知道南均的身份?」許博延垂眼看皇後,問道︰「現在大梁正亂著,沐珣執意北上已經惹人不快,若是這個時候南均被人當做大梁奸細,那豈不是百口莫辯,畢竟沐府這事不假。」
「陛下別杞人憂天,當年的事,早就被我們抹的一干二淨,在大梁,穆南均已經死了」,涼後坐了起來,溫婉一笑︰「涼都沒人知道。」
「不,朕擔心鄺兒。」
「許鄺?」或是被許博延感染,涼後也沉郁起來,想了想搖頭︰「應當不會,他一直在涼都,第一次見南均夫婦還是在宮宴上,鄺兒這孩子,心術不太端正,本宮說他,他也不听,況且,知道安郡主被劫走,鄺兒不還著急了嗎?」
許博延還是心下不安,他低聲︰「不能將鄺兒留在涼都,讓他好好出去看看,或許能听話些。」
「這事急不得,你要是一把許鄺往外送,朝臣果斷跟你急了,看你怎麼辦。」
「頭疼」。
許博延干脆撂挑子,仰身躺著︰「這也不是那也不是,好的不學壞的學,朕懷疑就是他擄了安郡主。」
「陛下,別亂說」,涼後笑了笑︰「他又不傻,平白無故和沐府作對。」
話雖如此,可許鄺看沐珣不爽也不是一天兩天,就算不是為了沐府的秘事,也可能為了私人仇怨。
想到這,許博延倏然坐直了身子,皺眉道︰「你說這事會不會和安郡主有關?」
皇後怔愣︰「沐家這女兒,確實有勇有謀,可她當真能同鄺兒一男子暗中較勁不成?就不怕握刀不穩,反傷了自己?再說了,她同鄺兒之間能有什麼仇怨?」
商討過後,許博延下令徹查穆安被俘一事,暫時放下了對許鄺的戒心,想著涼都應該無人知道沐府的秘密。
更不會想到,穆安會有許鄺的把柄,兩人當真在涼都的眼皮子底下,拉開了暗中的割據戰。
青簡回了沐府,一路上她都不得解,心不在焉的同宮里的賞賜一道回來。
今日過後,誰都知道安郡主是涼帝重視的人,同那珣世子不相伯仲。
宮里的賞賜成箱的往沐府抬,美名其曰給安郡主壓壓驚。
不料穆安更驚了,看著一院子的賞賜,扭頭問︰「娘,陛下會不會有些過了?」
她這得多招仇恨啊?
王楚君溫聲笑著︰「陛下給你就拿著,他對你哥也不比這少。」
「當真?」穆安徹底驚愕︰「這是為何?」
王楚君細細給穆安解釋,原來沐南均的父親,也就是沐老將軍,同許博延是少年兄弟,兩人年輕氣盛之時曾鮮衣怒馬,帶著愛妻將這大涼疆土寸寸踏過。
後來天不遂人願,許博延做了天子,沐老將軍帶兵平亂,將妻子留在府中,直至死在動/亂中,妻子生下沐南均便撒手人寰。
為了保留沐家血脈,在沐夫人生產之前,許博延就冒險將人送到了京城,一方面讓他成為自己的棋子,一方面讓他遠離涼都內斗。
雖然手段不怎麼好看,可這麼多年,許博延一直記得沐老將軍的好,對沐府更是無微不至,生怕沐府哪里不好了。
哪怕穆南均執意留在敵國效力,他都忍痛答應。
如此,穆安便謝恩受了賞,回到熹微院,她即刻寫信給蕭辭。
青簡愣在一旁,低頭沉思。
「咋了?還想著呢?」
「嗯」,青簡疑惑︰「小姐你說,涼帝這是什麼意思?」
「從面上來說,他是想護著沐府的」,穆安到一旁坐下,斟了杯茶,徐徐道︰「照你所說,他應該是想動許鄺,可沒有證據,到底是秦王獨苗,該有的尊貴他一樣不少,陛下不能過分逼他。」
青簡問︰「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只要我們一口咬死沒見過那親信,陛下不會動秦王府,許鄺便也不會狗急跳牆動沐府,如此,就剩下我同他了,慢慢來。」
三日後,安郡主被擄一事終于水落石出,以山賊劫財定案。
穆南均沉色回了府,還沒見穆安一眼,半路被王楚君截胡,兩人雙雙覺得此事沒這麼簡單。
「珣兒那邊如何了?」王楚君沉聲︰「到現在一封家書都沒傳回來,若不是兆暉,他還要瞞著些什麼?」
「莫干山天寒地凍,連日來不少將士凍傷,藥物供應不及,幸好有岳丈幫襯著。」
神色一黯,近六年沒見過王澤明,午夜夢回,王楚君常常驚醒,她實在無顏再見父親,母親……還有哥哥們。
如今沐珣在莫干山,王澤明雖然心下有氣,卻還是讓王燦暗中送去藥物,沐珣一概收下。
王楚君道︰「這也不是長久之計,大涼的將士們受不住莫干山的嚴寒,如今還要和大齊妖人作戰,珣兒要在兩個月內拿下大齊十三部,萬萬不行的。」
「好了,你別瞎操心」,見王楚君情緒上來,穆南均連忙安慰︰「孤狼軍不是已經往邊地去了嗎?還有大梁主要兵馬都在打莫干山的注意,有他們盯著,珣兒若是聰明點,自然有萬全之策拿下十三部。」
王楚君︰「哪有那麼容易?珣兒與將士同帳,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忙起來那顧得上自己,說他沒凍傷你信嗎?」
「有兆暉看著,男子漢皮糙肉厚,讓他受著。」
瞪了穆南均一眼,王楚君低聲︰「傷寒藥物我們想辦法,得往莫干山送去一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