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素一度哽咽,她上前抓住蕭坤冷冰冰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王爺你模模,人心當真是涼薄的嗎?就算是天塌了,妾身都不怕,只要你還活著,哪怕憤恨之人要來索命,妾身也從未離開過王府一步!」
無人知道蕭坤流放,三王府經歷了什麼?
她經歷了什麼?
這麼難,她一介女子,懷有身孕都挺過來了,為什麼夫君一點都不體諒她?
為什麼?
任憑白素素梨花帶雨,蕭坤還是從她悲痛的神色中看出了憤恨,擒著白素素消瘦的下巴,蕭坤用了力,疼得白素素痛呼出聲。
「本王什麼都不要,別在這給本王裝可憐,若是王府容不下你,帶著你的孽種,一起滾。」
孽種?
白素素疼得說不出話來,半晌,蕭坤松了手從她身上跨過。
費力的爬過身,白素素撕心裂肺︰「蕭坤,你薄涼,你沒有心!這世間,你愧對了我,我是白家嫡女,生來比賤民高等,京城好兒郎千萬無一人入眼,獨獨情衷與你,你為何要負了我!」
「……為什麼?」
虛幻之中,白素素還記得母親問過她︰「當真不後悔?」
她答︰「不後悔,只要能嫁給三王爺,她定然陪他走到巔峰,不顧一切。」
現如今,她被人狠狠的擲在地上!
連親生的骨肉都可稱為「孽種」,這個人到底有多無情?
一日之內,三王府眾人皆知,從寧古塔回來,三王爺變了一個人,變成了那真正殘暴之人。
在京歇了不過兩日,蕭坤便帶兵前往寧古塔,離開之前白素素去送他,兩個孩子皆在身側。
換上笑臉,莞爾︰「王爺,看一眼孩子再走吧,回來不曾見過,日後想再見就更難了。」
她不哭不鬧,端莊的立在門口,勾唇笑著,一如當年貴妃的妹妹。
蕭坤重新提了劍,黑甲著身,愣了一瞬,在白素素殷切目光下,第一次垂眼去看自己的一雙兒女,軟糯糯的一雙,對著他笑,女孩比男孩更圓潤了些,看著就喜慶。
粗糙的大掌停在半空,終究還是沒能落下,蕭坤不由得怔神,還算溫和的看著白素素︰「照顧好他們。」
話音未落,人已經在兩丈之外,翻身上馬。
白素素追了半步,嘴唇微張卻什麼也沒說,眸色一片清明。
就這樣吧。
整整一夜她未合眸,自己將終生錯付,要問她後悔嗎?
她不後悔。
她白素素向來自命清高,不是嗎?
她知道,此次一別,或許就是一生,一生何其的長,長到她得親眼看著一雙兒女長大,孩子還未取名,顯然他的父親漠不關心。
落霞關難走,孤狼軍走了六日才望見關口,比預想的遲了一日。
靄靄關下,巨大的黑色袞金邊帥旗躍然高攀,「蕭」字迎風作響,赫然的銀勾都雕琢不出的字眼。
蕭辭抬手示意停軍,黑盔鐵甲的孤狼軍分做六列,嚴陣肅立。
提韁前行,蕭辭重甲佩劍,對面百米開外,是落霞關口,銅牆鐵築的高關,萬箭齊備,只需一聲,便可滾滾而下,關下陷阱重重,四面皆是深谷峭壁,何處能大顯身手。
探子從側方迂回而來,鏗鏘道︰「王爺,關內守著近兩萬人馬,四方皆是鐵箭,若是強攻,恐損傷慘重。」
現在還未進入射程範圍,蕭辭昂首凝眸︰「全軍休息,原地扎營。」
「是」,嚴寬策馬傳令。
行軍六日,刀關險阻,就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住。
落霞關守將趙中書,年過五旬,一輩子堅守在落霞關,從未讓一個敵人踏進過關口十米之內,戰功勛勛,此刻重新披甲上陣,浮眼望去,那一馬當先之人身後,是重重黑浪,「黑雲壓城城欲摧」,比那天際的黑雲還要讓人壓抑。
整齊劃一的步伐響徹天地,震的關內土地顫抖不休,這是傳說中的孤狼軍,似人似魔,一路過五關斬六將,直搗黃龍、戰無不勝的孤狼軍!
趙中書脊背已然沾了冷汗,大喝︰「我守了落霞關半生,從未讓國脈疆土失于他人之手,大涼鐵騎不行!大齊妖人不行!如今的內國叛賊更是不行!」
「傳令下去,死守落霞關,他蕭辭也不過血肉之軀,不可忌憚,奪他人頭者,聖上重重有賞!」
身後響徹雲霄︰「死守落霞關,拿下叛賊!」
振奮聲隨風而來,落入了孤狼軍將士耳朵里,他們彼此依靠,虛虛的眯著眼,珍惜這短暫片刻的休整時間。
拉起的大帳內,奚九大步進來︰「蕭坤三日後該到了,京城距落霞關本就不遠,再者抄了近道,皇上先前五日便讓大軍前行,蕭坤只帶了三千精銳,快馬加鞭,來的怕會更快。」
面前攤著落霞關的軍事圖,他們如今駐扎之地,雖正對關口,確實最安全的地方,其他地方除了密林便是溝壑,人無法攀爬,更何況著重甲的將士。
奚九看了一眼︰「落霞關百年來無取巧之勢,只能強攻,關口不開,我們的人進不去便相當于困死在外面。」
「擒賊先擒王」,蕭辭沉聲︰「讓石鏗準備,該他們出力了。」
奚九︰「千射隊早就準備好了,時刻就位。」
「好。」
蕭辭起身,現在就看王江崇的了。
馳名沙關的江二爺也非浪得虛名,落霞關自建關百年,便有兩個關口,除帝王之外無人可曉,可蕭辭偏偏知道。
只是那關口更為險要,處要萬丈天塹之中,就算知道,也無人去嘗試。
蕭辭決定攻打落霞關當日,商議軍情,王江崇久久未說話,等所有人離盡,他才長身一跪︰「王爺,我能去。」
驚愕的看著他,蕭辭搖頭︰「不行!」
堂堂江二爺怎會屈服,一剎那,他仿佛回了年輕氣盛之際,笑口顏開,對著蕭辭一拍胸膛︰「王爺,不用多少人,浪里淘沙,二百足以。」
只要進了那關口,便可里應外合,擒住落霞的咽喉。
王瓚得知,非要前往,被奚九拖回了孤狼軍中,點了一半孤狼同他一起丟在博州,抵擋後賊。
如此重任纏身,王瓚堂堂男兒紅了眼,對著蕭辭重重一拜,擲地有聲︰「王瓚定不負王爺重托!」
江二爺便衣著身,帶著兩百孤狼深入敵軍。
思及此,蕭辭喃喃︰「本王欠王家的了。」
翌日一早,天蒙蒙亮,孤狼軍突然反難,高關之上的鐵箭還未出刃,就被強悍百倍的利箭劃破長空而來,斷了那箭頭。
關中大驚,趙中書皺紋緊繃,提著那箭看了一眼,冷笑︰「憑這點本事,還不足以進關口,慌什麼,給老子打回去!」
誰知蕭辭打的是車輪戰,同趙中書兜圈子,只要里面稍微松懈,便會有人喪命,等他們重振精神,孤狼軍又只守不攻。
趙中書大罵卑鄙!
可蕭坤沒來,他們絕對不能打開關口出征,自知不是攝政王的對手。
自蕭辭一離開博州,長陵便好似失了依靠,蕭晟淵一封密旨,四郡便收起了那頹喪的樣子,竟在三日內集結兵馬,將長陵團團圍住。
程風被將士們擁簇著,面容沉冷︰「真當我是個好欺負的,同四郡明里暗里交手這麼些年,這些個老東西慣會見風使舵,這次非把他們腸子打出來不可!」
身後的小將冷汗涔涔,急切道︰「將軍,他們哪來這麼多人?」
「藏的唄」,程風怒拍桌子︰「狼子野心,真是小瞧他們了。」
「那……」
話雖如此,程風不敢掉以輕心,長陵的兵馬四分之一暗中前往雁回,得助王家軍攔住大齊,一半同王瓚留在博州阻斷敵襲,博州以東海域廣闊,常年紛爭不斷,近日傳信,王瓚已經打了兩場,憑著人多險勝。
落霞關之後程風心下不安,派了五千精兵隨後而上,如今留在長陵的能用人馬不過兩萬,而四郡居然也集結兩萬人馬。
可他們物資充足,長陵快要空了。
沈行白在門外听到,頓住步子,悄然離開,還真是應了沐珣的話,四面楚歌之境,長陵難守。
一旦城破,三哥就是日行千里也救不急的。
號角聲起,是外面又在攻城了。
程風啐了一口︰「女乃女乃的,這群孫子,走!」
長陵大開,程風高坐馬上,手中的劍變成了長槍,面容狠戾,無所畏懼!
大家常年鄰居,誰不認識誰,敵軍還未開口,程風就長驅直入打了進去︰「別他媽很爺嘮,爺今日只想要你們的狗命!」
敵軍大驚,雙方交戰不休。
長陵不能淪陷,他程風就是丟了命也得守住,不能讓蕭辭有後顧之憂!
他等著落霞關捷報傳來,等著京城的皇帝小兒俯首稱臣!
城門之上,沈行白面色慘淡,南宮往後一縮︰「公子,程風將軍不遺余力,迫切的想把四郡打回去。」
「因為長陵的軍餉糧草不僅喂養著自己人,還喂養著城中數萬百姓、孤狼軍……」,沈行白皺眉︰「快空了。」
南宮驚愕︰「消耗這麼快!」
「是啊,消耗太快了,已然超出了預算,春耕還沒下來,百姓焦急也無用。」
頓了片刻,沈行白低聲︰「南宮,陪我去趟江南。」
「啊?」南宮疑惑︰「干什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