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5  綿綿無絕期

長陵城外踫撞不斷,程風眉頭從未舒展過,好在蕭辭比他們想的都醒的早。

程風進去時候,蕭辭著鴉青常服,在窗邊站著。

「醫師讓你躺著你就躺著,怎麼就听不話呢。」

「听了」,蕭辭回過身,繃著唇角︰「再躺就死了。」

笑了笑,程風招手︰「死不了,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你就是那禍害,誰都能死了,你不行……你誰呀,是咱們頂天立地的王爺。」

蕭辭到他對面坐下,青色顯得柔和,可穿在他身上好似沒這作用,更涼了些,他道︰「頂不了天,立不了地。」

「那不成。」

讓人換上熱茶,桌上的早放涼了,也沒見動一口,月兌了披風,程風腰酸背痛,虎口帶著厚厚的一層繭子,誰能看出來這雙粗糙的手曾風流一時,掌遍了長陵的姑娘。

摩挲著杯口,程風嘆氣︰「你也不用憂心,要兵我們有,現在缺的就是錢,只要有了錢便什麼都不怕了。」

「最難來的就是錢,軍餉一定要足,苦了誰也不能苦了將士們」,蕭辭緩緩說︰「錢我來想辦法。」

「你能有什麼辦法」,程風笑道︰「能不能別涼著臉,好像已經窮的揭不開鍋了了,再怎樣長陵也還充盈,指不定皇上現在比我們還急呢,他不見得比我們有錢。」

蕭辭悶哼︰「他沒錢,可地方有錢,他是天子有人願意掏錢,我不是。」

「那是你不願罷了」,程風癟嘴︰「不說了,等春耕過了,糧食下來,一樣也是錢,怕什麼。」

看著窗外蕭辭沉默,那深邃的瞳孔里裝了太多事,眼瞼處還染著病態,衣領緊束,冷颼颼的。

弄的程風也有些坐立難安,看著到了午膳時間,外面各大家的人都等著了,他起身,拍了拍那堅韌的雙肩︰「別坐著了,再見不著你,劉老能把命耗在議事廳了,此次你生死一線,他比誰都要怕你命短,整夜整夜的不睡覺,操碎了心。」

年紀大了,到底經不住事了。

蕭辭隨手拿了大氅披上,幾日光景,消瘦了不少,大氅松垮垮的,那步子跨的卻毫不含糊,正廳里簡單設了宴,說是給主子接風洗塵。

賈蒼松將衣襟都捋平了,在門口踱步,來來去去繞的人頭暈。

韓智吼他︰「你能別轉了嗎,王爺沒來你把人轉暈了,不頂事,進來進來。」

「我這不是著急嗎,你們說說,程風擋著,王爺回來我們誰見過?京城的天都要塌到長陵來了,府檐都給埋了」,賈蒼松靠著門框發氣︰「我還不能急了,王爺不露面,我就得等著。」

韓智︰「坐著等也是等,誰讓你站著等了,也不嫌外面冷的慌。」

賈蒼松出了一頭的熱汗,哪里冷了,回頭看劉廣堂,眼楮瞪的如銅鈴,一聲不吭的坐在那,整個人好似呆滯了。

……沒眼看。

正說著,千盼萬盼一抹衣角從拐角閃過,蕭辭闊然入內,眉宇之間散了戾氣,對著門口的賈蒼松就是一拜。

賈蒼松哪里受的起,感動的當即紅了眼眶,覺得自己在這大冷天門口凍成冰雕都值了,差點跪地上,哀聲︰「王爺,王爺好些了?」

蕭辭︰「好著,賈老放心。」

「唉」,賈蒼松兩鬢都白了,邁著小步子無措的跟進去︰「王爺好著呢,瞅瞅,王爺這不來了嗎?」

「瞧你那點出息」,韓智嘴上說著,照樣忙不迭的給蕭辭作揖︰「參見王爺。」

「讓諸位擔心了」,蕭辭一一回禮,快步過去將劉廣堂扶起來︰「劉老。」

「王爺可好」,劉廣堂老淚縱橫︰「好著便是了,老臣就差拿這條老命去換王爺了……王爺啊,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老臣就是死了也咽不下氣的…」

蕭辭︰「劉老切勿這樣說,如今已沒什麼攝政王,只有亂臣賊子蕭辭了,承蒙諸位長陵元老不棄,蕭辭還有什麼奢求的,在這先行謝過。」

他話畢,連著程風所有人都跪下了,搖頭齊聲︰「王爺,臣惶恐。」

面子上做足了,蕭辭才將人都勸回去,如今的長陵,說的好在座的都有一份功勞,獨獨他蕭辭,有坐享其成之嫌。

「長陵以北都是要地,若是皇上誓不罷休,那這仗就得拉開了打,勞民傷財,諸位長老可有什麼意見?」

「意見不敢當」,劉廣堂唏噓︰「只是內戰若起,就怕引來了外憂,這點我們得防著,老臣斗膽想問王爺一句,王爺想打到什麼程度?」

「不會太久」,蕭辭說︰「打到皇上怕了,退了,家國太平了,就是丟了權亦無所謂。」

韓智︰「臣曉得了,那便不能畏縮,要快準狠,狠狠的扼住京城的命脈,讓皇上主動丟盔棄甲,等皇上無人可用了,朝廷亂了,便會記起王爺當初的諄諄教導來,還不得求著王爺回來。」

「慎言」,賈蒼松不可思議道︰「說這麼直白做什麼?沒人是傻子,別讓人听了去。」

蕭辭輕咳兩聲︰「無妨,都是自己人,話糙理不糙,就是韓老這個理。」

程風自酌自飲,插嘴道︰「難不成王爺還想著回京城去呢?長陵做山大王不香嗎?」

「長陵給你留著,你做」,蕭辭樂道︰「到時候,本王仗劍天涯,不回來了。」

是啊,真要是有那麼一天,太平盛世,他還拘泥在一處做什麼。

現在就是要快,他急不可耐,將長陵護住,親自給蕭晟淵長長記性,給朝堂換一批新鮮血液,四方掣肘,誰也亂不了。

難得氣氛松快了不少,程風暢懷大笑,一壺酒已經下肚。

忽然,劉廣堂問了起來︰「王爺,王妃呢?」

手腕一僵硬,程風看了蕭辭一眼,本以為蕭辭會如實相告,誰知道某人開口就是胡鄒亂造。

「劉老,安兒不受拘束,同本王鬧了小性子,月前就出門游玩了,身邊有人跟著,很安全。」

果不其然,劉廣堂臉色微變︰「王爺對王妃寵的很。」

「是,寵的很,不寵不行。」

程風︰「……」

人家分明在貶責你堂堂王爺,寵妻無度好不好?怎麼進了你耳朵就是暖心好話了?

誰也沒料到是這般的回答,可看蕭辭一提起王妃就面帶笑顏,那份歡喜是藏不住的。

賈蒼松︰「既然是王爺的家事,臣也不好多問,現在外面亂著,王妃一介女流又身份尊貴,免不了被人盯上,成了王爺的軟肋。還是尋回來的好。」

蕭辭搖頭︰「那不成,安兒不玩痛快是不會回來的。」

「……」賈蒼松老臉都燒了︰「咳咳、那便讓王妃小心些,我們一群老不死的也很想拜見王妃。」

「好,等安兒回來了,本王帶她親自拜見」,蕭辭平和道︰「賈老也不必擔心安兒是女子,會在外面受了欺負,不會的。」

程風已經听不下去了,笑著接話茬︰「王妃雖為女子,卻有巾幗之眉,誰見了都得給幾分顏面,是個厲害的角,元老們都別瞎操心了,等見著了就知道了。」

讓侍衛將三大元老都送回去,蕭辭才端起碗筷慢吞吞吃了兩口,抬眼看狼吞虎咽的程風,道︰「方才說的挺溜,你見過安兒?」

程風對答如流︰「沒,我沒福氣,上哪見去啊?夢里也見不到。」

冷嗤一聲,蕭辭知道他混話多,索性不搭理。

場子一冷,程風就坐不住,自顧自的說︰「都是嚴寬說的,我拉著他問,他便什麼都說,昨日在孤狼軍中待了一天,又听了王妃的不少事,奚九一張口就是佩服二字,那追蹤箭法我也見了,打不過打不過……厲害的不得了。」

蕭辭滿意的翹了翹唇角,哪怕從別人嘴里听到一點點關于穆安的贊賞,他都由衷的歡喜。

沐珣擅自將人帶回了大涼,他不怪,只是有很長時間見不到了,兩邊的消息來的慢,除了牽掛便是無盡的思念了,綿綿無絕期……

建元六年春

積雪消融,天氣暖和了起來,里面終于能少穿兩件衣裳,奚九月兌了披風也不覺得冷,馬蹄踩的水窪飛濺,他翻身下馬,隨手將韁繩遞給過來迎接的小將士,進了大帳︰「官宦沉浮學問深,我榆木腦袋,一竅不通,博州跑了兩趟也沒把里面的彎彎繞繞弄明白,滿肚子清湯寡水,不如那王家的小公子。」

「王瓚麼」,蕭辭一身黑甲起身,指尖停在行軍圖中央,看了會收回目光︰「王瓚是材,得擅用,像現在這樣藏著掖著有點委屈他了。」

奚九行過禮,自長陵休養了一月過後,蕭晟淵突然發了瘋,將能用的武將都派了出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要在三日之內拿下長陵。

各郡邊駐軍來勢洶洶,結果不禁打,蕭辭親自指揮,半個月就被打成了一盤散沙。

周守山是蕭晟淵千挑萬選,欽點的征北大將,一路北上,算起來同當年的守在邊地的周老將軍還有點親戚關系,確實勉強能用。

蕭辭未與此人打過交道,只知道此人在蕭坤座下很得人心,蕭坤沒落了,他便收斂羽翼,把自己摘的一干二淨,蕭辭一反,當即就飛出了籠子。

真得讓人感嘆一聲——好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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