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  阿淵錯了

一滴淚順著蕭晟淵的眼角流下,對于太後的擔憂哭泣,統統被的蕭晟淵屏蔽在外,他眼里只有皇叔。

一如當年,他只信皇叔,他一直想一直想︰皇叔一定要陪他一輩子啊,在那無人之巔只要有了皇叔,他便無所畏懼。

可什麼都變了,他的心變了,皇叔也變了。

蕭晟淵又低低叫了一聲︰「皇叔。」

「嗯」,蕭辭定眼看著他,目光柔和下來︰「皇叔幫你把箭拔了,皇上忍著點。」

蕭晟淵無動于衷,好似滿不在乎,之前的嫌隙隔閡從未有過一般,他不怕蕭辭是沖著他的命來的。

「皇叔說拔就拔了吧,怎樣都疼,長痛不如短痛。」

「皇上不怕」,蕭辭說︰「本王會保住你的。」

「……不」,蕭晟淵突然不願了,他每說一個字就痛一分,一字一字道︰「不要叫皇上,我想听皇數喚阿、淵,皇叔喚著阿淵,阿淵就什麼都不怕了。」

蕭辭怔愣。

「阿淵知道,皇叔不是故意的,這天下誰都想要阿淵的命,皇叔不會,對嗎?」

沒等蕭辭開口,蕭晟淵艱難的自問自答,只有一張一合的嘴唇象征他還活著︰「肯定是的,阿淵不小心,想獵個大一點的畜牲向……皇叔邀功的,阿淵很久沒听皇叔一句夸贊了,可阿淵還是太笨了,不、不小心落入了畜牲的圈里,還跑到了皇叔箭下,差點害了皇叔……皇叔不要怪阿淵,我錯了……」

蕭辭被人定在了原地,脊背失了力,有一根稻草輕飄飄的從蕭晟淵的話里飛出來,壓在他身上,他喘不過氣來,痛苦萬分。

眼前乖乖認錯,眼泛淚花的少年一如當年的阿淵,是他的阿淵回來了嗎?

他知道自己錯了,他想要從頭來始,做回那個听話懂事的阿淵,這樣的阿淵終有一日,會在他的教導下成為九天之上翱翔的騰龍,受萬人敬仰,萬人香火。

蕭辭幾近崩潰的沉色看在蕭晟淵眼里,他輕輕的拋出了最後一把火︰「皇叔喚一聲啊,阿淵求你了……若是以後再也听不到了,多可惜啊,阿淵會听話的,皇叔。」

「阿、淵」,蕭辭沙啞的開口,他又喚了一聲︰「阿淵不怕,皇叔這就將箭給你拔了,皇叔不怪你。」

蕭晟淵傾盡全力笑了一下,眼中滿是希冀,純粹美好,射的蕭辭神魂都在蕩。

「阿淵不怕,信皇叔。」

終于,蕭晟淵又昏了過去,只是那微微定型的唇角,是那麼戳人心。

蕭辭整肅精神,冷聲將所有人思緒都喚回來︰「拔箭!」

四個時辰過去了,穆安將所有美好的回憶捋了一遍又一遍,閉眼一看六點半了。

她茫然的抬頭︰「去看看王爺回來了嗎?」

明月難受的緊︰「王妃不要著急,听風在巷口守著呢,一看到主子回來,第一個就告訴王妃。」

那就是沒回來了,穆安的心同十指攥在一起,她同另一個自己爭斗,數次在崩潰的邊緣,她想起來沖進宮,就當是為了蕭辭,最後救蕭晟淵一命!

可她又萬般不願,一想到封塵的楚家,想到蕭辭未曾窺見的黑暗真相,她就恨不得蕭晟淵死了,帶著令人作嘔的從三代帝王延續下來的髒事,徹徹底底的從這荒唐至極的世間消失,再也不會有人知道。

「听風帶傘了嗎,外面雪下的大,別淋到她了」,穆安機械般說︰「我去給她送傘。」

明月趕緊攔住穆安,紅著眼︰「听風帶了,帶了最好的傘,王妃安心等著,她會和主子一同回來,不會淋濕的。」

「等了這麼久了!還要等到什麼時候啊!」

穆安突然情緒失控,她恨死蕭氏所有的君王了,她詛咒這些人在地獄里也不得安生,做了那麼多惡事,要他們受盡凶刑,永世不得超生!

不禁大聲吼道︰「我都說了不要他去不要他去!他怎麼就不听呢?都走到這一步了,有什麼可回頭的,君王薄情寡義待他從未真心,他已經把心剖出來了,鮮紅鮮紅的!誰信他了?」

「蕭坤、蕭晟淵……還是天下蒼生?沒人信他,只要他錯一點點就會成為眾矢之的,他為什麼非要回去,為什麼要一次次把心剖出來給別人看?!忠、仁二字他做到了,既然換不來同樣的真心,不如將惡做到底,反了又如何?」

「……前方分明是無盡的深淵,他還要踏進去,一次次相信,他蕭辭是傻子嗎!」

穆安推開明月,用盡力氣︰「我要進宮!我現在就要進宮,誰也別攔我!」

「王妃!」明月慌了,一把將穆安抱懷里︰「王妃別去,不能去啊,我們就在家里等著,主子不是答應過王妃嗎,一定會安然無恙回來的,我們信他。」

穆安反抗︰「答應過就一定會做到嗎?那他為什麼還不回來,我親自去,我把他帶回來……明月你別攔我,求你了……別攔我。」

明月拉著穆安哭,她不松手,她死都不松手。

她和听風是奉了死命的,若有變故,一定要帶著王妃安然無恙的離開,她不能抗命,除非穆安殺了她。

她更不能說,一個字都不能讓穆安知道,主子只要王妃活著,好好活著!

自古忠義兩難全,「攝政王」三個字,壓了主子半生,而且會隨著後半生,永永遠遠的拖著他,讓他一輩子束縛。

明月歇斯底里,沈行白听到動靜沖進來,硬聲︰「三嫂!」

「三嫂難道還不信三哥嗎?若是你今日踏出這王府一步,出了任何意外三哥都不會原諒自己的,你這樣讓他如何心安?」

「我要進宮……」,穆安泄了力,呆呆的看著沈行白說︰「他要蕭晟淵活著,那我就讓他活著,讓他好好活著,我去救他,蕭晟淵一日不醒,他就被困在宮里,我又如何心安?」

沈行白眉頭緊皺,側頭對明月听風道︰「你們先出去,我好好勸勸三嫂。」

明月看穆安情緒漸漸平緩下來,點點頭︰「勞煩沈公子照顧王妃了。」

隨著門被合上,沈行白幽聲︰「只要三嫂無恙,三哥便沒了後顧之憂,如今宮中是太後坐鎮,三哥一時半會不會有事的。」

穆安︰「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蕭辭什麼都不知道,你們什麼都不知道,太多人想要蕭辭的命了,蕭晟淵若是死了,他定然出不來,我該怎麼辦?」

「三……嫂?」

「最後一個時辰,若是蕭辭還不回來,你們誰也不許攔我」,穆安陡然變臉︰「就是殺進宮,我也要將蕭辭帶回來,沈行白你知道的,我不能沒有他。」

穆安不敢想象,若是這個世上沒有蕭辭,她留在這還有什麼意義?

遞了帕子過去,沈行白拉著穆安坐下,怔了片刻,低聲︰「三嫂莫不是忘了,我是天機閣主,有些事情還是知道一二的,不管是蕭家還是楚家,三嫂知道的我也知道。」

驚愕的抬頭看著他,穆安沉聲︰「你、知道什麼?」

「三哥曾經托我查過當年楚家反叛一事,所有證據都被銷毀了,楚家的反叛之名坐實,用了兩年時間天機弟子才查到一點蛛絲馬跡」,沈行白垂聲︰「找到一位曾侍奉過楚妃的嬤嬤,楚家一事牽扯巨大,至于楚妃當年受辱之事,我也是不願相信的,可就是真的。」

「太妃走的匆忙,定然是同三嫂說了當年些許事,個中真假摻半,可也八九不離十,居廟堂之高,楚家功高蓋主蕭家用了兩代皇室更迭才除了心頭大患,三哥便是這陰謀論下的產物,說難听點就是一顆棋子。」

穆安死死盯著沈行白,口干舌燥︰「所以,你為什麼不告訴蕭辭?」

「對,我查到的只有這些」,沈行白凝眉︰「可就這些足矣毀了三哥,他雖然嘴上不提,可心下定然念著楚家的好,好在楚家被滅時他太小,這麼多年,繁重的朝務早就代替了懸在心口的仇恨。」

「三嫂,三哥一輩子都在深淵邊緣徘徊,若是一輩子不知道這些事,我們就能將他拉回來,可若是他知道了,三嫂明白……」

穆安咬牙,若是蕭辭知道了,他對蕭晟淵所有的希望,對蕭文帝所有的敬重都成了插在他心口的一把刀。

那種來去無路,腳底踏空的恐懼是致命的。

沈行白放緩語速︰「我同三嫂一樣,盼著三哥好,結局已經這樣了,不知真相的人有更遠的路要走,三嫂沒說,我亦是。」

就讓楚家的一切從他們這里徹底封塵,永不再開。

半晌,穆安輕攏了過額角的碎發,面色已然恢復正常,她強迫自己平靜的看著沈行白說︰「我和你不一樣。」

「什麼?」沈行白不解。

穆安沒給他回復,久久的盯著桌面的茶盞,失神。

突然,敲門聲起,南宮應聲進來,神色沉重,對著沈行白暗暗搖頭。

十指收緊,沈行白回頭看著穆安︰「沒消息就是好消息,宮里沒動靜,就說明三哥無恙。」

一個時辰悄然從指尖劃過,穆安坐著沒動,沈行白盯著她沒動。

時辰一到,手邊的茶盞早就涼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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