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先帝遺詔

九方居暗牢里,蕭辭宛如隨意取人性命的地獄閻羅,面前的案桌上,茶早就涼透,入眼可及的刑具血淋淋的擺放整齊,鮮血順著桌腿流下,孜孜不絕。

這等肅殺陰冷的場面,萬分不及他此刻寒涼的表情。

暗牢的地上,橫七豎八躺著幾個低聲哀嚎的人,嗓子的血沫堵住了喉嚨,「嗚嗚」的叫喚著,四肢不協調的扭曲成詭異的形狀,樣子慘極了,一個個渙散的目光驚恐的看著上方威嚴的蕭辭,仿佛他真的是地獄閻羅。

嚴寬靜侯在一旁,整個九方居暗牢都被封死,一點風聲都未走露出去。

「給你們留個全尸,說!」低沉壓抑嗓音冷冷的在暗牢響起。

嚴寬領命,提起一個眼球還能轉動,嘴巴一張一合的人,扔到蕭辭面前︰「主子最後一次問你們,說!」

那人渾身早就爛透了,好像被活生生剝了一層皮似的,血淋淋的,膝蓋骨已經被暴力的敲碎,碎成了粉末,五髒六腑卻還完好如初。

在王府暗牢這兩日,他們遭受了任何人意想不到的酷刑,傳聞中殺人不眨眼的攝政王手段殘忍,沒給他們任何機會,純屬發泄一般的將所有刑具給他們上了一遍,期間死了三個前朝禁衛軍。

直到今日,就在他們所有人都快撐不住的時候,王府的毒師為了他們強行灌下毒藥,讓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這個還能開口的禁衛軍心如死灰︰「王爺……給個痛快。」

蕭辭︰「你覺得有同本王談條件的資格。」

「不,小的……在求王爺」,禁衛軍吐了一口血,和身後被人拖過來的長長血痕相呼應,血腥味重的厲害,他求饒︰「王爺殺了我們吧。」

「別急,本王沒想著留你們性命」,蕭辭抬了抬黑沉沉的眉眼,入聳的劍眉凶的厲害,他沉聲︰「蕭文帝留你們在太和殿是護著皇上,亦或是防著本王!」

禁衛軍渾身顫抖,若是此刻他還能站起來,感知到腿部痙攣,一定跪在地上。

攝政王是真的膽大包天,公然喚先帝的名諱,語氣中一點尊敬之意都不留了。

「先皇為國為民,是個好皇帝,身為前朝禁衛軍,臣下們自然要忠君護國,王爺明鑒……」。

一雙冷眸愈發的幽深,盯著下方奄奄一息的禁衛軍,蕭辭知道這些人並不是表面那般的英勇無懼,恰恰相反,太平日子過久了,都是一群貪生怕死的酒囊飯袋。

到了這步田地,知道無路可活,能少受一分罪都是好的。

可是,他不會輕饒這些人。

蕭辭︰「繼續。」

「是,主子」,嚴寬拱手,旁邊幾個侍衛立刻將惶惶不安的禁衛軍重新拖了下去,片刻之間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折磨,從腿骨開始,被一點點……一點點打碎,暗牢里回蕩的只有「嗚嗚」的求救聲,淒慘的呼救聲漸漸弱了下去,慢慢的歸于平靜。

對方被活活疼死,那種碎骨的疼痛非常人能忍受,這個漫長的過程中,他們會清晰的听到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以及清楚的感知到皮肉刺破皮膚扎了出來,一直到最後骨頭全碎,皮肉發黑,充滿了血,筋骨與肉分離……

死了一個,換了另一個上來。

相信用不了多久,僅剩的幾個人也都是一樣的下場。

這個禁衛軍早就麻木沒了知覺,可被人強制的再一次親眼目睹了同伴的死亡,地獄般的噩夢將他打醒。

他驚恐的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嚴寬見狀,一盆鹽水當頭澆下,暗牢里回蕩起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

「我……說」,粗重的喘息片刻,這個禁衛軍終于受不了了,氣若游絲的哀嚎都斷了,死在地上,斷斷續續說︰「是先皇讓……讓我們護著皇上,監視王爺,保護皇上安危。」

此話一出,蕭辭倏然陰了臉︰「你們就是蕭文帝留給皇上的最後一道屏障,對嗎?」

「是」,那禁衛軍斷了氣一樣,從咕噥的嗓子里擠出一句話︰「求王爺給個痛快,我什麼都說。」

「哦」,冷淡的拉了一聲,蕭辭平靜道︰「繼續說。」

「那個時候皇上還小,先皇為了保護他,才裝作不喜愛聰明絕頂的小皇帝,臨終之前,先皇曾給皇上留下兩道聖旨,用來掣肘王爺。」

「先皇一直鐘愛的就是皇上,留下我們在太和殿多年,也是在暗中保護著皇上,我就知道這些,王爺明鑒。」

呼吸微重,蕭辭問︰「聖旨在哪?」

禁衛軍不可置信的睜大眼楮︰「不知道。」

「殺了」,蕭辭緩緩開口,仿佛吩咐的是最為平常的一件事,嚴寬立刻執行。

撲鼻的血腥味又重了一層,蕭辭皺眉,一腔的怒火抑制不住的燒了上來。

「主子,你已經連續兩日在暗牢過夜了,要不要……」

一記冷眼跑過來,嚴寬乖乖閉了嘴,以為王妃醒過來,主子肯定能愛惜自己的身體多一點,至少一定會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去陪著王妃,誰知道結果好像和自己預料的不太一樣。

嚴寬木頭似的呆在旁邊,實在琢磨不透其中的關鍵。

今夜暗牢死的這些人都是前朝禁衛軍,一直留在宮里,方才從他嘴里听到「聖旨」兩個字,蕭辭就已經定了心中長久以來的疑問。

他有些冷嘲的壓下眼尾,兩日前他被召進宮,猜到是和大齊聯姻之事,蕭辭從未想過會娶姜雪入府,自然當面回絕了蕭景炎。

齊國軍以五萬大軍威逼,近了大梁邊境五里地,年紀尚小,皇位不穩的蕭景炎頓時成了熱鍋上的螞蟻,言辭誠懇中隱著怒氣「請求」蕭辭的意見。

蕭辭當場回絕,他知道,齊國君此人心思深沉,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開戰,最多嚇唬嚇唬蕭景炎,可沒想到壓抑了天性的蕭景炎真的有點紙老虎,對蕭辭的平靜更加的不安。

因為如今在他眼里,他這位大權在握的皇叔早就與他不是一條心了,覬覦著他的皇位,自然巴不得他好。

蕭辭大怒,若是他此時娶了姜雪,才是大梁之憂。

誰曾想,蕭景炎當場就給蕭辭賜了婚,並拿出了一封遺詔,是先皇蕭文帝所留,見旨如見君。

遺詔所書,蕭辭必須無條件服從蕭景炎天子之請。

就這樣,姜雪進了府。

當夜,王府最精銳的暗衛就暗闖皇宮,將隱藏在暗處的前朝禁衛軍抓了過來。

「原來本王才是那個局中人」,蕭辭冷哼一聲,拂袖離去,冷冷丟下一句︰「處理干淨。」

暗牢的侍衛立刻打掃血腥的戰場。

出了暗牢,天色已晚,蕭辭站在主屋不遠處看著里面忽明忽暗的燭火,佇立良久,皺在一起的眉目溫柔全無,濃濃的擔憂溢了出來,壓抑著噴涌而出的情緒。

嚴寬侯在身旁,低聲︰「主子,看樣子王妃還未歇下,主子還是進去吧。」

沉默片刻,蕭辭凝聲︰「你話太多了,自行下去領罰。」

「是」,知道主子心情不佳,可以說是十幾年來最糟糕的一次,至少扶持蕭景炎爭奪帝位的時候受盡了千夫所指,他都從未見過主子如此沉重過。

嚴寬灰溜溜的退下。

蕭辭在原地吹著涼風,吹走一身的血腥氣,吹的手指冰涼,約莫半柱香後,他才看到里面對面的燭火滅了幾盞,每每這個時候,就是穆安要睡了。

夜深的厲害,又涼又靜,沉吟良久,對著昏暗的主屋,蕭辭輕輕歉疚的說了句︰「這次,是本王連累你了。」

是啊,他連累穆安了。

他以為自己滔天的權勢無所畏懼,可他不懂,那是孤身一人的時候,他什麼都不怕,哪怕是謀反,也行。

可如今,心里掛了人,當初的肆意張狂被他一夜之間統統推翻,穆安一開始就告訴他,「功高蓋主」是有道理的,可他不信。

整個大梁,沒有他蕭辭畏懼的人,他做的一切都問心無愧,包括對蕭景炎的一切。

可如今,他發現一切都錯了。背著天下的罵名,他以一己之力除奸佞,殺叛臣,扶持年幼的蕭景炎上位。

因為他知道,整個皇族,只有蕭景炎曾心懷天下,曾認真听過他的淳淳教導,曾無條件的信任他,蕭文帝從來不喜歡蕭景炎,對其它的皇子寵溺,對蕭景炎不聞不問,甚至欲除之而後快。

是蕭辭從鬼門關將年幼的蕭景炎救了回來。

誰能想到,這都是一場精心籌劃的大戲,都是給他看的,給權傾朝野的攝政王看的。

蕭文帝一開始中意的繼承人就是年幼的蕭景炎,可在這個陰謀詭計的深宮里,年幼的皇子是活不久的,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蕭景炎就開始藏拙,一藏就是十年。

而蕭辭也傻呵呵的護了他十年。

如今按捺不住的小皇帝長大了,翅膀硬了,終于要對他動手了。

蕭辭自始至終都是蕭景炎成長路上的墊腳石,替他掃平所有的障礙,背著一身的凶名,獨斷專橫,殘暴無情,殺人如麻,茹毛飲血……

蕭文帝臨死前,給蕭景炎留下兩道遺詔,毫無疑問,這兩道遺詔都是用來對付蕭辭的。

如今一封已經被蕭景炎用了,蕭辭想知道,另一道是什麼?

是為他按了一個什麼罪名,等著時機已到,就殺了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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