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鴻峭

蕭景炎穩穩的坐了回去,這麼一鬧,他也沒什麼心情看歌舞。

偏偏有人不如他意,白沉香有意刁難穆安,一想到穆安從白府全須全尾的逃了,她便久久不能心平。

冒著被責怪的風險也要給她點顏色看看,吊著聲故意道︰「皇上,方才太後犯病,讓大齊公主失了臉面,我大梁怎麼說也是禮儀之邦,自然不能讓大齊公主白白受了這等折辱,不如換個大家都樂于見成的法子賠禮道歉如何?」

蕭景炎︰「什麼法子?」

掩唇一笑,白沉香故作真誠︰「臣妾听聞攝政王妃才貌雙全,卻從不顯露于人前,不如就讓王妃給大家助個興,緩和緩和氣氛如何?」

這和太後讓姜雪當眾出丑有何區別,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白沉香這是故意為之。

幾乎是在她話音剛落的一瞬間,蕭辭幽森的目光刀子似的飛過來,白沉香後背一涼,渾身僵了一下,干脆側過頭裝作沒看到。

蕭景炎本來想出聲阻止,可看到蕭辭陰沉的臉色,他莫名有種壓迫性的優越感,今日他就非要讓穆安當眾出丑,皇叔能將他如何?

踫巧,姜雪火上澆油的挑撥︰「貴妃娘娘所言甚是,本公主也想一賭攝政王妃的風采,就不知道王妃肯不肯賞臉了。」

「放肆——!」

穆安萬萬沒想到先蕭辭一步開口喝止的居然是武清文,武老頭頭發豎了三尺,三步並兩步就行至御前,高聲︰「皇上三思,貴妃娘娘所言甚是不妥,攝政王妃乃攝政王之妻,怎能當眾獻藝,實在不妥啊!」

這和方才那些舞女有何不同,武老頭渾身的氣息都在重復「傷大雅」這三個字。

蕭景炎現在看到武清文就頭疼,怎麼哪里都有他,冷聲︰「左相莫不是糊涂了,朕只是讓攝政王妃當眾給宮中的藝師提點一二,怎麼到左相口中就成‘獻藝’這等不尊的詞了?左相這是在當眾教朕做事?!」

「微臣不敢」,武清文臉色鐵青,仍舊不卑不亢。

蕭景炎捏了捏手邊的琉璃盞,差點忍不住丟下去。

姜雪巴不得穆安被人嘲諷,哪里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方才太後句句都針似的扎在她心上,她今日怕是不能當眾提進攝政王府的事了,免得遭人笑柄。

她垂淚道︰「武相一口一個不妥,方才太後若是執意要看,本公主也是演的了的,也沒見左相出來阻止一二,怎麼到了攝政王妃這,就不成了,難不成左相瞧不起我大齊使臣?」

武清文回頭瞪她,這里還是大梁皇宮,是大梁的地盤,大齊公主過于的宣兵奪主,完全不將他們這些元老放在眼里。

這樣驕縱卻不自知的人若是引進了皇室,那恐怕會危及人心啊。

武清文就是拼了命,今日也不能讓穆安出丑,他「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皇上三思。」

他一說完,後面的文臣二話不說跪了一地,頗有眾志成城之勢︰「皇上三思。」

蕭景炎終于忍不住摔了琉璃盞,怒聲︰「你們這是反了不成!」

低著頭,沒人敢吭聲。雖然皇帝還小,可終究是大梁天子——天子一怒,伏尸百萬,血流成河,這古人之言可不是無稽之談。

「皇上」,蕭辭漠然的開了口,穆安想攔他沒攔住,只听他道︰「本王的夫人想做什麼,不想做什麼還輪不到別人指點。」

蕭景炎神色緊繃︰「皇叔這是責怪朕了?」

蕭辭︰「不敢。」

漫不經心的兩個字,蕭景炎冷笑一聲——不敢,他這位皇叔有什麼不敢的。

眼看著局勢要亂,忽然鴉雀無聲中穆安笑了,她握著蕭辭的手,方才蕭景炎說出讓她表演的話,她就看到這人深沉似水的臉壓抑的厲害,他這是生氣了。

單單因為別人說了幾句對她不好的話,說實在的,對于什麼當眾表演她是無所謂的,沒有那麼多腐舊的思想,這一方面穆安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

不過也要看是為誰表演了。

她傻笑著搖了搖蕭辭,輕聲︰「他們說的不錯,你夫人確實才貌雙全,你想不想看?」

陰了臉,蕭辭壓聲︰「坐下,別怕。」

「誰怕了?」穆安有些哭笑不得︰「我說真的,你若是想看我就演給你一個人看,其他人都是沾了你的光。」

蕭辭︰「不妥。」

「行的行的」,穆安扶著他坐下,再僵持下去,怕是外面關于攝政王意欲謀反,處處牽制當今聖上的誣陷更多了。

這可不是她想看到的。

堪堪行了一禮,對上蕭景炎陰郁的臉,穆安眼楮都不眨一下,高聲︰「為了公平起見,不如我與公主各自表演一曲如何?免得有人說皇上一碗水端不平了。」

說完穆安還好意的勸慰武清文︰「多謝武相仗義之言,只是如今大齊公主身份尊貴,執意要刁難我,武相這般為難皇上是行不通的,不就是獻藝嘛,在坐的世家千金誰還沒點才藝了,各個都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才女,既然學成就是給別人看的,看了才知道好不好,何必藏著掖著。」

被人刁難還能說的如此理直氣壯,一時間竟然沒人反駁,仔細想來,穆安說的也沒錯。

蕭景炎︰「王妃要如何?」

「不如何啊」,穆安淡聲︰「皇上就讓我與公主比一場,輸贏由在場的所有人來定,也算是如貴妃娘娘所言,給大家助興了。」

「好,朕允了。」

這句話有些耳熟,可聰明如穆安,一听就知道今時不同往日,蕭辭怕是和蕭景炎之間產生了隔閡,這年輕的皇帝終究是坐不住了,想要對蕭辭下手了。

穆安不禁有些擔心,側眼去看,蕭辭目光一起不落的全停留在她身上,穆安對他笑了一下,挑釁的看向姜雪︰「公主敢不敢同本王妃比一場?」

當眾獻藝這等低賤的事姜雪才不會做呢,可又不想輸給穆安,她比也不是,不比也不是,進退兩難。

最終一咬牙應下︰「本公主還怕你不成,比就比。」

「好」,穆安咧嘴︰「願賭服輸,待會輸了公主可別哭鼻子哦。」

姜雪怒不可遏︰「你……!」

穆安是打算撫琴的,別的不會,這琴技可是從小就熟練的,這世上就沒有她不會的琴。

沒一會,宮女將琴抬了上來,穆安輕輕模了一下就知道這琴品質差到極點,故意給她。

盡管如此,開弓沒有回頭箭,最多音調不準一點,她也得硬著頭皮上啊。

「等等」,忽然,寂靜的宴上,攝政王叫停。

蕭辭一揮手,沉聲︰「拿鴻峭來。」

白沉香猛然抬眼——鴻峭?

正所謂青山不墨千秋畫,綠水無弦萬古琴——鴻峭絕對稱得上是天下第一琴了,珍藏在宮里多年,听說一開始就是從長陵封地流轉出來的,當時先皇為了討麗妃歡心,向蕭辭借了來,此琴便一直留在宮里了。

先皇駕崩,改朝換代之後,鴻峭便被蕭景炎留下了。

這絕世古琴,怕是未經過十個人的手,今日攝政王卻讓王妃用這等絕琴,明面上將鴻峭討了回去,這足矣讓別人掂量掂量穆安在攝政王心中的地位。

穆安還不知道鴻峭是什麼,過了一會,四個宮人小心翼翼的抬著一把琴上來,琴通身黑玄,穆安雙眼發量,兩指輕撥,忍不住贊嘆一聲︰「好琴!」

「蜀桐木性實,楚絲音韻听」,此生能彈一次這般的好琴,穆安算是踩了狗屎運了。

皇後略微擔心,低聲︰「皇上,這王妃從小未習琴技,怕是難登大雅之堂。」

況且今日大齊使臣也在,讓她當眾撫琴,豈不是丟了大梁的面。

蕭景炎佯裝未听見,定眼看著下方的穆安,他只知道,今日會丟他這位皇叔的臉。

突然之間,鴉雀無聲的宮宴上一聲清新的音符從指尖泄出,穆安信手撥彈,從容典雅,起初猶如幻花的小箋,靜靜的開放在遙遠的夜空,陡然間琴音听起來纏綿悲切,猶如泉水叮咚,更或走馬搖鈴,余音婉轉動听,一只孤鴻飛過時幾聲清啼,與古琴「鴻峭」相得益彰,留下一點婉婉嘆息……

真正做到了余音繞梁,三日不絕,宛如高山流水,深不見底,更吸引人的是那撫琴之人,神情冷冽肅殺,好似在她的世界里,方才一鼓戰音已經拉響,緩緩才結束。

直到最後一個音落,宮宴之上還有很多人沉迷其中,無法自拔,蕭景炎先是驚愕不止,繼而臉色一陰。

皇後也略微尷尬,無措的捏著手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得到消息,穆府從來未給穆安請過教養嬤嬤之類的人,她究竟是如何避開眾人耳目,不僅醫術超群,還習得如此天下一覺的琴藝。

蕭辭雙瞳深邃,同穆安一起進入了著幽深的琴音里,琴音方落,他輕笑一聲,率先給穆安鼓掌,娶了這麼一個厲害的夫人,真是他三生有幸。

不理會其他人的目光,蕭辭徑直走到穆安身邊,溫聲︰「喜歡嗎?」

「什麼?」穆安恢復平靜的一雙眸子水光瀲灩,清澈見底,她問︰「鴻峭嗎?」

「嗯。」

勾唇一笑,穆安說︰「我要。」

「嚴寬」,蕭辭回頭輕喝,冷聲︰「替王妃把鴻峭搬回去。」

嚴寬拱手︰「是。」

自家主子真是不怕事大,眾目睽睽之下就把差點成為皇宮之物的鴻峭抬頭,他看不到上方的皇上臉色難堪的都能吃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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