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寬退出去前,順帶將門輕輕合上了。
「京城這兩天正晴著,氣候挺好的,蕭晟淵舊疾復發的可能性不太大」,穆安左手同右手打了個結,再無聊的解開,看著蕭辭說︰「他這病確實蹊蹺。」
「確實挺蹊蹺的」,蕭辭沉下眸,深邃的瞳孔不由自主的縮了縮,想了片刻才說道︰「信中說病重,那肯定是不輕的。」
畢竟吃過一次苦肉計的虧,蕭辭那點耐心早就在翻雲覆雨中消磨殆盡了,再聞蕭晟淵病重,他心如止水般無動于衷。
只一個變化的眼神,穆安就知道蕭辭想什麼,提醒他道︰「現在自傷,可沒什麼好處,蕭晟淵又不傻,這病要麼就像嚴寬說的,心慮成疾,要麼就是另有緣由。」
蕭辭抬眸︰「回去再看,本王倒想瞧瞧,這京城還有誰的爪子不安分!」
「不安分砍了就是,可能在八方防守中,把手伸進宮里,就有些厲害了。」
——指不定就是宮里的人,經過宮廷大換血後,還能龜縮在殼里,沒被揪出來,可想而知此人藏的有多深。
穆安虛虛吐了口氣︰「還是個厲害的人物,看來等不急了,尾巴都露出來了,我們就把他揪出來,除掉好了。」
「謝良是廢物不成!」蕭辭驟然冷了臉,幽幽道︰「宮里可不是誰都能亂攪和的!」
日日守在蕭晟淵身邊,刻刻不離都能讓人鑽了空子,蕭晟淵這病來的奇怪,他特意留在宮里的醫師都診斷不出來,只說龍體抱恙,病重危急……
稍微一琢磨,就品出了里面的「詭」味。
同穆安歇了小半個時辰,再無其他消息,坐久了,腰干微麻,蕭辭扶著腰起身,催穆安道︰「夜深了,該睡了。」
打了個哈欠,意外的,穆安這邊也沒等到青簡的消息,明月進來,低聲道︰「主子同王妃早些歇息,青簡還沒回來呢。」
「怕是有點啥事耽擱了」,穆安擺手示意明月退下,說︰「那就等明日再說,你們也都盡早歇了吧。」
廊下,听風把竹簾卷下來,擋住窗戶里透出來的光,這會雨已經完全停了,夜里涼颼颼的。
她瞥了一眼不顧一切撲火的飛蛾,手中還提著嚴寬遞給她的傘,傘柄留有余溫,揮動著趕了趕蛾子,回頭對細心關門的明月道︰「走吧。」
翌日一早,外間有茶盞輕踫的聲音,只一下,便沒了動靜,卯時剛過,听風一大早就把院子里的蟲清理干淨了,沒了晨間的隱隱啼叫,安靜極了。
床頭有腳步聲在走動,溫熱的氣息撲近,有人幫穆安掖了掖被角,稍微一動,穆安就醒了,等她睜開眼,已經沒人了。
蕭辭披上袍子便離開了。
迷瞪了一會起身,披上外袍出去,門口只站著明月。
「王妃醒了,還早呢?」
天色卻已經很亮了,灰沉了幾日的天際也透著白茫茫一片,積堆的烏雲散開來,露出晨曦。
光裹在人身上,消弭了清晨的涼意,收回目光,穆安道︰「天晴了,準備一下,我要洗漱。」
「是」,明月笑道︰「王妃先坐會,我這就讓人送茶點過來,墊墊肚子。」
院子里不見蕭辭,也沒嚴寬的身影,穆安就知道兩人又忙了。
簡單的梳妝過後,穆安坐在桌前,看著盤子里的茶點發呆,片刻問︰「等午時嚴寬回來,讓他同听風一起出去一趟。」
「王妃說的是王世子要回來的事?」明月呆道︰「早上听嚴寬出去的時候說了,定不會讓王世子輕易回都的,絕對不會為此影響到主子同王妃的計劃,不用擔心。」
穆安垂眸︰「仔細一想,不樂意讓許鄺回都的又不止我一個,嚴寬一個不方便,讓听風也跟著,兩人是個伴。」
明月︰「听風路上還要照顧王妃呢。」
「我又不是小孩,哪需要那麼多人照顧」,穆安笑笑︰「多個人多個主意,不需要用多正大光明的手段,只要能阻斷許鄺返都的進程便行了,延誤了回都的時機,為著十三部同地閻城的要事,陛下也會讓許鄺原路折回。」
明月本想問為什麼不讓孟銳他們去,豈不是人多力量大,出幾個鬼點子就把人拖住了,她這想法剛一冒頭,還沒來得及問出口,就被穆安洞悉了。
她解釋道︰「許鄺狡猾,為人又謹慎老練,同百嶺他們太早撞上,可不是什麼好事,你們去,才不會有問題,我也放心。」
她沒想同許鄺耗,便也不想過多的在這件事上耗費心力,速戰速決最好。
許鄺不是每一次都這般幸運,能讓他抓到機會提前回來,這樣的機會太少了,下次還不知道猴年馬月呢。
調皮的吐了一下舌頭,明月抬眼︰「最簡單的法子就是讓王世子回不來就行了,干脆讓嚴寬同听風把人打一頓,躺個十天半個月的,省時又省力。」
穆安站起來,一塊軟糕順勢塞到明月嘴里,看她笑呵呵的吃著,吟吟道︰「你真聰明。」
看穆安的神色,明月不覺得自己聰明,她這像是歪主意一般。
隨便吃了幾口茶點,穆安就往外面去,邊走邊道︰「我哥回來了嗎?」
「回來了」,明月一拍腦袋︰「我差點忘了,本來等王妃起來就告訴你的,世子天快亮時就回來了,一身的泥濘,模樣憔悴極了,怕是一夜沒睡。」
沐珣身上還沾著水,沐浴過後,隨手擦了擦頭發,半干未干,侍衛溫了碗粥進來︰「世子,吃了再去吧。」
「嗯」,換了身衣裳,在熱水里泡了半天,沐珣人也清醒了不少,一夜的疲憊散了一半,兩口就喝完了粥,擦了擦嘴角問旁邊︰「夫人起了嗎?」
婢女灑掃完,垂著頭說︰「還沒呢,將軍起了,在書房呢。」
「待會等夫人起了,告訴她我中午不回來用飯了。」
「是」,婢女謹慎的退了出去,在沐府,世子總是這般事無巨細都想著夫人,已經漸成習慣了。
聳了聳肩,沐珣面色微沉︰「走吧。」
昨夜本就在深積的污水里濕了衣裳,等整條街所有的腌巷子審查完,沐珣的鞋襪都濕了,又同許允珩商議了一夜,穿著一身黏糊糊的臭衣裳,貼身的難受。
想到溫子俞那略微蒼白的臉,沐珣有些同情他這幾日是如何忍下來的,怪不得人眼下都烏青一片了。
剛到門口,就見穆安興沖沖的進來,院門口的侍衛也不攔,恭敬的行了禮。
「哥」,穆安大步進來,走過去都帶著一股風,她看了一眼沐珣,綁起來的發都還濕著,便道︰「不是剛回來嗎?這麼快又要出去啊?」
「回來換身衣裳」,正好,沐珣眉眼一抬,他還有事同穆安說,稍頓一下,扭頭對旁邊的侍衛道︰「你先去,看看六殿下歇了沒,我等會再去。」
若是許允珩睡了,沐珣待會再去也無妨的。
隨著沐珣進去,穆安說︰「也不急在這一時,現在雨停了,官溝的事,慢慢整頓也不遲,更何況連著大雨,六殿下都快竣工了,這般速度,涼都也挑不出第二個人了。」
「殿下心急的很,他連周邊破損的房屋要一起修了」,沐珣坐下,不再談論這些,扯開話題,道︰「哥正想找你,一時被六殿下絆住了,昨晚也沒能回來,趁著這會先同你說了。」
「兆暉他們出了山,不做停留,順著地圖往天塹去了,再有三日,就該到地圖空缺的那段路了」,沐珣說︰「他們一路上出奇的順利,所過之地,都沒什麼異常的,連舊年間的傳聞都少的可憐,我也覺得地圖只是個準確路線,同陣法差不多,至于其他……暫時沒什麼可疑的了。」
穆安點頭︰「青簡還沒回來,本想著問她來著,還擔心兆暉他們被困在山里,是不是出事了。」
「或多或少受了點小傷,不礙事。」
「那就好」,穆安道︰「剩下的事哥你就別管了,協助六殿下才要緊,兆暉他們有問題找我就行,這最後一塊九州錄,今日差不多該到了,等會我去問問蕭辭。」
「也好」,沐珣暫時也分不出更多的精力,冷水滲了骨頭,舊傷有些疼,他不經意的皺了皺眉頭,看著穆安說︰「听哥的,自己也別太累了,時間還多著呢,你瞧瞧你,都瘦了。」
穆安愕然,哭笑不得的揉了揉臉頰︰「哪有?哥你看,臉大了一圈。」
沐珣翹起嘴角︰「哥可一點都瞧不出來。」
笑了一聲,穆安雙手撐在桌面上,忽地道︰「對了,我也想問你來著,哥可知道,許鄺為什麼這麼快就要回來了?」
「嗯?」沐珣挑眉,打趣道︰「你消息可比你哥靈通,怎麼就知道許鄺要回都了?」
伸了伸掌心,穆安微笑道︰「許煙櫻都快寫臉上了,秦王府溜了一圈我就猜到了,這有什麼難的,還能瞞住你妹不成?」
「還真是,啥都瞞不住你。」
許煙櫻若是知道,被穆安一眼就瞧出了端倪,豈不是後悔死了。
沐珣嘆了口氣︰「確實,許鄺要回都了,他設法瞞過歷猿,一人拿下了大齊兩座城,僅用了一夜時間。」
穆安蹙眉,低道︰「一夜連拿兩城!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