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19  弱者的憤怒

十多分鐘後,我心情復雜的回到李俊峰的病房。

萬幸我這兄弟身體素質夠硬,加上當時賀鵬飛那一槍打偏了,所以他雖然流了不少血,但並未傷到根本。

我進屋的時候,錢龍、葉小九、高利松和孟勝樂正圍在病床邊調侃李俊峰。

掃視一眼這犢子蒼白的臉頰和小月復處里三層外三層裹著的紗布,我強擠出一抹笑容︰「麻藥勁過去了?」

「可不咋地,剛才你是沒看著,我瘋哥疼的就差喊媽媽。」錢龍笑呵呵的吧唧嘴。

李俊峰尷尬的推搡錢龍一把嘟囔︰「能不能麻溜滾蛋,老子疼是因為你坐我腿上了,操!」

「哈哈哈」

「剛才就應該把瘋子齜牙咧嘴的模樣照下來,換成我微信頭像。」

一幫人立時間全都哈哈大笑起來。

對于我們這些撈偏門的莽漢子來說,最幸福的事情莫過于化險為夷,盡管半生都在跟醫院和巡捕局打交道,可每一次听到自己袍澤進去,都免不了會提心吊膽,這是個特別悲哀的常態。

折騰一會兒後,李俊峰擺擺手驅趕︰「去去去,沒事的全回去睡覺吧,讓我跟小朗拉會兒呱。」

葉小九雙手抱拳嘟囔︰「看著沒,典型的用人靠前、不用靠後,不是剛被從急診室里推出來拉著我手不停念叨兄長弟短那會兒了,這一點跟褲衩王百分百吻合。」

「那必須滴,這是俺們家的特質。」錢龍沒羞沒臊的接茬,左右手分別勾住葉小九和高利松︰「走走走,趁著天沒亮,咱們繼續回賓館喝會兒去。」

李俊峰又不放心的叮囑孟勝樂︰「樂子,要是小玉問你」

「知道,就說你上外地搞破鞋去啦,三五天指定回來。」孟勝樂大大咧咧的賤笑。

片刻後,一幫人紛紛嘻嘻哈哈的離去,屋子里頓時只剩下我和李俊峰。

又看了眼他肚子上隱隱還在滲血的紗布,我關切的努嘴︰「要不喊醫生過來再給你扎一針麻醉?」

「別介了,忙活一宿,醫生和護士也挺累的。」李俊峰忙不迭拉住我的手臂,搖了搖腦袋︰「兄弟,你要是不困的話,咱倆品會兒人生?」

我楞了一下,豁嘴起身︰「品唄,我給你倒杯熱水去。」

「其實吧,沒啥聊得,認識這麼多年,好的壞的、難听的、奉承的,你我能說不能說的話基本都說過了。」李俊峰拿枕頭墊在自己腰後面,倚靠著床頭,慢悠悠道︰「哥們,你知道我被推到手術床時候,腦子里在想什麼?」

「報仇?」我端起一杯熱水,放到他床頭櫃上。

「沒有,一點這方面的心思都沒有。」李俊峰搖搖腦袋︰「我想的是楚玉,想的是我沒落生的孩子,想的是我老丈人前段時間閑聊時候提起的金錢猛魚刺身和迪拜水下酒店,我承認我慫了,從未有過的慫的,以前咱總以為自己啥也吃過見過,就算馬上見閻王也無所謂,可現在我卻發現我沒經歷過的還有太多太多,我舍不得死,更懼怕死亡」

我揪了揪鼻頭,很是理解的沖著他應承︰「很正常,只要腦子沒毛病的人,沒有真活膩味的。」

「兄弟。」李俊峰坐起來,一把握住我的手掌,眼眶里騰起一層水霧,聲音沙啞道︰「我心里特別明白,當我開始戀戀不舍起,我就再也不是過去那個無所畏懼的瘋子,我就再也無法真正的拎刀扛槍,上一次是你和小玉聯合演戲,騙我們哥幾個離去,但這一次,我真的想想走了。」

「瘋子。」我抽了口氣,想要安慰他幾句。

「你听我說完。」李俊峰打斷我︰「或許在你的心里面已經給我畫上了雙引號,如果不是咱兄弟,別說楚玉了,我這號人能特麼討著媳婦都算是祖墳里冒青煙,但我現在是真怕了」

「兄弟!」我把手從他的掌心里抽出來,反攥住他的手掌,語重心長道︰「任何亂七八糟的心思都別有,征戰一場,你們扶我上馬,我就應該送你們錦繡年華,可惜我現在能給你的,你全都唾手可得,放放心心走你的,送行的時候,鑼鼓喧天有點吹牛逼,但咱們哥倆必須體體面面的揮手道別。」

「篤篤篤」

就在這時候,病房門突兀被人從外面叩響,一下子把沉浸在悲傷氛圍中的我和李俊峰給嚇了個哆嗦。

看了眼時間,已經是五點多鐘,再有一會兒天估計都得亮了,我迷惑的看向門口,很好奇這個時間誰會跑過來探望。

「王先生,方便進去麼?」

五秒鐘不到,門外傳來一道陌生的聲音。

我遞給李俊峰一個戒備的眼神,他立馬會意的從枕頭底下模出一把水果刀藏在杯子里,我這才起身回應︰「進來吧。」

一個西裝革履,梳個小分頭的生臉青年將房間門推開,緊跟著走進來倆人,不想竟是王攀和他爸。

王攀他爹穿件黑色呢子大衣,整個人瞅著干干淨淨,除去眼珠子里遍布的血絲證明他可能也一宿沒合眼之外,狀態還是比較精神的,而王攀像只鵪鶉似的耷拉著腦袋跟在身後,手里提溜著兩個包裝精美的禮品盒。

在我還暗自琢磨這爺倆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麼藥時候,王攀他爹親熱的握住我的手,像個領家大叔一般開腔︰「不好意思啊王老弟,剛剛才忙完,一听說你朋友在KTV門前中槍,我就馬上讓司機把我送了過來,這位兄弟,你沒什麼大礙吧?你放心,我已經責令有關部門,一定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把案情調查清楚,還你們一份公道。」

既然對方給我提輩分兒,我也沒客套,順酐上爬的微笑︰「王老哥實在太客氣了,您老日理萬機,這麼晚了還為了這點瑣事親自過來,真是折我們弟兄倆的壽吶,快請坐。」

「還愣著干什麼,嘴巴讓膠水黏住了?」王攀他老子回過腦袋,不滿的呵斥一句。

王攀皺了皺鼻子,委屈無比的抬起腦袋咬牙道︰「爸,我想不明白,你為什麼那麼害怕王朗,明明是讓人燒了我和朋友合伙開的KTV,你現在居然還屁顛屁顛跑過來跟他說好話?他算個毛線,在粵省混的牛逼又怎麼樣,這里是廣平!別說你的身份在那擺著,就算咱們是個普通人」

「住口!」王攀他老子勃然大怒,手指我沖自己兒子喝罵︰「今晚上我跟你的很清楚,從明天開始,你就跟在王老弟左右學本事,往小了說,王朗從現在開始就是你老板,往大了說,他是你師父!」

吼完自家兒子,王攀他爹又歉意的看向我道︰「老弟啊,別往心里去,現在的孩子根本不懂得什麼叫尊師重道,這也就是條件好了,擱在舊社會,師父打死徒弟都沒任何問題,犬子將來還得靠你多多栽培。」

王攀立時間暴走,噴著唾沫星子咆哮︰「爸,你丟人不!他讓人點了我的KTV,我還要拜他為師?那和認賊作父有什麼區別,你堂堂一個縣里的」

「啪!」

話沒說完,老爺子回頭就是一記大嘴巴摑在王攀臉上,兩撇粗眉擰鎖成一團,嚴厲的訓斥︰「你給我記住了,這世界上,最廉價的就是弱者的憤怒,沒本事還不想看人臉色,也就夢里能實現,不想以後都這樣,你最好快點長大,不然有朝一日,當我江河日下,你就會有受不完的委屈和吐不完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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