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90  死胖子!

四十多分鐘後,我和老凳子圍坐在他剛剛下棋的石桌兩旁。

桌上,幾個拿一次性塑料盒裝好的家常小炒,兩瓶本地特產的「基地老糧」白酒,還是沒包裝,最便宜的那款,就是老凳子請我吃的所謂「盛宴」。

不過按照他平常的消費標準來說,這頓飯確實也算比較奢侈。

「吃啊,瞪啥眼?」老凳子掰開一次性筷子,粗鄙的在嘴角嘬了兩口,隨即沖我擺手招呼︰「咋地,天天山珍海味,看不上我這蘿卜青菜唄。」

其實我並不餓,但又不想讓他心里產生別的想法,趕忙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菜。

「我兒子就挺愛吃地三鮮的,以前我也試著做過,但做不出來,咱這雙手啊,天生就沒有拿菜刀的天賦。」老凳子這才滿意的笑了,大大咧咧擰開白酒瓶蓋,喝水似的慣了一大口,然後又催促我︰「你麻溜點,年輕輕的,一點吃飯都慢慢騰騰。」

「不剩多少日子了,回去不等于浪費錢嘛。」老凳子抽了口氣苦笑︰「看著我半死不活的樣兒,你說老婆孩子不管吧,我好歹是特麼個人,管我吧,那些錢全是我拿命換來的,因為我糟蹋一分,我都覺得肉疼。」

我頗為無奈的跟他踫了一下酒瓶︰「你這想法」

「小朗啊,想過當個好人嗎?老婆孩子熱炕頭,沒事再找上三五個好兄弟,一塊喝喝酒、搓搓麻將啥的。」老凳子突兀打斷我。

我愣了一下,如實的點點腦袋︰「想過。」

「別想了,沒結果。」老凳子再次打斷︰「我跟你說,當初我剛從雞棚子里出來,也是這麼琢磨的,可後來才發現,這世道不適合一事無成的善良,大部分好人絕對是生活的失敗者,想要隨心所欲的活,那就得有錢,捋著你這條道好好往下走吧,寧當偽善人,不做爛好人。」

「你這思想稍微有點極端。」我否認一句。

老凳子抓起酒瓶又灌了一大口,慢悠悠的喃喃︰「能不極端嗎?」

這句話直接把我干沉默了。

就事論事,但凡走向極端的人,都只是被社會所改造的可憐人。

人吶,要麼改造自己的世界,要麼被外面的世界所改造,而活在中間的人,最是辛苦和苦澀。

轉眼間,他把半瓶酒造光,眼眶發紅的打了個飽嗝,朝我出聲︰「這次我想壞下規矩,先給我錢。」

「沒問題,要多少?」我利索的應承。

他轉動幾下眼珠子,朝我伸出一根手指頭。

「一百個?」我抓了抓側臉,抻手就準備掏褲兜。

「不,一塊錢!」他擺擺手打斷︰「這把我就要一塊錢。」

我愕然的笑出聲︰「啥玩意兒?老哥,你腦子沒發燒吧,一塊錢都不夠你往回轉賬的手續費,再說我身上也沒鋼兒啊。」

「那我別管,我就要一塊錢。」老凳子犯驢的指了指療養院門口的方向道︰「沒有,你換去,我這人從來不干免費活,也不愛沾任何人便宜,先給我錢,不然老子飯也不吃了。」

都說歲數越大脾氣越怪,老凳子本身就不屬于啥善茬,這犯起軸來,更是比尋常人還要執拗,我無奈的站起身子應承︰「得,你等著我吧。」

五分鐘後,我費了一鼻子勁才總算從臨街的一家小超市里兌到幾個鋼兒。

一邊把玩著一邊往回走,剛來到療養院的門口,就踫上了下午跟老凳子一塊下棋的那個老頭,老頭手里捧著個精致的象棋盒,正昂頭來回張望。

見到我後,老頭馬上迎了過來︰「小伙子,你叔呢?」

「我叔?」我一愣,馬上會意過來︰「您說老鄧吧,他是我哥。」

「不管是啥吧,他怎麼了?」老頭情緒激動的拉住我胳膊道︰「剛剛他突然把這盤象棋送給我了,還說以後都跟我玩了,我我是不是做錯什麼了?」

「啥!」我的調門驟然提高。

忙不迭拔腿跑進療養院的花園里,剛剛我倆吃飯的石桌已經被收拾的干干淨淨,桌上我只喝幾口的酒瓶底下壓著一張住院卡。

「啥特麼情況啊?」我煩躁的撥通掏出手機,撥通老凳子的號碼。

「臭小子,記得你欠我一塊昂。」電話很快接通,老凳子笑聲燦爛︰「住院卡里,你當時給我充了二十萬,剩下的錢應該算我的了吧,但凡你有點良心,回頭給我兒子打過去,我家的賬戶號,晚點有人發給你,我這會兒去找胖子先踫頭。」

我有點不舍的埋怨︰「不是,你扯啥犢子呢,飯還沒吃完呢。」

「今天你能來找我,其實我挺高興的,至少擱你眼里我還不是個廢人,既然有任務,那我就得提前準備好,甭管成不成,我得拼盡全力。」老凳子押了口氣︰「剛剛跟你說的,你記住沒?千萬別當爛好人,渴望平淡和真正平淡是兩個概念,你正當壯年,現在就讓你過著柴米油鹽的生活,最多一年,你就得厭煩,好好的,人生本該有起有伏,真到你只手遮天的那天,再去琢磨如何清閑,媽的,人越老話越多,不說啦,掛了啊!」

我咬著嘴皮罵咧︰「你特麼好端端說這些干啥。」

「江湖終究老去,但總有人正青春,青春真好」

最多低喃一句,老凳子便掛斷了電話。

另外一邊,跟老凳子一塊下棋的老頭焦急的朝我碎碎念︰「大兄弟,你哥去哪了?是不是我哪做錯什麼了,要不以後我下棋讓著他點,你讓他別不回來啊,我來這里好幾年了,好不容易才踫上他這麼個好脾氣的朋友」

「好脾氣的朋友?」我苦澀的搖了搖腦袋。

老話常說︰千人千面,指的並不是一千個人有一千張面孔,而是一個人在面對一千個人時候擁有不同的面孔。

如果把生活比作一場圍獵,老凳子無疑是最頂尖的獵手,而好獵手都具有相當敏銳的嗅覺,他不會好端端把象棋送給旁人,更不會莫名其妙的跟我說那些話,做出這些舉動,只能說明,他肯定覺察到了什麼。

想到這兒,我趕緊拿出手機想要給張星宇撥通號碼。

「嗡嗡」

電話先一步響了,看到是姚軍旗的號碼,我馬上接起︰「什麼事旗哥?」

「你真和王影不好了啊?」姚軍旗怪異的問了一句。

我懶得理會他為什麼會變得這麼八卦,直接道︰「不是旗哥,你還有別的事兒嗎,我著急給朋友打電話。」

「不好就不好吧,那王影也不是啥好鳥,剛跟你撒由那拉,馬上就開始釣起了朱祿這條肥魚。」姚軍旗接著道︰「兄弟,不用太上火哈,大丈夫何患無」

我懵圈十足的問︰「旗哥,你啥意思?咋給我整的雲山霧罩的呢。」

「你還不知道?」姚軍旗那邊明顯傳來一陣咽唾沫的聲音,隨即馬上改口︰「你要知道就算了,只當我啥也沒說過,你也什麼都沒听見。」

我橫著眉頭低喝︰「旗哥,咱還能不能敞亮點聊天了,你到底想表達什麼。」

「咳咳」姚軍旗干咳兩聲,訕笑道︰「那啥,我說完你千萬別亂傳哈,省的別人以為我多八卦似的,剛剛我和朱祿一塊在會所里做養生,他突然收到王影的信息,王影說心情不好,想讓他陪著喝點酒,然後朱祿就急急忙忙離開了。」

我不可思議的發問︰「不能吧,王影主動約他喝酒?」

認識這麼多年,我不說百分百了解王影的秉性,但也算琢磨的七七八八,她絕不是那種東一桿子西一棒槌的騷包,不然我倆也不可能這麼藕斷絲連的糾纏如此之久。

「我親眼看到王影給他發的信息,還能有假?」姚軍旗正聲道︰「兄弟,我知道這種事情確實很難以接受,可女人不都這樣嘛,誰對她好跟誰走,把心放下吧,實在覺得悶得慌,待會我組個局,咱們好好的玩會兒,這年頭什麼都缺,唯獨不缺環肥燕瘦的漂亮姑娘。」

「旗哥,晚點我再聯系你昂。」我迅速掛斷。

思索一會兒後,又撥通了江靜雅的號碼︰「忙什麼呢媳婦?」

電話那頭亂哄哄的,江靜雅苦惱的出聲︰「在王影和江珊的報社幫忙,哎呀,你說我是不是掃把星附體,走到哪哪倒霉啊,剛剛報社進了賊,丟了很多東西,小影和江珊的手機都不見了,還是用我電話報的警」

「你先忙,待會再打給你。」听到這兒,我慌忙掛斷,馬不停蹄的撥通張星宇的號碼︰「死胖子,你特麼在哪,老子要馬上見到你。」

張星宇輕飄飄道︰「現在不行,我的計劃還差一點事兒,你等著吧,過一會兒我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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