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多分鐘後，二號店對面的一條小巷子里，我見到了光頭強。
盯著渾身散發著餿臭味，臉上捂著頂髒兮兮口罩的他，我皺了皺眉頭。
他模了模自己光禿禿的大腦門，聲音干啞的朝我彎腰︰「哥，對不起。」
「我來不是想听你說廢話的。」我煩躁的打斷︰「說點我想知道還不知道的。」
光頭強頓了頓，低聲道︰「我拿了吳恆六十萬，本來想給我媽看病的，結果」
「嘶！」我不耐煩的又倒吸一口氣︰「你是不是听不懂人類的語言？」
光頭強趕忙加快語速︰「那筆錢不是吳恆直接給我的，他是通過武旭給我轉的賬，當時我留了個心眼，特別找銀行內部的朋友給我查了下轉賬人的名字，喏你看。」
說著話，光頭強從兜里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通知單。
我接過單子掃視一眼，發現時間是在一個多月前的，而匯款人那一塊只顯示名字，並沒有姓，應該是做過月兌敏處理的。
我皺著眉頭呢喃︰「什麼夏？」
「對，給我轉錢的人應該叫什麼夏，我不知道是誰，但可以肯定絕對是武旭的人。」光頭強隔著口罩甕聲甕氣道︰「哥，我媽死了以後，我就開始對吳恆和武旭實施報復，但是查遍了整個維多利亞都沒有發現名字里有帶夏字的人。」
我點點腦袋擺手道︰「嗯，你繼續往下說。」
「答謝會被攪黃，武旭被抓以後，維多利亞的大部分高層當天就返回他們總公司，按理說yang城應該沒有他的人了，而那時候我和吳恆還在保持聯系，我曾經讓他再給我追加二十萬酬勞。」光頭強猶豫一下後呢喃︰「還是這個叫什麼夏的人給我匯的款，也就是說這個人始終沒有離開yang城，所以我猜測武旭可能還安排了別的人，以其他身份潛伏。」
我認同的點點腦袋道︰「分析的不是沒道理。」
「哥，在這件事情上，說一千道一萬，也是我有罪，如果沒有遇上你，我可能一直都是那個活在最底層的垃圾，永遠都只會自欺欺人的混日子，是你把我從地底下拽出來的，只是我不爭氣，愧對你的信任。」光頭強抽搐兩下鼻子，將口罩摘下來，接著又從褲兜里掏出一張銀行卡遞給我︰「這是武旭和吳恆給我八十萬，我只花了幾千塊錢，我知道你肯定不稀罕這點碎銀子，但它是我現在能拿出來的全部。」
瞟了眼他捏在手指尖的銀行卡，又看了看他嘴邊的胡茬和因為熬夜遍布血絲的眼珠子，我沒有接，只是嘆了口氣道︰「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我已經是臭魚爛蝦，能拼一個算一個。」光頭強咳嗽兩下道︰「武旭失蹤了，我也沒本事抓到吳恆，所以準備把李倬禹、洪震天和高利松全都做掉，然後能跑得掉就跑，跑不掉也是我的命，總之我想給家里做點事情。」
「你想沒想過把他們搞掉，終究只是治標不治本。」我掏出煙盒遞給他一支，自己點上一支道︰「高利松沒了，迎接咱們的可能是整個高氏集團的瘋狂報復，而李倬禹沒了，輝煌公司興許會換過來一個王倬禹或者趙倬禹，況且李倬禹也不能動，他是郭啟煌和敖輝之間的唯一羈絆，他出事，也就意味著輝煌公司很快可以達到真正統一，隨之掉頭來胖揍咱們。」
光頭強一愣，語氣頹廢的結巴道︰「那我那我現在到底應該做什麼，說實話啊哥，我對自己究竟還能活多久真的一點希望都不報，以前我媽是我的全部，加入咱們頭狼後，揚名立萬成了我的追求，可現在啥都沒有了。」
「強子啊。」我吸了口煙道︰「老人們常說，每個人要崛起要翻身之前，一定會經歷特別特別難熬的日子，熬過去光宗耀祖，熬不過去自甘墮落，你想想看，自己到底是要熬還是墮。」
光頭強愕然的張大嘴巴︰「我」
「你今年多大？」我彈了彈煙灰問他。
「過完年二十九周歲，我正月初三過生日，一點都不虛。」光頭強咬著嘴皮苦笑︰「以前每到這個時候，我媽早早的就開始為我過生日準備，我愛吃酸菜，她就算腿腳不利索，也會幫我腌泡上，以後再不會了」
話沒說完，他突兀哽咽，渾濁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著轉。
「還不到三十歲，男人真正的巔峰期還未開啟，你頹廢個雞毛。」我拍了拍他肩膀頭道︰「別特麼說什麼不想活啦，日子一點都沒意義，你見過啥？又吃過啥？去過論分鐘收費的夜總會嗎？跟明星歌手一塊游過泳嗎？希不希望你媽可以躺在有佣人二十四小時打掃的陵園里？」
光頭強低頭使勁嘬了幾口煙嘴，呼吸頓時間變得有些急促。
「就算沒有這次的事情，你媽也不可能永遠陪著你，這一點相信你比誰都清楚。」我加重語氣，手指頭用力戳在他的胸脯上呵斥︰「口口聲聲說愛你媽，結果卻連個媳婦都沒娶，是打算讓你們家到你這一代徹底絕戶嗎？」
「我嗚嗚嗚。」光頭強身體微微一顫，像個孩子似的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有委屈哭出來不丟人，但特麼踫上事就往後縮縮，我都替你媽覺得丟人敗興。」我厭惡的吐了口唾沫冷笑︰「張嘴記我恩情，閉嘴想替公司做事，你做你女乃女乃個嗶的做，放把火、殺倆人，這事兒我稀罕用你呀？花錢雇不到？操！」
越說我越憤怒，控制不住的抬腿「 」的一腳踹在他身上，直接把他給蹬倒下，他索性趴在地上嗚嗚啊啊的哭喊。
「哭！繼續哭！」我不解氣的又是幾腳狠跺在他腦袋上。
幾分鐘後，我喘著粗氣靠牆站立，光頭強被我打的滿臉是血，艱難的爬起來。
「舒坦了沒有？」我抹擦一把臉頰，盯盯注視著他。
他用袖口蹭了蹭臉上的血漬，點頭「嗯」了一聲。
「記住昂，你欠我的、欠頭狼的，不止是鈔票，還有特麼信任！你花一百萬、一千萬都買不來的信任！」我指著他腦門子道︰「老子如果不信你，就不會總跟你獨處，到現在為止，老子都寧可冒著風險一個人來見你，也不願意把你當鬼的事情告訴其他人，動動那脖子上的夜壺好好想想，究竟為啥。」
光頭強含淚呢喃︰「謝謝你大哥。」
「我不需要你謝，都是從泥土堆里模爬滾打出來的，哪怕咱們分道揚鑣，我都希望你能像個人似的好好活著。」我吐了口唾沫道︰「去M甸吧，晚上我找人送你出鏡，現在枯家窯呆一段時間，回頭風聲沒那麼緊了，你再樂意往哪滾往哪滾。」
光頭強遲疑片刻後，小心翼翼的呢喃︰「大哥，我不想走也不能走。」
「嗯？」我挑眉怒視他。
光頭強提了口氣道︰「我現在已經徹底臭了，去哪都不如就留在yang城有價值，我知道你在乎我，但別人不知道啊，比如李倬禹、洪震天他們，這幫人眼里，我可能就是個可有可無的小馬仔，所以我只要呆在yang城，對他們來說就是威懾力，他們又不是傻子，肯定會琢磨，如果敢跟你曬臉，我會不會孤注一擲的給他們全干掉。」
我心底盤算幾秒鐘後，再次搖頭拒絕︰「你說的確實有幾分道理，可久呆yang城不是個辦法，這樣吧，待會我給你個聯系方式，對方叫馮杰，讓他暫時先安排你落腳，剩下的事情，我再研究研究。」
「哥。」光頭強打斷我的話，壓低聲音道︰「我不想去別的地方，經過這次的事情，哪怕你嘴里不說，我也知道你肯定會保持警惕，與其給別人添麻煩，還不如我自己一個人苟活著，落腳地方我已經找好了，在花都區的一家工地，我想捋著那個叫什麼夏的人線索查一下，他能替武旭給我轉賬，首先說明有相當的經濟能力，保不齊還是武旭家的會計、財務這類的，而武旭現在都躲了，他還留在yang城，也能證明這個人在武旭團伙里相當重要，如果能把他挖出來，我相信大哥你肯定能想出來完美的計劃圈死武旭。」
慢慢品讀著他的話，我百感交集的笑了，恨鐵不成鋼的罵咧︰「好的時候讓你多走走腦子，你就是不听，現在落魄成這副逼樣了，你反而比原來做事上心的多，你讓我特麼說點啥好啊。」
對于光頭強的蛻變，我屬實很惋惜，他屬于那種明明有智商，可就是不愛往正道上用的混賬玩意兒。
光頭強表情復雜的望向我︰「哥，你還認我這個弟弟嗎？」
「這是你皇上哥讓我轉告你的話，也是我的想法。」我掏出手機，按下來的路上，我和錢龍的語音聊天，听筒里頓時傳來錢龍的聲音︰「大傻強，一段社會語錄送給你，希望特麼你能長點心，人過留名、雁過留聲，江山留給能人爭，老虎花在背，人心花在內，甭管你做錯任何，你永遠都是我和你朗哥心目中的禿頭小寶貝！」
「皇上哥」光頭強的眼眶再一次濕潤，雖然他沒有正式給錢龍拜過什麼香堂，但某種程度上講，他絕對算得上錢龍帶出來的馬仔。
我隨即又按下錢龍後面一句的語音︰「別特麼哭，好男兒從來不懂服輸，別特麼喪，老爺們永遠迎難而上，消逼停的活著，等大哥王者歸來，跟你一塊battle這語音界里的曠世奇才，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