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0  人老自多愁

人老自多愁,水深難急流。

關于變老,永遠都是個嘮不完扯不明的傷感話題。

瞅著明顯盡顯老態的王莽,我怎麼也沒辦法把他和那個曾經氣勢如虹,高呼腳踏天娛,手撥葉家的霸道男人聯系到一起。

「不叫事兒哈,你咋瞅著比我還病懨懨的呢。」王莽放下手中的被子,左手反握住我的右手,右手輕輕拍打兩下我的手背淺笑︰「其實我真沒啥事,就是突然間想起來十多年前,我剛到羊城那會兒,在海珠區的一家小飯館喝過一回米酒,不知道為啥突然饞這口,所以就過來散散步。」

我翻動兩下白眼珠子嘟囔︰「自個啥身體自己心里沒數吶?還喝酒」

話說完以後,我突然發現自己對他好像有種兒子疼老子的那種特殊情愫。

「這話說的實在,自己啥身體自己心里真沒數。」王莽搖了搖腦袋嘆息︰「就像我總覺得自己還是那個手握寒刀,槍挑豪杰的魁梧小伙,但實際上我現在連多抽一根煙都會控制不住的咳嗽。」

听到他這話,我瞬間沉默了,因為根本不知道應該說點什麼寬解他。

「瘋子,你幫我出去買碗面吧,出了醫院往北走,大概過兩個交通崗,能看到一家叫阿春面館的,他家做的雞汁面特別到位。」王莽昂頭沖著李俊峰招呼。

「行。」李俊峰毫不猶豫的轉身出門。

「胃口還挺好,胃口好就說明啥事沒有,等你好了,咱倆約上常飛一塊釣魚去。」我擠出一抹微笑,替他掖了掖毯子道︰「阿生也回來了,你不老說他在釣魚上面比我有天賦嘛,回頭咱們比一比。」

「朗朗啊,人都說五十知天命、六十而耳順,我這在五十和六十之間徘徊的歲數真是啥都能感覺的到。」王莽抿了抿嘴角道︰「我有種感覺,這把躺下了,我可能再難爬起來了。」

「盡扯淡,五六十歲的男人正龍精虎猛呢,我鄰居家大伯,六十來歲還跟老婆離婚,嚷嚷著要再娶個小媳婦呢。」我有些著急的打斷他的話,瞪著眼珠子念叨︰「你剛剛自己不是還說了嘛,啥事都沒有。」

「呵呵」王莽敷衍的笑了笑,費勁巴巴的爬起來,從旁邊的床頭櫃抽屜里翻出來一個棕黑色的錢包。

錢包的款式很老舊,外皮更是磨的油光油光的,有好幾處地方甚至都破皮了,看得出來應該用了很久,對于王莽這種身價的人來說,不說一天扔幾個LV都不心疼吧,但至少讓自己用個檔次點的錢夾子肯定沒問題,看得出來這錢包對他肯定很重要。

他打開錢包,指了指里面瓖嵌的一張煙盒大小的照片道︰「這是我們一家唯一的一張全家福,那會兒小影才兩歲多點,我有次去山東辦事,路過崇市時候,回去看了眼她們母女,她媽媽非拉著我拍照。」

相片上的褶痕很明顯,畫面里的王莽正指青春,還梳著個那個年代特別流行的「陳浩南」式大波浪,看的格外流里流氣,而他旁邊站著的女人,也就是王影的母親則顯得分外恬靜,模樣和現在的王影更是七七八八的相像,懷抱中摟著個假小子似的小女孩,應該就是王影本尊。

王莽伸出枯瘦的手指輕輕撫模相片,臉上洋溢著回憶的笑容輕聲念叨︰「小影小時候可皮了,就照相那一會兒工夫,尿我身上一回,揪我頭發好幾回,一眨眼的功夫,她都長那麼大了。」

我知道老頭這是想閨女了,笑著安慰︰「叔,我聯系過小影了,她可能在忙吧,看到我短信應該會過來的。」

王莽的眼眸跳躍幾下,將錢包合上,沉聲道︰「她不會來的,在她心里認為,我不管變成什麼樣子都是罪有應得,不過她認為的也沒錯,我落到今天這一步,確實是自己咎由自取,當初小影媽媽哭著求著讓我別走,甚至都給我跪下了,我還是頭也不回的走了,並且一走就是這麼多年。」

我蠕動兩下嘴唇,沒有接他的話茬,王影不論對錯,都是他的家務事,我一個外人跟著瞎摻和不合適。

我倆互相間沉默幾秒鐘後,王莽突兀開口︰「小朗呀,變老是人生的必修課,而變成熟是人生的選修課,我給你說這些,讓你看這些,並不是想要證明什麼,只是想告訴你,不要學我,讓自己成熟的那麼晚。」

「嗯,我記住了。」我輕輕點頭。

「踏踏踏」

這時候,房間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跟著六七個西裝革履的青中年闖了進來。

「王總,您身體不要緊吧?」

「我幫您預約好醫院了,王總要不您出國檢查一下吧。」

進屋以後,那幫人紛紛簇擁到王莽的跟前七嘴八舌,我一看全是青雲國際的高層,就隨便找了個借口走了出去。

走廊里,我背倚著牆壁點燃一支煙。

病房里,隱隱約約傳來幾個高層和王莽說話的聲音。

「王總,頭狼公司的段磊前段時間從咱們這里借走一千多萬,您看需不需要催一下,您這突然病倒了,萬一將來他們不認賬的話」

「是呀王總,公司的事情您最好還是立一份書面的囑托,王朗對您這麼殷勤,絕對不是什麼好現象,咱們青雲國際畢竟還有小影這個繼承人」

「立什麼遺囑嗎?你們是希望我快點死,然後欺負小影少不更事,還是盼著青雲國際早點倒閉?我是有病了,但是並不瞎,小朗對我什麼樣子,我比你們都清楚!」沒等那幫高層絮叨完,王莽突然大發雷霆。

听著屋里鬧哄哄的交流,我吐了口濁氣,一腳踩滅煙蒂,然後徑直走向醫辦室,朝著一個正埋頭做筆錄的醫生輕聲問道︰「大夫,303病房的那位患者究竟是怎麼回事?就是緊挨著急診室那個老頭。」

「你說昏迷那個啊?」醫生回頭看了眼我,隨手拿起病歷本翻閱幾下後,緊繃著臉頰訓斥︰「腎功能衰竭、心率過快、肺部還有一大片陰影,需要進一步檢查,不是我說你們這些當兒女的,不要只管著賺錢,自己生活,能不能多關心一下老人,真等他哪天不在了,你們哭瞎眼楮都于事無補。」

說老實話,我並不懂他說的那些醫學專用詞匯,但感覺應該很嚴重,馬上發問︰「您剛剛說的這些病癥,還有沒有的治?」

醫生歪脖來回打量我幾眼道︰「心率過快可以控制,只要保證你父親不要太過于激動或者悲傷就可以,肺部的陰影處需要進一步檢查核實,至于腎功能衰竭的話,如果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可以尋找腎源,做移植,或者是透析。」

幾分鐘後,我從病房里出來,遲疑好一陣子後,再次撥通王影的號碼。

惱人的等待音「嘟嘟」響個不停,可那邊的王影就是死活不肯接听。

連續給她打了四五通電話都無果後,我編輯了一條短信給她發送過去。

不多會兒,李俊峰買回來一碗王莽心心念念想吃的雞汁面,王莽也正好將幾個高層打發走,伺候老頭吃完飯以後,又陪他聊了會兒天,看時間不早了,我示意李俊峰先回去,我留下來陪床。

「你也走吧,一天到晚忙的冒煙,不用把精力都浪費到我身上。」王莽笑呵呵的擺擺手驅趕我︰「小朗,你記住,只要你莽叔活一天,青雲國際和頭狼就是一家人,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希望你仍舊可以拿小影當一家人對待。」

「叔,別嘮這些沒用嗑行不?」我皺眉打斷︰「你肯定能活的比我長久,整不好你都能把我送走。」

「哈哈,那就借你吉言唄。」王莽大笑著點點頭︰「還有件事兒,跟常飛之間,你要做的是變成朋友關系,不是從屬,跟他若即若離,不遠不近最好不過,千萬不要真正踏進他的圈子里,在政治這個大漩渦面前,不管多大的組織和個人都沒有絲毫自由,切記啊!」

「好,我記住了。」我使勁點點腦袋。

「走好每一步,別讓自己留遺憾。」王莽揮揮手跟我道別。

從病房里出來,我直接撥通張星宇的號碼。

「嘛事?」這貨肯定是在玩手機,幾乎秒速接起。

「你這兩天跑哪了?」我沉聲發問。

「呃」張星宇頓了頓,岔開話題︰「出趟遠門,見兩個好朋友,有事啊?」

我也沒多想,直接道︰「你之前不是說天門那邊有家自己的私人醫院,還有幾個醫術特別好的大夫嗎?幫我聯系一下,莽叔病倒了,病情還挺嚴重的,但他挺抗拒治療的,我尋思到時候直接給他硬送去上海。」

「王莽病倒了?意思是特別嚴重唄。」張星宇愕然出聲,隨即莫名其妙的「嘿嘿」怪笑兩下,大包大攬的承諾︰「哦雞八K,我馬上聯系陸峰,你準備準備,看安排誰送莽叔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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