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9  再見也是物是人非

瞅盧波波一臉神神叨叨的模樣,我好笑的逗趣他︰「誰呀?難不成你踫上玉皇大帝啦?」

盧波波壓低聲音道︰「不跟你扯淡,我踫上侯瘸子啦。」

「侯瘸子?臨縣那個?」我的眼珠子瞬間瞪圓。

盧波波點點腦袋道︰「可不唄,老癟三現在都混成街頭藝人了,拎把破二胡擱酒吧街前面的大廣場上賣藝呢,你要是不相信,待會我可以領你看看去。」

我頓了頓半晌沒說出來話,對于侯瘸子,我心情其實老復雜了,如果不是因為這個狗坷垃,我當初不會跑路到市里,如果我不跑路來市里,也不會擁有現在的改變,歸根到底我和他算不得朋友,不說我心里咋想的,他肯定就對我恨之入骨。

他的腿是我 瘸的,如果沒有我動手,事情不會鬧大,他手底下內個叫張鵬的反骨仔也不可能趁機推到他上位,說穿了,我們都是被張鵬給坑的,但我倆之間又有著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杵在我旁邊的聶浩然甕聲甕氣的問道︰「侯瘸子是誰呀?」

盧波波冷笑著說︰「一個老籃子,當初在臨縣時候逼的朗哥幾乎走投無路!」

「操,那就削他唄!」聶浩然掏出手機擺弄了幾下後,朝著我道︰「咱們看看去啊?」

我點點腦袋,沉寂幾秒鐘後開口︰「看看去。」

距離酒吧街不到幾百米外有一處規模還算挺大的噴泉廣場。

此時廣場上人頭攢頭,不計其數的男女老少在廣場上遛彎散步,不遠處還有一幫子規模龐大的廣場舞大媽正隨著音樂節奏「舞動青春」,街邊簇擁著很多擺地攤的小商販,距離廣場正中西的噴泉池方向此時圍滿了人,一曲宛轉悠揚的二胡聲從那個方向傳來。

「就那邊!」盧波波帶著我們幾個指向噴泉方向。

我深呼吸一口氣,徑直走了過去,擠到人群最前面,我看到噴泉池前面的台階上,坐著個穿件麻布半袖,滿臉絡腮胡子的中年人,中年人半閉著眼楮,抑揚頓挫的拉拽著琴弓,一首充滿滄桑的我《女兒情》透過兩根琴弦在空氣中散播。

即便中年的模樣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但我還是一眼認出來他,正是侯瘸子,那個曾經在臨縣搞風攪雨的風雲大哥,不知道為啥,此刻我看到他,竟然沒有絲毫的憎恨,反而有種說不出的同情。

一曲拉罷,周邊的人全都木然的昂著脖子觀望,我率先拍手高喝︰「好!」

「好!」盧波波和聶浩然也配合我的跟著拍手鼓掌。

人就是這樣,只要有人帶頭起哄,馬上就會被附和,隨著我們仨的叫好,周邊圍聚的人也紛紛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侯瘸子仰頭朝我這個方向瞄了一眼,當跟我四目相對的時候,他的臉上明顯出現一抹慌亂,手里的琴弓不自覺掉在地上,齜著一口大黃牙驚愕的盯著我打量。

我一副不認識他的模樣扯著嗓門笑問︰「大叔,能點曲不?」

侯瘸子遲疑幾秒後問︰「你想听什麼?」

「來首涼涼唄!」盧波波雙手抱在胸前,扯著公鴨子嗓門怪腔怪調的吼︰「就是內個,涼涼夜色為你思念成河。」

「哈哈哈」旁邊看熱鬧的人頓時全都被盧波波給逗笑了。

侯瘸子咳嗽兩聲呢喃︰「抱歉,我只會拉老曲子。」

「來首賽馬吧。」我笑了笑,朝著盧波波努嘴道︰「別讓大叔白勞動。」

「給點小費唄?」盧波波嗤之以鼻的撇撇嘴,從兜里掏出一張百元大票,放到侯瘸子前面的一個小鋁盆里,意有所指的吧唧嘴︰「這人吶,活著其實挺特麼沒樂趣的,一輩子都在為了這張紙服務,甭管你是什麼社會大哥還是販夫走卒,兜里沒銀子,狗都看不起,我說的對不對老叔?」

「呵呵,對」侯瘸子表情窘迫的抽了抽鼻子,聲音沙啞低頭感謝︰「謝謝小哥們的捧場。」

盧波波抬起胳膊重重拍了拍侯瘸子的肩膀道︰「好好拉,拉完說不定我們待會請你吃大餐。」

幾秒鐘後,侯瘸子搭弓上弦,一曲蕭瑟的《賽馬》緩緩發出。

我完全像是個不相干的看客一般盯盯的注視著侯瘸子,幾個月沒見,這家伙好似一下子蒼老很多,我沒記錯的話,他的歲數頂多也就跟齊叔差不多,三十七八,不超過四十歲。

可現在他卻好像活月兌月兌老了一大圈,額頭上全是很深的褶子,整個人瘦了起碼不下十多斤,皮膚又黑有糙,一對本來虎虎生威的眼眸此刻看不到任何戾氣,完全就是個風燭殘年的老頭,本該歡快活潑的賽馬曲愣是被他拉出一抹日暮西山的味道,听著人心里就怪不得勁的。

一曲作罷,侯瘸子坐在台階上,朝著四周圍觀的人們連連抱拳出聲︰「今天就到這里了吧,感謝父老鄉親們的厚愛,明天咱們再見明天可能我不會出攤了。」

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侯瘸子意味深長的看了眼,完事開始低頭收拾自己的二胡和一些器具,周邊的人群開始慢慢散去,我抽了抽鼻子,直接走到他跟前,坐在他旁邊的台階上坐下,遞給他一支煙微笑道︰「世界好小。」

侯瘸子怔了一怔,接過煙苦笑說︰「我多希望世界能大點,我在市里躲了這麼久,沒被警察抓到,卻被你給踫到了,這就是命,我欺負了你爸半輩子,結果被你報應了。」

「呵呵,後悔不?」我眨巴兩下眼楮問他。

他將二胡塞進一個用麻布袋做成的小包里,咬著煙卷沉思良久後,搖搖腦袋說︰「沒什麼可後悔的,社會這碗飯,你想比別人吃得飽,手就一定得比別人黑,如果非說有什麼後悔的事,我其實最應該在你初現崢嶸的時候,就直接把你廢掉。」

我沒有繼續剛才的話題,而是很好奇的問他︰「二胡的旋律為什麼總是那麼獨一無二,不管奏什麼曲子都帶著一股悲鏘?」

侯瘸子楞了一下干笑︰「二胡只有兩根弦,彼此相依為命。」

「那你活的其實比二胡還悲涼。」我捏了捏鼻頭笑道。

侯瘸子咬著煙嘴猛地停下手頭上的動作,好半晌後點點腦袋︰「嗯。」

我眨巴兩下眼楮問他︰「想過報仇嗎?把屬于你的拿回來。」

侯瘸子咧開嘴角,齜著一口焦黃的門牙笑了笑說︰「兩個月前想過,一個月前開始迷茫,現在已經完全接受。」

「那就後會無期吧。」我從兜里掏出所有的鈔票放在他面前的鋁盆里,朝他擺擺手道︰「崇市呆的還是挺危險,想辦法去外地生活吧,你歲數也沒多大,重新開始,干什麼都比過去強,真心話。」

「你不打算把我交給警察?」侯瘸子滿臉不可思議的望向我。

我歪著腦袋笑了笑說︰「把你交給警察對我又沒啥好處,再說了,你現在的狀態也很難再對我構成威脅了,我何必多此一舉。」

侯瘸子從兜里重新掏出二胡,朝著我道︰「我再給你拉一曲吧。」

「洗耳恭听。」我朝他點點腦袋。

接著他開始重新搭上琴弓,昂著腦袋念了一首定場詩︰「唇齒相依兩根弦,馬尾做弓旋上巔。青絲已白霜染鬢,一曲忠腸半世間。」

隨即他開始閉上眼楮慢慢拉奏,我沒有听完他的曲子,直接帶上盧波波和聶浩然轉身走人。

盧波波摟著我肩膀道︰「朗哥,你這心屬實有點善,這麼個老棒槌不揍他,還給他拿錢花?」

我吸了吸鼻子說︰「我得感謝他,如果沒有他逼我,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能跳多高,最重要的是他現在對我沒有任何威脅,與其當個惡人把他送進監獄,還不如留他一命,讓臨縣的張鵬時刻生活在恐懼中,張鵬活的不快樂,皇上和晨子就輕松。」

「還是你鬼」盧波波齜牙笑道,剛說完話,我兜里的手機就響了,看了眼竟是葉樂天的手機號,我迷惑的接了起來︰「什麼事兒小葉?」

電話那頭的葉樂天壓低聲音說︰「我這會兒在叢台區的豪客酒店,你來一趟,我在大廳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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