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旭塘鎮來了一位怪人。怪人的下巴長了一撇山羊胡,衣服外面套了一件滿是兜的馬甲,抱著本本子到處走走看看。
村民以為是來做測量的,熱情的請他喝水吃飯,結果他自稱游歷山水,從西北方向而來,非官方人士。
頓時,村民對他熱情驟減,水不請他喝了,飯也不請他吃。
他也不在意,繼續在小鎮上走走停停,在本子上寫寫畫畫,人們便以為他是畫家。
有人好奇他畫了什麼,上前一看,大為驚異。
他畫不的不是農村風景,也不是什麼人物畫像,而是旭塘鎮的地圖。要說地圖,也不是那麼準確,因為這畫看起來像是個什麼動物。
村民捋了捋衣袖,將腦袋上戴著的帽子往後撥了下,歪著腦袋細看︰「你這畫的是什麼呀,山不像山,龍不像龍的。」
怪人道︰「這叫神龍擺尾。這里,是龍的尾巴。」
村民一愣,再看那畫,笑得露出發黃的牙,指著那尾巴道︰「嘿,你這麼一說,真像。」
那西谷山,是龍尾脊椎,龍尾伸到瓶湖微微勾起,像是抱了半邊湖。
怪人回頭看了一眼村民,問︰「你是這里的本地人?」
「是啊,我本地的,祖上起碼三代都在這地方。」
普通人家不像大家族,有族譜宗祠什麼的記錄,就靠山上祖墳辨認,再往上數幾代就不清楚了。
「你問這做什麼?」村民問了一聲。
怪人笑眯眯的撫了撫山羊胡,望著遠方的西谷山道︰「這是個好地方。」
他說旭塘鎮是神龍擺尾之地,是塊風水寶地,在這里生活,子孫有福。
此人話一出,就被村民嘲諷說他不懂裝懂,江湖騙子。
「我們這個鎮,早就有大師來看過。人家說了,我們這地方的靈氣早就耗干了,‘紫氣北走,碌碌無為’之相。」
「何為‘紫氣北走,碌碌無為’之相?」
村民抱著手臂,冷聲道︰「就是說,靈氣都往北面走了,住在這里的人,辛苦一輩子都不會有出頭之日。」
「我們這鎮,在整個南城的邊邊上。出了我們這小鎮,往北面走,別的地方都發展得很好。這不是紫氣北走嗎?」
怪人皺眉︰「誰跟你們這麼說的?」
「這地兒雖然說不上最好,但神龍擺尾,我看有中興之相。」
他從馬甲的兜里掏出羅盤對著地勢一番擺弄。
村民看他手上的羅盤,那東西看著比那位大師的還要老舊,少說是件上百年的古物。再看這老頭,就沒那麼像怪人,倒是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樣子。
「老頭……啊不,大師。」村民改口,「您也是位風水師?」
……
國慶之後,旭塘鎮的風又變了方向。
人們說,之前來的那位姓朱的風水師是個騙子,騙他們搬出去,好讓那些地產開發商霸佔他們的風水寶地。
「……那怪老頭才是高人,說我們有中興之相。這不挺對的嗎,你們看那小高村,跟福臨樓簽了協議之後,全村都有錢賺。你再看這整個國慶節,小高村里來了多少城里人,說是來玩農家樂,過什麼慢生活。」
「是啊,之前那個姓朱的,指不定就是那些開發商收買了的。這位大師才是深藏不露,人家雲游到這里,又不圖什麼,沒必要騙我們。」
……
旭塘鎮的酒店里,霍衍听著下屬听來的報告。
「還是姜小姐有辦法,她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一位工作人員看向隋玉,笑著道︰「姜小姐,您這位大師從哪里找來的?」
隋玉瞥了眼鄭芮,道︰「要找大師容易,關鍵是要做到讓人相信。」
「那些村民相信風水師,那我們就要用魔法打敗魔法,破村民心里的忌。」
鄭芮抿著嘴唇,當姜不渝的眼楮與她對上時,她心虛的撇開眼,微微捏緊了手指。
今天的小組會議,她幾乎沒有發言的機會。
解語下落不明,福臨樓沒有了代表,姜不渝拿出與福臨樓簽下的合同,替代解語出席,重新成為小組成員。
她一回來,便又成了小組的中心人物。
姜不渝投過來的每一個眼神,都在警告她老實點。
鄭芮之前被威脅,即使心里不滿也不敢反對,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姜不渝再出風頭。
會議結束,霍衍把隋玉留下來。他道︰「我的人,已經找到解語的藏匿點。」
隋玉暗沉的眼楮立即亮起︰「找到了?」
南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解語身上沒有手機,無法具體定位,齊臻又有黃爺幫忙,霍衍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在短短幾天時間里,在兩千萬人口里找到那個人。
但當他告知她的時候,隋玉還是覺得這個男人好厲害。
霍衍望著她眼楮里的亮光,輕扯了下唇角,有點自嘲的意味。
這些天,她除了給他做些吃的,便是與他談公事,說完就走,刻意避著他。他一說找到人,她就露出這等諂媚的表情。
在他眼里,他大概就是個為她辦事的工具人。
她對他的崇拜,對他的喜歡,都只是喜歡他的這個身份吧。
「嗯,找到了。」男人淡淡說著,拿起桌上的文件,「走吧。」
隋玉見他站了起來,立即跟上去。
車子往城郊開過去,到了一處別墅區。這地帶的別墅建了很多年,還停留在九零年的歐風式樣,以現在的眼光來看有點土。
因為年代有些長了,有錢的人早換了新住處,老房子就找了人看守,養養貓狗寵物。
車子一進入別墅區,便響起此起彼伏的狗叫聲,四周沒什麼人,看著頹敗。
隋玉想,這地方才應該是被拆除的,全是老一派人建的不中不洋的東西。
不過,別墅區拆除代價太大,沒什麼商業價值,也許再過個幾十年,就成為歷史塵埃里的一點老記憶了。
車子在一棟紅頂白牆的別墅前緩緩停了下來。
隋玉打量著,問道︰「你是怎麼找到這里的?」
這棟別墅毫不起眼,外牆貼著的瓷磚都已經月兌落了。院子里有狗叫聲,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就是有錢人用來養狗的地方。
霍衍︰「解語的手機無法定位,但是齊臻的可以。」
只是破除齊臻的手機保護有些麻煩,花費了些時間。
隋玉開車門時,想到了一個問題。她轉頭看向霍衍︰「其實,你早就拿到解語的藏身地點了吧?」
不然,怎麼會那麼湊巧,她破除風水局,他便帶她來這個地方。
霍衍往前面抬了抬下巴,隋玉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眼楮微微瞠大。
顧鈞?
只見顧鈞抱著解語走出了那別墅大門,將她放在一輛越野車上。
隋玉驚愕道︰「怎麼顧醫生跑來了?」
解語被綁,她找了霍衍,找歐陽藤,甚至秦老爺子幫忙找人,唯獨沒有找顧鈞。
一來,解語要求她保密,不要對顧鈞透露她的下落。不過,顧鈞既然是霍衍的朋友,那麼他只要知道霍衍去了哪里,便能大概知道解語在南城。
隋玉沒有告知顧鈞的另一個原因是,顧鈞既然月兌離了顧家,他就沒有了與齊臻抗衡的勢力,他只是個醫生,解語是不願意牽連他的。
听解語的意思,她還挺為這個年下弟弟著想,大概是有那麼點床頭情分的緣故,舍不得他吧。
霍衍道︰「英雄救美。」
隋玉知道霍衍向來惜字如金,他只說了這四個字,她想,大概是他把這機會給了顧鈞。
而既然是把機會給顧鈞,他就沒必要事事做周全,只等最後一步,讓顧鈞來接人了。
只是……
「你怎麼知道顧醫生喜歡解語?」
不是說,顧鈞跟著他母親遠離了那個圈子之後,他們就沒有什麼聯系了嗎?
霍衍不是個八卦的人,又怎麼知道這個?他更沒必要賣這個人情給顧鈞。
霍衍看著隋玉的目光忽然變得意味深長,讓隋玉有種被他審視的感覺。
隋玉想起來在「浦隋玉」的病房里,顧鈞曾經見到過她與連舟。
他該不是,從顧鈞那里听了什麼吧?
隋玉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又怕開口露怯,索性什麼都不說了。
見解語平安離開,霍衍的車子便往回開了。
一路上,又是沉默無言。
壓抑的氣氛讓隋玉坐著不舒服,她靠著窗的那一側假裝睡覺。
春困夏乏秋盹冬眠,大概是秋盹吧,隋玉還真昏昏沉沉的睡著了。她的腦袋磕在玻璃上,隨著車子顛簸,腦袋在她脖子上一晃一晃。
霍衍只在這個時候,默默的凝視著她。
見她腦袋又要朝前晃過去,他伸手,將她的身體輕輕攬過來,靠在他的身上,讓她的腦袋枕著他的肩。
前面的司機往後偷瞄,想霍先生什麼時候這麼溫柔了。姜小姐真是與眾不同。
霍衍微微側頭,看著小姑娘柔女敕的臉,她輕輕的呼吸吹在他脖子里,如羽毛撓癢,越撓越癢。
那小巧的鼻子底下,便是那柔女敕的唇瓣,這麼近的距離,他甚至能聞出來她喝過女乃茶,應該是跟她一樣,甜、滑,又帶一點點的苦味。
他低頭,在那唇瓣上蜻蜓點水的掠過。
前面傳來司機倒抽涼氣的聲音,他驚駭的差點打錯了方向盤。
霍先生這樣身份的人,要女人只需勾勾手指,什麼時候需要這樣偷親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