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姜不渝,你是不是病了?”

隋玉眉梢微動,輕輕笑了下,將釘子仔細卡入鑽出來的定位點,兩半分開的瓷片貼合在一起。

她一枚接著一枚釘下去,玉蘭花沿著那發絲細的裂紋次第綻開一般。

玉白的瓷片,添上了這一朵朵金花,猶如玉碗盛來了金光,彌補了破碎的缺陷。

隋玉屏息凝神,釘完這些花,才松口說話︰「老爺子,您是不是知道什麼消息了?」

秦盛文瞥了她一眼,真沉得住氣。

他放下小錐子,坐在椅子里喝茶。

他雖然喜歡這個丫頭,但南城那麼多權貴,他一個老頭子再厲害,也不能全得罪了。他拎著茶杯蓋子,撇了撇上方的浮沫,道︰「丫頭,你若是我外孫媳婦兒,事情就不是這麼來了。」

言下之意,如果姜不渝與秦家有直接關系,那些人說不定不是攔著她,而是主動來討好她了。

隋玉不知如何接話了。

若她回到原身,姜不渝是霍衍的姜不渝,她與連舟若還能回到當初,那麼老爺子就能如願了。

只是,那時的浦隋玉,是真真正正的浦隋玉,而不是有著隋玉靈魂的姜不渝。

那樣一個愛較真,頑固不可愛的姑娘,老爺子還會喜歡嗎?

而在這個問題之前,她更想知道,在經過這一切之後,她回到原身,一切都還能回到正常軌道上來嗎?

這幾個月,她一直想當成是在一場夢境里,可又是那麼的真實。

她親眼看到連舟對她的深情,又以另一個人的身份重活了一次二十歲,真正的做了一次倒追男人的戲碼。

只是,這一場戲,似乎越來越荒誕,她已入戲,似乎抽不開了。

如果,二十歲時的她,也這麼勇敢一次,主動告白的話……

沒有如果,隋玉情緒忽然低落下來,有一下沒一下的捏著金箔片刮手指,老爺子看她一眼,見她眉頭不展,將茶杯擱在一旁︰「怎麼啦,我跟你說我外孫,你就想霍衍啦?」

太不給面子了。

隋玉扯著唇角勉強笑一下,道︰「老爺子,您一心牽紅線,想把我跟連舟拉到一起。可您有問過他喜歡不喜歡嗎?」

「听說,那位浦家二小姐是個修復古玩的高手,技術比我強多了。您怎麼沒有早早的,讓連舟跟她在一起呢?」

秦盛文模了模嘴唇上的胡子,訕訕道︰「那姑娘不是成植物人了麼……」

怎麼能讓孩子跟一個植物人過一輩子。他倒是希望姜不渝對連舟上點兒心,哪想到那霍衍看似對這丫頭橫挑鼻子豎挑眼,居然看對眼了。

老爺子眼楮忽然動了下,想做些缺德事。他咳了一聲,道︰「我說丫頭啊,你在南城,他在北城。你就不怕那小子被別的女人勾走了嗎?」

「北城的女人膽子大,示愛直接。沒幾個男人扛得住的。」

隋玉捏著自制的膠水,將小心將裂縫填補完畢。

這膠水無毒無味無色,修復之後的碗再拿來喝水都沒問題,缺點就是粘性大,沾在手指上不好清洗。

所以,她又是屏住了呼吸,一口氣將膠水涂抹完,接著就放在一邊等晾干了。

她站起來去洗手,不緊不慢的道︰「霍衍如果是隨便就被女人釣上的魚,就不會快三十了還沒結婚,更沒有挺著大肚子上門來逼婚的。」

她聲音一頓,腦中浮現里,小三大肚子上門逼婚的畫面。

如果是她的話,她會怎麼做?

其實,說實話,若霍衍是個歐陽騰那樣的公子,婚約根本束縛不了他。只要有女人攜肚子上門逼婚,霍家要面子,肯定是退婚再另娶。

可是霍衍身邊太干淨了,她沒有那個斗小三的機會。

秦勝文忽然看她的臉色古怪,隋玉一回頭,看到他那古怪臉色,眉心微皺︰「怎麼啦,我說錯了?」

隋玉以為,她的那句話,讓老爺子誤以為她在映射連舟。

之前的連舟一直是身邊女人不斷的,不然,老爺子也不會以為他流連花叢,更不會知道,原來連舟心里是有喜歡的人的。

秦盛文听隋玉對霍衍的信賴,也知道自己是在剃頭擔子一頭熱,眼看著連舟是沒什麼希望了。

隋玉瞧著老爺子,卻想到連舟與這邊秦家的古怪關系。

她一直沒有機會問。

「老爺子,您關心連舟的感情生活,怎麼……」

她話還沒說完,眼角瞥著個人影,心驚一跳,立即閉上嘴巴,沖那人揚起笑。

秦盛文看丫頭忽然沖著門口方向傻笑,目光轉移了過去,見著進來的人,老態的臉一板顯得格外嚴肅︰「小子,你怎麼來了?」

老爺子斜坐著,拿眼斜睨他,嫌他出現的不是時候。

霍衍踱步進來,走到隋玉那邊看了看她,再轉頭對著秦勝文道︰「你把我的人接到了這里,我可不得來嗎?」

隋玉沖著他笑,道︰「怎麼來也不打個電話?」

秦盛文抱著茶杯,故意道︰「靠手機聯系的人,這會兒秀什麼恩愛,忒不要臉。」

汝窯碗的膠水干了,隋玉拎起一旁備著的水倒下去,觀察會不會滲水,唇瓣微微笑。

什麼秀恩愛,霍衍這個人,她還不知道嗎?

大約是先到了老宅,听喬忠說她來了秦公館,又怕她敗壞他霍家的名聲,便跑過來以正視听了。

霍衍側著身,瞧她唇角的笑勾著諷刺,心里便極不舒服。

在他背地里提連舟,她倒是不心虛。

他對著秦盛文道︰「老爺子,我倒是想看您秀,您什麼時候找個黃昏戀?」

「去你的。」秦盛文啐他一口,「臭小子越來越沒規矩。回頭我要給老霍說一下,讓他好好緊緊你的皮。」

霍衍淡笑一聲,不以為意,偏頭看隋玉,見她在做最後的收尾工作了,握住她的手臂,手腕上稍一使力,將她提起來︰「秦家有的是人,這點小活用不上你,去洗手,走了。」

他催促隋玉去洗手,自己將手抄進褲袋里,耐心等著她。

隋玉看了他一眼,再看看秦盛文,秦盛文沖她連連擺手︰「去去去。」

他催著趕人。

從秦公館出來,坐上霍衍的那輛專用轎車,隋玉剛要去那安全帶,霍衍已經抓住一頭,兩人面面相覷,隋玉身體往後貼在靠背上,霍衍傾身,把安全帶扣上了。

隋玉笑眯眯的看著他︰「是不是上癮了啊?」

上次,他也是沉著臉,給她扣安全帶。

霍衍淡淡掃她一眼,扶著方向盤踩了油門。

隋玉看他拉長著臉不說話,這男人的小心眼病發作起來,總讓人哭笑不得。

她也安靜坐著,雙眼直視前方,一聲不吭。

沉默許久,她才開口說話︰「我一個大功臣,還以為能得到什麼大獎呢,原來是板藍根啊。」

霍衍眉毛一皺,終于扭頭看她︰「什麼板藍根?」

隋玉的手掌在自己臉上一拂,從微笑臉秒變嚴肅臉,道︰「你不就是這樣,板著臉,又臭又硬。」

男人深吸了口氣,自我調解情緒。

在北城時,歐陽騰沒事就跑來給他亂聊,說姜不渝這一仗大放光彩,她肯定要翹尾巴。

他道︰「姜不渝,你好意思嬉皮笑臉?」

隋玉︰「看到你,難道我應該哭唧唧嗎?」

霍衍︰「……」

此時,霍衍忽然參透了「人跟人之間要保持距離的」另一層意思。

隨著他們關系的靠近,這丫頭是越來越不怕他,越來越放肆了,什麼話都敢在他面前說。

隋玉看他憋著想罵又不能罵的嘴臉,想著前幾次冷戰,他是怎麼忍下來的。

他這個沉穩、不情緒外露的霸道總裁,比書上的那些要困難多了。

隋玉嘆了口氣,道︰「我在老爺子那里玩,也沒什麼的吧……」她低頭,指甲掐著百褶裙上的縫來回倒騰,「霍衍,你能別對我動不動的擺臉色生氣嗎?」

她瞧見了後視鏡里自己那蒼白臉色,看著像是時日無多。

很多人都相信有來生,對她而言,只是回到自己的世界,不再屬于他這個圈子了。

既然是最後的一段日子,她希望好好的,別為了點兒小事吵架。

好像,她浦隋玉就只能活在遺憾中似的。

就像她與連舟,還沒告白,就成了植物人;而現在,自己的心都快迷失了……她想回到原身後,還留點兒記憶,就當成是一場夢。

霍衍听著她那話,不知為何,眼皮猛然跳了下。

他突然踩了急剎車,扭頭看著垂頭擺弄裙擺的女孩。

她的臉色,比起他上一次看到她時,更顯憔悴。

他的車剛才在陽光下暴曬,車內溫度還沒降下來,可她那一截伸出的脖子,不見一點汗。

她每次都說是工作太累才會這樣,可她一個小女孩,正是精力旺盛的時候,再累,怎麼會成這樣?

「姜不渝,你是不是病了?」

他捏住她的下巴,仔細看她的臉色。

他人雖不在南城,可一直有叮囑喬忠,讓他盯著她多吃飯,喬忠也會對他報告她的飲食,就沒見她胖過。

那燕窩海參一碗一碗的給她吃下去,像是倒了下水道一樣,沒見她有半點滋潤。

隋玉心虛,撥開他的手︰「胡說什麼,我好好的,怎麼會病了。只是考試月之後,連著小高村的項目,疲勞過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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