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彩霞之所以離開並非是出于不好意思繼續賴下去。
她走之前一句話都沒有說，第二天早上，到點去漁人碼頭上班。
接下來的日子，非常難熬。
寧彩霞已經很努力豎起耳朵去听飯桌上客人聊天的內容，去超市或是菜市場買東西，也隨時注意周邊人說什麼。
只不過，到目前為止，她並沒有听到有關葉曉麗的話。
她晚上一個人在家，故意把電視機的聲音調大，燈始終都亮著。
日復一日。
葉曉麗的消息終于傳到寧彩霞耳朵里面。
據說，葉曉麗搶救了整整五個小時候，醫生才把她從死神手里搶回來，只可惜，月復中的胎兒已經沒了。
對于寧彩霞來說這是好消息。
對于王家而言，顯然不是這樣，莫不如是要了他們的命，不只是他，還有他的父母，整整一周都陷入悲慟之中，無法釋懷。
寧彩霞開始正常上班晚歸，吃飯洗澡睡覺。
葉曉麗因身體受創嚴重，到現在還是半睡半醒的狀態，她得住院觀察療養。
其間，她的父母來看望幾次，見王家人對女兒也上心，他們待了幾天就回去。
寧加一也不想知道有關王城家的事，她只是代替爺爺女乃女乃給姚金送些衣服和新鮮水果，走廊上踫見了失魂落魄的王城。
病房內，姚金躺在病床上，除去那張嘴可以像魚一樣一張一翕，發出微弱的聲音以外，身體還是無法動彈。
那張蒼老得皺在一起的臉相，比前段時間，增添了幾分紅潤。
寧加一一聲不吭在給隻果削皮。
坐在她旁邊的王育才，難得乖巧，跟一尊石像似得，一動不動。
姚金意識清晰，存在腦子里面的事情，一件都沒有忘記，她現在盯著寧加一，越瞧越是歡喜。
「夾一……」
她說話含糊不清，發音也不太準確。
寧加一也不計較，起身彎下腰去細听姚金說什麼。
「您好好休息，什麼都不要想。我爺爺女乃女乃，還有叔叔都很好，就是——」
她說到這里，回頭盯著王育才，「張叔叔想送育才去上學，但他不樂意。」
「你少在老太婆跟前說這個，你們就算是打死我我也不去學校！我討厭你，討厭你！」
王育才騰一下站起來，推開寧加一的手，沖著她吐舌頭，瞪眼楮，做鬼臉，然後掉頭跑出去。
寧加一安撫情緒激動得姚金，寬慰她︰
「育才就是嘴巴硬，他最後還是會去上學的，您別太激動，小心嗆到。」
「毫……豪沃……」
「您嗓子哪兒卡著痰，吃飯喝水都注意一點，要是有哪兒不舒服，讓你孫子摁呼叫鈴，千萬別忍著。」
寧加一邊說邊輕拍姚金手臂，因為這樣，老人家看起來會很舒服。
「改天我再來看您，您閉上眼楮睡一會吧。」
姚金願意听寧加一的話，慢慢闔上眼。
寧加一輕輕帶上病房門，轉身朝著電梯走去，然而，就在她準備走進電梯的瞬間，听到樓道那里有聲音。
從前王城說他從未打過王城，而寧加一親眼所見的是，他就像是一個神經失常的人，額頭青筋凸起，面色緋紅，咬牙切齒對著一個孩子下狠手。
「救命啊！！！！」
寧加一雙手合在嘴巴兩邊大喊。
王城聞聲後，登時松開王育才的細胳膊。
「你瘋了嗎？對孩子下手這麼狠！」
寧加一喊得太大聲，她嗓子很快感覺到一陣不適應。
被護在身後的王育才被打得站不穩，下意識抓住寧加一的手臂不敢松開。
不一會兒，有護士跑過來。
但沒有等她說話，王城開始裝可憐，拉過寧加一和王育才，可憐巴巴說這是他們的家事，不需要外人插手，溫柔又強硬的推開護士。
末了，他嘴角露出得逞的笑容，跟沒事人一樣，掉頭離開。
若不是親眼睹目，寧加一真不相信那副嘴臉變化的速度竟然可以快過光速。
她覺得王城應該去學變臉，不難，浪費了這麼好的「才能」。
「哎呦，疼！」
寧加一抓住王育才的手，帶他去包扎傷口。
男醫生問︰這孩子小臉怎麼變成這樣了，貓抓的嗎？
王育才看了眼寧加一，埋頭不吭聲。
寧加一有點不忍心看王育才的臉，背過身，腦海里面又浮現出印象很深的那一條大黃狗。
它身上經常傷痕累累，王育才跟它一樣，受了傷，感覺相似。
外人看起來明明感覺很疼很疼，但他/它一聲不吭。
寧加一墊了王育才所有的醫藥費，也跟他說，只要答應去學校，好好上課，錢就不用還。
王育才扒開寧加一的手，一臉不服氣的偏頭，之後一句話都不說。
「你恨王城，你說是他教你抽煙喝酒的，你最好的報復就是，好好上學，考上高中，考上大學，向他證明你不是小痞子。」
寧加一希望自己說這些話，多少能夠刺激一下王育才，讓他振奮起來。
事實上，王育才眼神一亮，但很快就變得黯淡。
「我從前就听那些老大爺老大媽們說你腦子瓜靈光，學習特好，我跟你不一樣，我不是讀書的那塊料。」
寧加一一巴掌拍在王育才後背上，惱著臉道︰
「是誰說的？那些話都是沒有根據的！你從前就沒有用心上課，你怎麼知道你不行啊！」
「不是誰說的，是我自己這麼認為。」
王育才癟癟嘴，「你再打我我……我！」
「你要怎樣啊？」
「我討厭你！」
寧加一出手快，拉住王育才手。
「你給我坐下。你女乃女乃已經沒事了，你爸爸雖然還在監獄里面，但他也好好的。等你讀完了高中，上完大學，有了掙錢的能力，你就是家里的頂梁柱，幫你家人分擔，你想當嗎？」
王育才舉起手臂，「當然想了。我還要去找章小歡。」
寧加一笑了笑，抬起手去模王育才的腦袋瓜。
「小歡每周都會給我打電話，她現在的成績可是越來越好了。你要是繼續這樣混下去，你們見了面，也不會有話要說的。」
「什麼意思啊？」
「你喜歡的東西小歡不知道，小歡懂得你一概不知，就好比你班上的第一名，他會和你做朋友嗎？」
「你騙人。」
「騙人是小狗。」
王育才不再言語，皺著眉頭眨巴眼楮。
「你呀，好好想想吧，想好了，你就去給張局長打電話，他會幫你的。」
「真的嘛？」
「嗯。」
張克成願意承擔王育才的學費，這是寧加一親耳听到的，她也是受人所托來勸王育才早點收心，趕緊去學校。
當晚，王城還是從家里裝好飯盒，來醫院看望，推開房門，見她已經醒過來，並且可以坐起來靠在床頭，他喜出望外。
葉曉麗眼神空洞，王城喊了幾聲，把手放在她眼前晃動了四五下，她才看到，听到。
「老婆，你現在好點沒有？餓不餓？」
葉曉麗直勾勾盯著王城手上的飯盒，愣了一分鐘，輕輕地說了一句︰
「你出去。」
「老婆，你一個人留在這里我不放心，你有什麼話想說，告訴我吧，說出來你心里面好受點。」
王城幾乎在懇求葉曉麗不要趕他走。
「那里面裝得是什麼？」
王城一喜，趕緊打開飯盒蓋，「你最愛的魷魚卷，還有甜玉米，多少吃一點好不好？」
「嗯，孩子也餓了。」
葉曉麗語氣中不帶一絲情感，伸手自己拿過筷子，停頓幾秒，夾起一口米飯塞進嘴巴，機械咀嚼。
同時她也在看王城的反應。
她吃多久，王城就等多長時間。
「我渴了，想喝酸女乃。」
「好，你躺好，我這就去給你買。」
王城拿上錢包出門，五分鐘之後，他抱著一大瓶酸女乃回來。
「別著急，我給你倒。」
葉曉麗突然又說︰「我不想喝了，你走吧，我想睡覺。」
王城把酸女乃擰上蓋兒，放在床頭小桌上，他嘴角不自然扯動了幾下，重新坐在椅子上。
「曉麗，你別這樣好不好？」
「孩子沒了對不對？」
「對。」
「我爸媽來看過我沒有？」
「看了。」
「我想回去。」
「醫生說了，你還得繼續住院觀察一段時間，這樣對你身體也好。」
葉曉麗冷冷地笑，忽然回頭瞪大眼楮望著王城哭︰
「身體好？你根本就不愛我，你在乎的只是我肚子里面的孩子。我年紀大了，要是沒法給你生孩子，你會不會和我離婚？」
王城權當葉曉麗是流產後情緒不穩定，她說什麼，他都會用堅定的口吻去安慰，盡量讓她平復下來。
「別哭了，寶貝，你這樣我也心疼。」
葉曉麗被王城抱著，她呆若木雞的望著那面牆，冷冰冰說︰
「寧彩霞那個女人殺死了我們的孩子，王城。」
王城猛地一驚，抱住葉曉麗的手登時松開，一臉驚恐的問她︰
「你剛剛說什麼？是誰殺死了我們的孩子？」
葉曉麗用平靜的口吻，告訴王城寧彩霞欺負她和孩子的所有過程。
她雖然對自己肚子里面的孩子沒什麼感情，但也容忍不了一個外人這樣對待它。
「好，我知道了。」
王城起身往外走，葉曉麗知道它他去干什麼了，這件事鬧得再大也是應該，她必須為自己的孩子討回一個公道。
另外一方面，她也想讓王城好相信自己很在乎孩子。
十點零五分。
王城把車停在十四棟樓下，他極力控制住自己的脾氣，拿上包開車門，進樓道，上樓。
「咚咚咚。」
寧加一聞聲後，以為是寧彩霞，沒當一回事，繼續倒水。
「咚咚咚。」
敲門聲越來越大。
這時候宋梅和寧在福一前一後從臥室走出來。
「爺爺女乃女乃你們別動，我去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