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號，晴空朗朗。
王育才的尸體已經火化。
姚金對此毫無所知，不過老人家的直覺在告訴她，孫子肯定出事了，她每天瞧著兒子回家時的表情，每每都是話都已經到了嘴邊，到最後還是給咽下去。
只有火燒到了自己身上，才會知道那是什麼感覺。
王順才萎靡不振，不去廠里上班，不去市場買菜，慢慢地，連門都不出。
寧在福和宋梅來看望幾次，說話都是小心翼翼，走之後都是連連嘆氣。
小賣部——
成阿黎在給客人算賬，寧在福站在調料貨架後面，手里握著一瓶白米醋，咋看之下好似在檢查日期，實則是走神。
「外公呢？」
章小歡清脆的聲音讓寧在福緩過神來。
「外公，這是媽媽特意給你和外婆做得餅，你快嘗嘗看。」
寧在福這會兒沒有食欲，讓孩子拿著餅去找宋梅。
章小歡進屋發現寧加一和付尤坐在客廳研究地圖，跟宋梅說話間眼楮也在不由自主偷瞄幾眼。
「加一，小歡來啦。」
寧加一聞聲抬頭，看章小歡的眼神不似以往那般親密，說話的口吻也冷淡了幾分。因為她曾經和王育才微信聊天的時候，王育才無意說漏嘴，她猜到小歡是因為早戀，心思沒有百分之百放在學習上吃啊導致考試失利，哪怕就一分。
「表姐，你們在干什麼啊？」
「沒做什麼，我房間里面有零食，你想吃的話自己去拿。」
寧加一道完，折上地圖起身去陽台。
「你表姐心里有事，挺煩躁的，沒時間跟你一起玩。」
章小歡不需要付尤解釋，她看得出來，扭頭跟宋梅打了一聲招呼便是離開，站在小賣部門口猶豫了幾秒，一臉笑嘻嘻的走進去。
店里也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章小歡想法設法給自己找活兒干，能夠幫上一點就是一點，絕對不會主動的坐下休息。
寧在福看在眼里心里挺欣慰的，成阿黎可不這麼想，畢竟她待在店里的時間更久，章小歡到底做了多少她很清楚。
小小人兒就學會在長輩面前說一套做一套，成阿黎很難不往寧彩霞身上想，不過，看在章小歡也沒有做出壞心眼的事，她嘴上什麼都沒有說。
一天下來，章小歡就是寧在福的小跟班，老人家去哪兒她就跟去哪兒。若是宋梅也在，她就跟著外婆。
吃完晚飯，寧在福讓寧加一送章小歡回家。
「外公，我自己一個人回去，而且我準備去找我媽媽。」
寧加一剛要說話，听到章小歡執意要和寧彩霞一起回去，她干脆閉嘴。
「不行，外公陪你去。」
宋梅一點都不吃驚，寧加一倒是愣了許久，不知何時，爺爺竟然願意去找寧彩霞了。
「外婆，外公，表姐，我吃飽了。」
寧加一坐位置上沒動，余光瞅著寧在福飯菜都沒有吃完便是起身去送外孫，一聲接著一聲的問她帶去的的零食啊，炖排骨湯都帶好了沒有。
門合上之後，兩人說話的聲音也就隔去了一部分，寧加一也不想繃著臉，奈何心里不是個滋味，面上自然而然就浮現不高興的表情。
宋梅放下碗筷，盯著孫女的臉，笑盈盈地問︰
「怎麼啦？心里頭不舒服啦？」
寧加一不吭聲。
「小歡考試沒考好，心里頭憋屈，她那個媽肯定不會安慰人的，我跟你爺爺對她更上心也就是怕孩子憋壞了。」
「沒什麼到底，女乃女乃，我就是納悶爺爺變化有點大而已。你們對小歡好是你們的事，也是應該的，不需要跟我解釋。」
宋梅听這話，面上的笑容一點點消失殆盡。
「一一，你說什麼話呢，女乃女乃知道你不高興才說的。」
寧加一抽回自己的手。
「您和爺爺年紀大了，本身身體就不好，你們賺的錢是你們的養老錢，沒必要跟你們那個沒良心的女兒養孩子。
叔叔每天出車很辛苦，听馬叔叔說，他有空就去工地搬磚。嬸嬸邊看店邊織毛衣，眼楮越來越糟糕你們知道嗎？
寧彩霞和章楊他們是死了還是缺胳膊少腿了？讓你們去養小歡！他們過得倒是快活，您應該沒看見寧彩霞坐在女乃茶店跟一群人夸海口的樣子吧？
高中三年過得也快，大學四年也繼續養下去嗎？
我不心疼錢，我心疼你們，也替叔叔嬸嬸委屈，還有我自己！」
寧加一知道二老要供章小歡讀書的時候，心里拔涼拔涼的。但凡章小歡的親媽對兩位老人真心實意的好半分也罷，她這會兒也就不會抱怨了。
話音未落，門開了。
寧在福站在門口張望了幾眼，發現兩人還坐在餐桌旁，瞧著老伴臉色不大好看，麻利換好鞋走過來。
「可真稀奇呢，你們倆兒怎麼一個紅臉一個白臉的。」
寧加一拿上女乃女乃和自己的碗筷去廚房，寧在福看了眼，回頭正要問，宋梅一個警告眼神丟過來。
待二老回到房間，宋梅坐在床尾嘆口氣。
「到底怎麼了？」
「還不是因為小歡啊，老頭子，你說……」
宋梅想了想還是不告訴寧在福，改口道︰「你看見寧彩霞沒有？」
「沒，我把小歡送到路口就回來了。好端端的問她做什麼？」
宋梅沉住氣，「老頭子，房租也該漲價了，明天我就去找寧彩霞。」
「行啊，我正好也有這個想法。」
與此同時，章小歡還站在「漁人碼頭」門口等寧彩霞出來。
「你怎麼在這里啊？」
章小歡沒吭聲。
「你快回去吧，我跟朋友再待一會兒。」
等章小歡離開之後，寧彩霞跟著同樣在「漁人碼頭」當服務員的女人去吃燒烤，兩人還拿了啤酒，邊吃邊喝，好不放縱。
差不多凌晨一點鐘，寧彩霞和朋友靠在長凳子上聊天，彼此商量給對方親朋好友之類的熟人幫忙介紹對象。
「記住了啊，我的終身大事可就拜托你了。」
寧彩霞拎著打包的烤串回家，慢慢吞吞掏出鑰匙，慢慢悠悠的開門。
她抬眸看見家門口的瞬間，手里的鑰匙和燒烤幾乎同時掉在地上。
「救命啊！！！」
寧彩霞嚇得連連後退，摔跤了，兩只手並著兩條腿往後爬，爬到牆角開始大喘氣，隨後手扒牆上慢慢站起來，毫不猶豫去敲住在最里面的那一家的門。
「救命啊，開開門。」
「開門啊！！」
寧彩霞是連哭帶喊，邊敲邊踹。
該住戶聞聲後，火急火燎跑來開門，見寧彩霞比手畫腳的說了半天，一個字都沒有懂。
「報警！」
獨獨這句話听明白，男主告訴女人回房間拿手機報警，而他留在門口詢問寧彩霞究竟發生什麼。
寧彩霞上下唇直哆嗦，說不出話，顫抖的手指著她家。
待男鄰居去看了眼，回來時臉色慘白。
二十五分鐘之後警車鳴笛聲漸漸靠近這棟樓。
寧彩霞一身燒烤味兒，她站在鄰居門口不敢挪動，一想到門口那一攤血，渾身都在打哆嗦。
「你是一個人住嗎？」
警察A問。
「不是，我女兒跟我一起住。」
「屋子里面沒有人。」
寧彩霞恍惚間點點頭。
「門口的不是血，是番茄醬。」
說話的人是警察B。
寧彩霞猛地仰起頭，盯著兩位警察看了有三分鐘才開口︰
「不是血？」
「是的，稀釋過後的番茄醬。」
寧彩霞隨著警察回去，站在門口她細看了幾秒，咬著手指甲發愣。
半晌後。
「警察，我女兒應該在家的，大概十點半的時候她還去找過我。」
「還有，這幾天總感覺有人跟蹤我。」
說話間寧彩霞想到了父母，趕緊打電話給他們，但沒有人接听。
次日一早，寧彩霞蹲在小賣部門口睡著了，感覺到有人戳自己的胳膊才醒來。
「你怎麼睡在這里啊？」
寧彩霞沒有回復成阿黎，自顧自站起來整理衣物，隨即去找父母。
咚咚咚。
「干什麼啊，一大清早就下狠手敲門，你想干什麼啊？」
寧在福說完話發現女兒的臉一點血色都沒有，又問︰「你該不會又做什麼缺德的事了？」
「沒有，爸，小歡出事了。」
「有人要殺我和小歡。」
寧在福半信半疑，推開寧彩霞警告她好好說話。
「是真的爸，昨天晚上有人在家里潑番茄醬，那麼一大灘，看起來好嚇人的。小歡也不見了，警察還在找人，我打給你們你們也不接，我都快急死了。」
「那屋的鑰匙除了我們也沒有人其他人有啊。」
寧彩霞就是想不通這一點才害怕的。
「爸，你們是不是得罪什麼人啊？」
「別胡說八道！」
寧在福拉著寧彩霞上天台，問清楚，听明白了，他心又開始懸起來。
「爸……」
「別喊我，這事暫時不要告訴你媽，除非你想讓你媽早點死。」
寧彩霞點頭如搗蒜。「瞧您說得，我可不會再氣媽了。小歡咋辦啊？這孩子能夠去哪兒啊？」
寧在福冷眼瞪寧彩霞︰「要是孩子自己去哪兒還好，如果是被人拐走了，你這個沒有用，只顧著自己快活的媽就等著遭報應吧！」
寧彩霞听了父親的話，眼楮直了，雙腿已經軟綿綿得站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