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氣運,大多是後天養成的。
屠戶縱然西裝革履,一眼望上去那股子凶煞之氣,也有些令人膽寒。
有學識的讀書人,目光炯炯有神,亦或端莊尚儒,亦或活月兌不拘一格,都攜帶著一股紫薇真氣。
但凡走正道的人,都會受天道氣運所加持。
沙曼是被天道所庇佑之人,她今日油盡燈枯,這股氣運仍然未散,證明她仍有一線生機。
只是……這股生機格外渺茫,哪怕是我也無法推斷。
沙曼的死亡時間,大概在下午一點鐘到兩點,我目光一直注視著她身體的變化,希望能找到那一線生機所在!
她的體內,盡是至陰至邪的煞氣。這些煞氣支撐她身體運轉的同時,也在侵損魂魄。
不死者之所以肉身強悍,恢復力極強,就是因為肉身和靈魂幾乎融合在一起。
普通人肉身壽終正寢,還可以投胎轉世,亦或者化為鬼身。
不死者一旦受到致命危險,就會魂飛魄散,再無生還可能。
若想要救沙曼的性命,必須用至陽至剛,且極其溫和滋養的東西,彌補她傷勢嚴重的魂魄。
且只要將她的魂魄溫養成功,以後就無需再對陰煞之氣產生依賴性,且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可天地之間,至陽至剛之物,性必烈。溫和之物,滋養必緩慢。
通常,二者不可兼得。
若說幾個小時內,拿出這等鱗毛鳳角之物,換做尋常人來說不可能。
而我,偏偏就有一件……
正當我猶豫著,要不要把這事告訴沙曼時,門忽然被敲響。
沙曼有氣無力的道︰「都在門口排好隊,人人有份,不要急,更不要搶。」
推開門時,院子里站著二十幾個人。
有衣衫襤褸,衣不蔽體的老婦。還有赤著腳,臉凍得通紅的孩童。
甚至還有些,是目光渾濁,拄著拐棍踽踽行走的老人。
所有人的人,都眼巴眼望著沙曼手里的飯盒。
沙曼將三個大箱子,包括自己的冰箱費力搬出門外,氣喘吁吁的坐在門口說道︰「東西就這麼些,讓文君給你們平均分了吧。」
听得這話,叫文君的老婦人興高采烈的拆開箱子,開始瓜分沙曼余下的糧食。
看著眾人懷里抱著飯盒,興奮得眼冒精光的模樣,沙曼疲憊的閉上雙眼,澀然道︰「以後,各自謀生去,不要再來我這兒。」
登時,手里拎著大包小包的眾人怒了。
「我們都是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可憐人,你不管我們,難道要我們餓死街頭?」
「虧我還這麼信任你!我才十二歲,以前一直是你養著的,現在說不管就不管,你還是人嗎!」
「就算每個月不供給我們糧食,好歹也提前通知一聲,我們好另謀出路,你這冷不丁來這麼一出,寒磣誰呢……」
尖酸刻薄的聲音傳入耳畔,沙曼身形似有些搖搖欲墜,終究靠在門框,絕望的閉上雙眼。
「對不起,我要死了。」
最後話語落下,眾人寂靜了稍許,其中一個老婦湊上前,小心翼翼的問︰「那……你家里還有余糧沒?」
沙曼先是一呆,而後眉頭緊皺,厭惡的道︰「沒了!」
「興許角落里還落下點什麼呢。」老嫗不依不饒的道︰「還有你的那些錢,屋子里的家具擺件,都是好東西。」
「是啊,反正你死了就用不到了,給我們分了吧。」
「以前老管理在的時候,從來沒虧待過我們。你死了把家產留給我們,勉強算你是有始有終……」
一字一句,猶如重錘轟擊胸膛。
沙曼踉蹌跌坐在地上,終究笑著搖了搖頭,「東西都在里面,想要的自己去搬吧。」
得到沙曼的允許,群人興高采烈的沖入沙曼的客廳,從地下室到臥室,瞬間一片狼藉。
沙曼蹲坐在門口,雙手抱著膝蓋,俏臉上浮現出的落寞與頹敗,卻無一人關注。
我把客廳防盜門關上,將鎖扣死,與沙曼並肩坐在門口。
沙曼神情木然的道︰「你想知道的訊息,都已經得到了,還留下做什麼?」
我問︰「關于岳景山,你知道多少?」
沙曼淒然一笑,「連你也想攫取我的剩余價值?」
「如果我說是,你會不會告訴我?」
躊頓稍許,沙曼緩緩說道︰「岳景山是不死者最初生活的地方,後來荒涼不適宜人居住,就荒廢了。」
「我小時候去過一次,具體位置忘了,只記得大概是戈壁灘往北五十公里左右,山里頭還有一座寺廟。」
我驚聲道︰「唐廟!?」
沙曼縴眉微蹙,「是不是唐朝修建的,我就不知道了,只記得那座廟宇挺大。」
‘岳景山脈,廟堂盡處’是之前秦瀾破譯出卷軸上的地址,其中藏著西陵一族,以及我靈魂失蹤的秘密。
想要在荒涼戈壁灘上,找一座地圖上都不存在的山脈,無異于大海撈針。
我已經做好了長期苦戰的準備,卻沒想到從沙曼口中,竟听到了岳景山和唐廟兩處的消息!
我鄭重神色說︰「我可以救你,但你必須答應我兩個條件。」
沙曼淒然笑道︰「我自己的身體,只有自己清楚。能撐著重傷到現在,已經是老天爺開眼了。」
「你救不了我,誰也救不了我。」
我又重復詢問︰「兩個條件,你若答應,我便救你。」
「說說吧,什麼條件。」
沙曼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似乎把我的話,僅當做是臨死前的閑談而已。
我依舊神色凝重,「第一,救活你之後,你必須帶我找到岳景山上的廟宇。」
「第二,在我搭救你的時間里,務必服從我的一切要求。」
「一切要求是什麼要求?」
「包括你本人在內,必須任我擺布。」
沙曼俏臉浮現一抹警惕,下意識用風衣遮住修長玉腿,「你一個修道的人,怎麼色心比普通人還要重?」
「食色性也,聖人尚不能避免,我自遵循本心。」我坦然答道。
沙曼懶洋洋的靠在牆壁上,「好啊,最後的時間,陪你玩玩也無所謂。」
客廳房門再度被推開,里頭的人扛著大包小包,一臉喜氣洋洋的就要出門。
我抽出沙曼腰間短刀,攔在房門口,平靜聲道︰「把所有東西放下。誰敢帶出去一件,我就殺誰。」
「你他媽算什麼東西!」
其中,一個十五六歲的半大孩子,掄起椅子就要往我身上砸。
他常年營養不良,速度和力量不值一提。
我欺身上前,眼疾手快挑斷他的手筋,疼得捂著血糊糊的手,蜷縮著說不出話來。
剩下人紛紛後退,嚇得一句話也不敢說。
其中一個老嫗,憤怒沖著牆角的沙曼喊,「你不是答應送給我們嗎?現在怎麼出爾反爾?」
沙曼已經心灰意死,這會兒懶洋洋的道︰「是他要搶你們的東西,關我什麼事。」
「你這不還沒死麼!我們現在被人欺負,你倒是管管啊!」
「他欺負完你們,就該欺負我了。」沙曼眼皮也不翻,反而帶著笑意道︰「我連自己都救不了,拿什麼救你們?」
「枉我們這麼多年信任你!你的良心真是讓狗給吃了!」
……
在我的威逼之下,這些人歸還了沙曼的東西,罵罵咧咧的離去了。
沙曼踉蹌起身,望著一片狼藉的房間,俏臉帶著頹然笑容,從地上撿起床單鋪在床上。
而後,她自己側臥在床,「臨死之前,還能看見這麼解氣的事情,我總算能夠瞑目。」
「帶你去岳景山,我恐怕是撐不到了。至于第二個條件,我可以滿足你。」
「有一次體驗,至少不讓我以女兒身白來世間走這麼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