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奈道︰「你性泛桃花,天生狐媚,遇貴人可化孽緣,修道可逆心性,發展至今完全符合天理循環。」
「像貞節牌坊供奉的這位,嫁給一個從未見面的棺材,就為了圖一個虛名,著實可悲可憐。」
「如果為了一座牌坊,能連人性都壓抑到扭曲,干脆連人都不要做了。」
喬慧雖說滿眼的感激,卻有些忐忑的道︰「李先生,當著貞節牌坊的面,咱們是不是少說點比較好。」
我不屑的的道︰「就算她能重新活過來,我也是這一套說辭!」
聲色落下,只听得頭頂棺槨砰的一聲炸響,棺槨與棺蓋分離,一個穿紅戴綠,面容僵硬的尸體,就這麼筆直的站在我身前。
尸體詭異的模樣,嚇得喬慧閉上眼剛要尖叫,我便將她的嘴給死死捂住!
就連一向見慣了鮮血與尸體的秦瀾和陳安寧,臉色也有些發白。
難怪她們會承受不住刺激,面前的這具尸體,也著實太詭異了些。
尸體並沒有青面獠牙,反而尸體與皮肉保持得相對完整,只是由于時間過長,尸體的肌肉變得極其僵硬。
面上的顴肌,咬肌,包括下巴的肌肉,都鼓成膿包似的疙瘩,因體內陰煞之力過重,皮膚發青,但被厚重的禁品遮蓋。
臨死前,尸體又化了過于濃重的妝容,以至于看著像人,但五官因為肌肉緊繃,猙獰扭曲得厲害,又不像是人。
介于二者之間的詭異狀態,著實讓人心里有些發毛。
秦瀾忐忑聲道︰「是,這玩意兒……不會動吧?」
我能感受得到,尸體原本發白的面容,正在一點點變得烏青,這足以證明其體內陰力,正因為我們的驚擾,一點點開始流動。
按照道理來說,像是這樣封閉的禁地,是沒辦法產生讓尸體尸變的能量,因為這里的時間與空間,幾乎是相對靜止的。
因此,我們在里面徘徊了這麼久,並沒有覺得困倦,亦或者是饑餓。
這具尸體的體內,有著極其強烈的元陰之力,這股力量的來源,或許是死者至年邁死時,仍是處子之身。
而我們方才在貞潔牌坊上看到的銘文,恰好也證實了這一點。
漸漸的,尸體眼皮開始顫動,手指也微微發顫,正在以緩慢的速度,開始一點點復蘇。
看到這一幕,秦瀾俏臉煞白哭也似的道︰「完了,它真的會動。」
陳安寧手握匕首,縱然雙腳有些哆嗦,仍擋在我身前,並低聲問道︰「李先生,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沒等我開口,喬慧就提議道︰「這個宅邸這麼大,要不然咱們趁著它蘇醒,趁早跑路掉!」
「好,跑!」
就算是跑路,我們也沒有盲目狂奔,免得踫上更為危險的東西。
為了安全系數更高一些,我和敖廣站在最前面,陳安寧一個人站在後方,而秦瀾和喬慧在中央被保護著。
這一次,我們並沒有什麼間隔,幾乎是貼著身子往前跑。
估計這會兒,所有人都想著跑快一點,只有我知道,我們無論如何是跑不掉的。
方才貞節牌坊下的尸體,並非是被我激怒而蘇醒,而是正巧堵在我們的必經之路上。
雖說在這里沒辦法使用道家真氣,但在緩慢向前走的過程中,我已經大抵上察覺到此處的規則。
無論我們朝著什麼方向走,在每隔一段時間之後,規則之力都會逼迫著我們,沿著一定的規律模索向前。
也就是說,無論我們走什麼方向,在一定的時間內,都會出現在固定的地點。
也就是說,我們無論往哪里跑,都會再度遇見方才的女尸。
我逃跑並非是真的要避開女尸,而是想要驗證自己的猜測,並在途中想辦法,怎樣才能夠在沒有道法的情況下,將女尸給解決掉!
奔跑途中,我向著陳安寧喊道︰「把手給我!」
陳安寧下意識的攥著我的手,我則迅速將她的手指放在嘴里, 嚓那麼一咬!
「李先生,你干什麼!」
陳安寧下意識的甩開了手,我品嘗著嘴里鮮血的味道,發現陳安寧體內屬于肅清者聯盟的特殊力量,在這里發揮不到任何作用。
現在的陳安寧,只是力量強大一些的普通人而已,對于力量無窮大的尸體來說,壓根起不到任何作用。
就在我苦思熟慮的時候,喬慧驚喜的喊道︰「李先生快看,前面有台階,咱們馬上要跑出去了!」
果不其然,台階上仍刻著一個名字,爬上九層台階以後,我們再往前跑一會兒,就能看見一座高大的牌坊。
牌坊下面,女尸邁動著僵硬的步伐,一點點朝著我們走過來。
喬慧俏臉煞白,驚聲喊道︰「咱們這是遇到鬼打牆了!」
我沉聲道︰「不是鬼打牆,而是我們不破解掉此女尸留下的貞潔牌坊,就無法再向前行走!」
眼下,我對秦瀾和陳安寧以及喬慧的力量,都有所了解,唯獨對敖廣幾乎是一無所知。
我沉聲向敖廣詢問道︰「對付這具尸首,你有沒有把握?」
敖廣攥了攥拳頭,「我可以試試!」
女尸剛開始,只是邁動著僵硬的步伐往前走,我們則警惕的一點點後退著。
可越是往後走,女尸的腳步越發敏捷,兩條腿機械向前挪動的速度,雖不是跑,卻比跑得還快上一些。
我們也不能一味的後退,否則這具女尸,足夠把我們給拖延致死。
還好敖廣有些膽氣,縱身躍起攥拳,一拳頭砸在女尸的腦袋上。
登時鮮血迸射,女尸踉蹌的後退了好幾步,染血的面孔變得更加猙獰,伸出修長的舌頭,舌忝了舌忝嘴角的鮮血。
而敖廣則捂著鮮血直流的拳頭,面目陰沉的望著女尸,依然擺好戰斗的架勢。
我沉聲向陳安寧吩咐道︰「把匕首借我。」
等陳安寧遞過來匕首後,我將刀劃破手腕,並沉聲向敖廣喊道︰「幫我拖延二十分鐘!」
「明白!」
敖廣撕裂衣衫扔在地上,露出一身的腱子肉,手掌的鮮血反而更激發了他的凶性!
女尸發出一聲怪異吼,沖向了對峙的敖廣。
剛蘇醒的女尸,明顯擁有著自己的靈智,因為需要活動一會兒,才能讓自己僵硬的肌肉靈活,因此纏斗過程中,她並不急著進攻,只是左右搖晃躲閃。
敖廣累得氣喘吁吁,但也只能不停的追著打,生怕自己一旦放松,女尸會沖上來糾纏我。
光滑的平台,正是施展咒法的好地方!
鮮血順著手腕流淌到手指,我按照五行八卦的方位,迅速勾勒下晦澀驅魔咒。
隨著鮮血的流淌,我漸漸覺得腦袋有些暈眩,卻仍堅持著咒決的繪畫。
十五分鐘後,所有咒決都勾勒完畢,敖廣也氣喘吁吁渾身是血。
我急忙向著正在和女尸纏斗的敖廣喊道︰「快退!」
可這會兒,女尸已經死死的抱著敖廣的肩膀,兩個人死死纏在一起,根本難分難舍。
沒辦法,我只能嘗試著誦唱咒決。
敖廣本身又龍族的血脈,屬于祥瑞之獸而非妖邪,因此這里的驅邪咒決,僅僅會對女尸起到效果。
果不其然,伴隨著一道幽藍色光芒亮起,用我血液鑄造成的咒法,驟然沖天而起,組成五星光牢,將女尸死死困在其中。
五星光牢產生後,可以一點點壓制女尸的力量,讓其從孱弱至徹底消失。
這一過程,大概需要半個小時的時間,敖廣屬于龍族,皮糙肉厚,哪怕和女尸糾纏一會兒,也不會出問題。
秦瀾趕忙上前,撕裂一截衣袖,幫我把手腕上的傷口包扎好。
我忙朝著五星光牢籠罩的區域喊道︰「敖廣,沒感覺怎麼樣?」
此時的敖廣,縱然被女尸煞壓在身下,仍從容不迫的道︰「李先生放心,她的攻擊力很弱,傷不到我。」
看樣子,敖廣的確能應付得了女尸,可我總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
很快,敖廣驚慌聲喊道︰「等等!李先生,這女尸為什麼月兌我褲子!?」
喬慧第一個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俏臉有些尷尬的側耳和我說了幾句。
很快,陳安寧也看出了事情不對勁。
從一開始,女尸的目的似乎並不是殺了我們。
驅邪陣法已經構建好,還差半個小時就能徹底將女尸超度,我只能裝傻向敖廣喊,「你堅持住,還差最後小半個小時!」
幾分鐘之後,敖廣的聲音越來越慌張,隨之而來還有女尸詭異的聲音。
我趕忙捂住秦瀾的耳朵,沉聲道︰「背過身去!」
秦瀾小聲嘟囔,「我又不是沒有見過……」
半個小時過後,驅邪咒法咒然緊縮,伴隨著女尸似淒慘又似解月兌的叫聲,其尸體被一陣風吹過,化作飛灰。
半空之中,飄蕩著一端莊女子透明的魂魄。
魂魄向我施行一禮,溫聲說道︰「小女名叫林賢淑,自出嫁至今被迫守寡,死後被人建造貞潔牌坊,多謝先生贈我精壯男人,了卻我的心願。」
話音落下,沒等我誦唱咒決,女尸心願達成,竟然化作一道光消失在天際。
光滑的石台上,敖廣淅淅索索的穿上被扯爛的衣服,低著頭良久不肯抬起。
見到他這幅模樣,喬慧忍不住噗嗤笑出聲。
我瞪了喬慧一眼,「給我憋住!」
前方巨大的貞節牌坊,在林賢淑化作光雨消失後,轟然一聲坍塌成為廢墟。
我清了清嗓音,正色說道︰「你這次是為了我們而犧牲,我欠你一個人情。」
敖廣聲色沙啞,陰霾的道︰「李先生,這件事以後不要再提,走吧。」
坍塌廢墟的後方,從青石板變成了方磚,前方出現精致的涼亭,順著長廊繼續向前走,應該就徹底的進入了室內。
有過前兩次的經歷以後,我對這里忽然出現的禁地,已經有了別樣的認識。
進入住宅前的禁土,禁止的並非是我們進入,而是禁止有修為的人進入。
同樣的,這里出現的任何危機,房屋的主人都不希望我們用修為來解決。
第一次,我將台階下的亡魂說服。
第二次,是敖廣犧牲了自己的,保護了我們的平安。
至于第三次……我們會在屋里遇見什麼,我本身也不清楚。
在向前行走的過程張艷紅,秦瀾從跟在我後頭,到緊張兮兮的攥著我的胳膊。
我不由皺眉道︰「小瀾,早年間你也曾跟隨我歷經危機,何至于怕成這幅模樣?」
秦瀾緊張兮兮的道︰「師父,萬一再出來個女鬼,把你給拐跑了怎麼辦?」
听到這話,敖廣的臉色更加難看。
我趕忙甩開秦瀾的手,沉聲呵斥道︰「休要胡鬧!」
走廊到了盡頭,前方是一處牆角和井口,井口旁邊有一水池,應該是以前宅邸中人,盥洗衣物的地方。
再往前走,就能透過迷霧,看見緊閉的木門。
呼,總算是到了室內。
與此同時,方才層層籠罩的霧瘴,在這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周遭的一切變得清晰了起來。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房門忽然被推開,一個穿著素色衣裳的女人猛然走出!
陳安寧下意識抽出匕首,我低聲勸阻道︰「人是虛的,只是幻象而已,大家不要緊張,在原地等待听我吩咐!」
所有人寂靜了下來,而女人出門後並未發現我們,而是後頭背著一簍衣服,拿起井邊的水桶,扔下去就要打水。
打了滿滿一桶水向上拽繩時,因為女人弓著腰,後背上衣服有一件從簍中滑落,即要掉入井中。
女人慌張的要去抓掉落的衣裳,整個人不留神被水桶纏住手腕,重心失衡撲通一聲掉落入井中。
陳安寧急忙月兌掉靴子,「你們等著,我去救人!」
我一把抓住陳安寧的胳膊,肅然聲道︰「陳安寧你記住,你現在已經不是珠州的治安崗成員,肅清者聯盟的那一套舍己為人的規矩,在這里並不適用。」
「這棟存在幾千年的宅邸,曾經生活過的所有人都已經死了,留下的只有亡魂和殘相而已,」
「你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千年前留下的幻象,只不過像是放電影一樣,重新在我們的眼前播放一遍!」
陳安寧點了點頭,有些歉疚的道︰「對不起李先生,我知道了。」
「知道就在後面好好站著,沒有我的允許,誰也別多說一句話,多做一件無聊的事!」
女人落水後,傳來一陣撲騰和呼救聲。
這時,從門里頭沖出一個壯漢,沖著水下喊道︰「再堅持一會,我馬上下去!」
壯漢抓著繩子,一點點把自己放下去,沒過多會兒又氣喘吁吁的爬上井沿,拽著繩子用力往上拉。
沒過多會兒,女人就被繩子吊出水井,壯漢抱著她的雙腿,費力拽出井邊。
做完這一切,壯漢再沒有半點力氣,正坐在地上大口的喘著粗氣。
沒過多會兒,女人從短暫昏迷中睜開雙眼,「是你救了我?」
男人呵呵一笑,格外憨厚的道︰「不用客氣,我也是湊巧踫見了,就把你從井水里拽了出來。」
忽然女人臉色一變,再看自己已經被月兌掉的鞋子,急忙問道︰「你拽的是哪里?」
男人回答道︰「當時你上半身纏著繩子,我只能抱著腿把你弄出井。」
听到這話,女人忽然沉著臉起身沖入屋內,等再出來的時候,手里拎著一把鋒利的柴刀。
男人嚇了一跳,急忙起身道︰「你想干什麼!?」
女人含淚道︰「女人的腳,豈是隨便哪個男人能踫的!對我們女人來說,貞潔大于性命,你踫過的地方,我拿什麼面對我的男人!」
說著,女人 嚓一刀,兩條腿並沒有被剁斷,卻多出一條深可見骨的痕跡。
頓時,女人昏死了過去。
女人昏死的同時,所有場景都消失不見。
秦瀾疑惑道︰「師父,這是什麼意思?」
我指了指屋門上頭掛著的金燦燦牌匾,「你們仔細看,這上頭寫著的是什麼。」
牌匾上,赫然寫著三個大字——女貞廟
我推屋門,里頭瞬間亮起無數蠟燭。
四四方方的一間屋,正北位置坐落著一尊木雕神像,神像是一個斷腿的女人,手里還拎著一把刀,表情猙獰而痛苦。
在女人的身下,是泥塑蓮花座,足以見得世人對女人的敬仰。
在女人的身下,煉化形狀的蠟燭總共九十九根,象征的是壽元長明。
秦瀾看出端倪,疑惑問道︰「師父,這個木頭雕刻沒有腿的女人,是不是我們之前從幻境中看到的那個?」
「猜得不錯。」
看著牆壁上的神像,我忍不住道︰「把這樣殘忍的習俗奉若神明,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喬慧心有余悸的道︰「李先生,還好我生在現代,否則別說是腳,估計全身都會被剁沒了。」
我淡然瞥了喬慧一眼,「腦子里不用又那麼多奇奇怪怪的念頭,你並沒有罪,該死的是樹立這座神像的人。」
我話音剛落,封閉的廟宇中忽然卷起怪異的狂風,九十九盞蠟燭熄滅,上方木雕的神像,流淌下兩行燭蠟淚滴。
喬慧驚慌的道︰「李先生,你就別刺激神像了,萬一她也復活可怎麼辦?」
我淡然聲道︰「該死的活不了,該活的也死不了,我們越怕,就越走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