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白天在郵電大廈的歡迎儀式，到了晚上，電信總經理楊曉邀請周銘吃飯給他接風洗塵，帶上馬馳一起，原本在馬馳看來這應該就是一次很平常的飯局，他卻怎麼也沒想到楊曉居然進門就是這麼一句話。
麻煩大了？
這話讓馬馳完全模不著頭腦，因為在他看來，他們才在港城募集了百億資金，今天王茂昆部長還親自帶人在機場門口迎接他們，怎麼看都是重視電信產業的表現，說不定未來郵電系統內部的政策和其他資源，也都會向電信局傾斜，怎麼看都是一片形勢大好，怎麼就有麻煩，還是麻煩大了呢？
恐怕周銘這邊也是一樣懵逼吧，馬馳這麼想著，可周銘隨後一句話卻讓他傻眼了。
「我當然知道麻煩大了，要不然我就答應晚上留在郵電大廈了。」周銘說。
馬馳驚訝原來周銘早就知道了嗎？他也這才想到難怪今天王茂昆要留周銘在郵電大廈吃完飯，要給周銘接風洗塵都被周銘拒絕了，這可是很不懂事的做法。而且不僅這樣，就連晚上，原本應該是楊曉給他們接風洗塵的晚宴，但最後卻是周銘先來開的包廂。
這些都是很違背常識的做法，之前馬馳還不覺得，現在當听到周銘這麼說，他才覺得周銘原來是真的發現了什麼。
可……發現了什麼呢？
楊曉並不像馬馳那樣驚訝周銘居然已經發現了，他反而看了馬馳一眼，詢問他是否還要繼續留在這里。
馬馳心跳得飛快，他知道領導這是在問他的立場了，接下來的話很有可能涉及一些秘密，于是馬馳毫不猶豫的表示願意和領導同進退。
周銘隨後和楊曉坐下來了，周銘問楊曉︰「王茂昆部長，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楊曉沉吟一會回答︰「王部長是一個很霸道的人，在自己的權力範圍內從來都說一不二，更加討厭別人對他的職責工作指手畫腳，對他已經定下的方案政策有任何意見都是不被允許的。」
隨後楊曉還說了一個事情，是王茂昆還在郵局當局長的時候，曾經上面一位主任下來視察工作，當眾批評了他的郵政發展政策，結果王茂昆直接把官司打到部里去了。
要知道這種事情在體制內是非常大的忌諱，最終那主任倒了霉，王茂昆也被調離了崗位，不過王茂昆的背景還是硬，只在冷板凳坐了五年，當前任部長卸任，他就又再復起了。這個事情曾經在郵電系統內鬧得沸沸揚揚，也很能說明王茂昆強勢霸道的性格。
馬馳這時也很適時的插話說︰「確實是有這麼回事，我也听說過。」
周銘點頭表示明白，他隨後又問︰「那麼後來呢？經過這個事情，他也沒收斂嗎？」
楊曉告訴周銘這點很難判斷，王茂昆經過那個事情肯定有所改變的，平時也都很大度的領導模樣，但楊曉說他能感覺出來，王茂昆骨子里依然還是很專橫的。
「那麼最近王部長有什麼動向嗎？或者說有什麼明顯的表現？」周銘又問。
楊曉也是略微想了想然後告訴周銘，王茂昆最近一直在聯絡各個線路局和光纜供應商，甚至還聯絡了幾個工程局，也在郵電系統內部召開了幾次會議，商討關于電信網絡構建鋪設的規劃方案。
听著這些答案，馬馳越听越有些迷糊，原本他覺得自己能听到什麼天大的秘密，之前也確實談到了王茂昆的性格問題，可接下來就不懂了，他小聲詢問楊曉，他覺得王部長現在已經改了很多，也是一位有魄力的領導，比如今天他盡管一直主張發展郵政，卻還是親自過來迎接從港城歸來的周銘，而且不也在幫他們搞電信發展嗎？
楊曉反問他︰「馬馳你真覺得今天這樣是什麼好事嗎？」
馬馳被問住了，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很想回答這當然是好事，可又隱隱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馬馳沒想明白，不過周銘倒是發現了問題︰「這些事情都是他派人去做的，一點沒通過楊總你這邊嗎？」
楊曉點頭表示就是這樣，馬馳這下才反應過來︰「這是王部長要來摘領導您的桃子嗎？」
楊曉苦笑︰「要只是摘桃子那就好啦！」
楊曉這個答案透露了太多的信息，很顯然，不管在任何單位，都會很容易出現領導一開始不看好某個方案，不給什麼支持，後來下面的人自己想辦法把方案做出來了，領導看到有利可圖便過來據為己有表示成果是在自己領導下做出來的，以此升官發財。
而王茂昆不管是找供應商工程局這些商討基礎設施建設問題，還是在部里開會討論電信規劃方案，還刻意把楊曉給排除在外，怎麼看都是一種摘桃子的常用套路。
這種手段盡管惡心，但總的來說，也算是支持電信建設的，並且楊曉作為電信總經理，主要分管電信的領導，屬于他的政績不論如何都分不走，王茂昆這個在體制里模爬滾打一輩子的人也不可能不懂。
馬馳很慌︰「領導您別這麼說呀，您這麼我感到害怕，要是王部長不打算摘您桃子他還打算干什麼？現在這局面不是挺好嗎？」
這一次周銘先對他說道︰「馬馳還記得在港城的時候，我就說過聯交所陰差陽錯推出盛科對我們是好事嗎？」
馬馳點頭表示自己當然記得，可他認為那不是在港城嗎？
楊曉告訴他︰「燕京也一樣，畢竟你們從港城帶回來的可是一百億資金，而且燕京的情況也非常復雜。」
楊曉還告訴周銘，就當華通公司上市還破了港城的股市記錄以後，就有很多人過來詢問情況，他這些天也都是天天飯局不斷，尤其是當前幾天華通公司在港城股市的募集資金已經確定能破百億以後，就連他老婆和孩子那邊都有人過來攀關系送禮了。
「一些不那麼重要的事情我可以推掉，但這里畢竟是燕京啊！」楊曉說。
簡單一句話就暴露了楊曉的諸多無奈，首先周銘他們在港城募集百億資金，這樣大的新聞在港城媒體的造勢下全世界都知道，根本瞞不住。正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現在周銘他們帶著這麼一筆巨額資金回京，怎麼可能不惹人覬覦呢？那是人腦袋都能爭搶成狗腦袋的。
就算是二十年後，這麼一筆資金拋出來，同樣能引起一場紛爭，更別提現在這個缺錢的年代了。
現在這個年代各方面都急缺資金，尤其很多國企剛剛改制，急需一個大訂單來穩定自己的改革局面，很多無法上市沒有太多辦法籌集資金的小企業也需要訂單來發展自己。
那麼現在突然知道電信局要大力加強基礎建設，完善電信網絡建設，並且成立華通公司在港城上市，為此募集了百億資金，這些企業如何能不像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一般蜂擁而至呢？
當然楊曉能坐上郵電系統二把手，主管電信局的工作，並且還主導郵電分離，背景肯定也不一般，可這里畢竟是首都燕京。
燕京永遠是藏龍臥虎的地方，沒有人能在這里跳月兌，饒是某開國元勛的後人，說槍斃也就槍斃了，更何況是楊曉？
被百億資金吸引過來的可不止有普通小企業，更有某些不能得罪的大佬。
沒什麼背景的小企業隨便漏點湯湯水水就能喂飽，但那些大佬，他們可是要吃肉的啊！
「就最近這幾天，我的飯局都是連軸轉的，因為每一個飯局我都沒什麼辦法推掉，甚至前兩天我家老爺子都來找我，說讓我是不是暫時調離算了，我才知道已經有他那一輩的人在背後說情了。」楊曉說。
楊曉這三言兩語就把整個燕京的情況清晰展現在周銘面前了，簡單一點說，就是誰都不想放過這百億資金的項目，就算是燕京的頂尖豪門也動了心，這些人是楊曉沒法輕易得罪的。
要是這個項目是國家主導，有林澤康趙森這些大佬壓著，一般人只能認了，但現在事情是由楊曉主導，那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你要是拒絕這個選擇那個，你是看不起誰呢？楊曉不想雨露均沾，但萬一里面有幾個能耐通天的家伙，那麻煩才大了。
可要是雨露均沾，這百億資金分別打包分給這些豪門，這樣是能讓大家滿意，但對項目本身卻是毀滅性的。
首先且不說各家線路工程公司的技術水平和鋪設方式不一樣，選取的材料圖紙設計不一樣，這種「萬國牌」會給後期維護帶來多大的麻煩，甚至這其中很多豪門壓根就和電信半毛錢關系都沒有，只是想要這百億資金，臨時成立一個相關公司就過來分蛋糕了，這樣的比例還不低。
「很多東西我們很難分辨，但我們也不好因為這個事情去得罪誰，現在王部長那邊又在這麼大力給我們做宣傳，這分明就是把我們推到了風口浪尖上，我們稍有不慎，恐怕連累整個項目都完了呀！」楊曉說。
周銘一邊听著楊曉的話，手指一邊輕輕敲擊著桌面，思考了好一會，周銘突然停了︰「既然得罪誰都不好，那干脆一起全得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