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我不能接受

我忙問︰「然後呢?」

念姐看著我沉默了一下,說︰「節哀。」

我眼前一黑,範伯伯扶住了我,念姐又說︰「抓住仇仁時,警方正好趕來把他逮捕了,我們不能妨礙人家辦事。但你別怕,雖然這里沒有死刑,但有得是辦法讓他‘消失’。與這件事有關的,一個也逃不掉。」

我搖了搖頭,完全沒心思听這些話。

我爸爸沒了。

這事听上去實在是荒唐,簡直就像一場可怕的夢。

這幾日我和我爸爸很少交流,見面說話都是「吃飯」這一類無營養的對話,他今天走時都沒跟我說,是孫姨告訴我的。

所以,我上一次和我爸爸專門聊天,還是為了權御那次爭執。

這事還沒著落呢,怎麼我爸爸就沒了?

我不能接受,我根本不能接受。

權御都跟我分手了,我跟我爸爸之間的爭執自然煙消雲散。

我還沒來得及把這個消息告訴他,讓他高興高興,他就忽然沒了。

這怎麼可能……

接下來的一切,對我來說都恍恍惚惚的。

我只听到有人在我耳邊說話,最清楚的是範伯伯的聲音︰「去看看你爸爸嗎?你要是不舒服,就先歇一會兒,明天再去。」

我點了點頭,麻木地站起身,出了門,上了樓。

回到房間,鎖起門。

我真的躺到床上了,因為醒來肯定就會好。

我這麼告訴自己,一邊閉上眼。

一閉上眼,就看到了我爸爸。

看到他抱著小小的我,把我放到他的腿上,用他大大的手掌跟我玩拍手游戲,任由我在他的手腕上畫手表。

看到他守在病床前,頂著一頭花白的頭發,把三個孩子,一個一個地輪流抱在我的面前,說︰「爸爸給他們吃女乃粉,你好好休息,什麼都別想……」

看到他蜷縮在小小的後備箱里,面孔發青,沒有血色……

我猛地睜開眼。

腦子轟轟作響,不能思考。

我拉開門,沖向我爸爸的房間。

我爸爸肯定在里面!以前也不是沒有做過失去他的噩夢,但每次去找,總是不會令我失望。

我推開他的房門,一路跑進里間。

然而空空蕩蕩,一點人氣兒也沒有。

我怔愣地站在門口,完全不能回神。

忽然,身後傳來聲音︰「菲菲……」

我打了個激靈,轉過頭,卻只看到了範伯伯。

他站在我的身旁,滿臉關切,說︰「做噩夢了嗎?孩子?」

我點了點頭,說︰「我夢到我爸爸沒了……」

範伯伯沒有說話。

我也沒有繼續說。

半小時後,我和範伯伯一起來到了醫院。

在路上,範伯伯告訴我︰「對方一進去就交代了,說是因為自己生意遇到困難,得知你爸爸突然暴富,想要問他借錢周轉,你爸爸當場拒絕,還嘲諷他,他惱羞成怒,就動了殺心。」

我說︰「不可能的。」

範伯伯說︰「我也認為不可能,你爸爸不是那種拎不清的人,他既然不帶保鏢坐在那了,就代表他很信任對方。絕不會當場拒絕,更不會嘲諷。」

我听不進去這些,只想說︰「我爸爸不可能沒的……」

範伯伯不說話了。

這間醫院的位置十分偏僻,周圍綠樹成蔭,晚上看來有些可怖。

我爸爸在太平間,縱然在路上我還能保持一點冷靜,但在白布掀開的那一刻,我還是感覺腦子里「嗡」的一聲,就像被雷轟過似的,整個人都是木的。

我爸爸看上去很干淨,而且出奇的白。

警查說致命傷在後腦,從正面看,就像睡著了似的。

我模著他的臉,他的皮膚已經沒有溫度,有點僵硬。

這種溫度、這種觸感,令人心碎。

我忍不住彎下腰,抱住了他,吻了吻他冰涼的臉。

這是我爸爸。

是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人。

……

我不知自己在太平間呆了多久,只知道自己是被人拉走的,有人問了我幾句話,可能是辦案人員吧?

我胡亂地答著,而後範伯伯便帶我回了家,並對我說︰「案子那邊律師會安排,我請的是你爸爸那位好朋友,你盡量休息,保重身體。」

他說著,忽然模了模.我的額頭,擔憂道︰「你在發燒了,我這就去請醫生。」

醫生很快就來了,是梁醫生。

他頭發凌亂,亂七八糟地套了一件T恤,見我看他,露出一臉尷尬,說︰「抱歉,知道的匆忙,我沒來得及打理自己。」

我沒說話。

明知該寒暄幾句,卻根本說不出話。

梁醫生也沒多言,給我檢查了一下,說要我休息,並給我掛了個水。

我望著他出去的背影,隔著半開的門,可以看到他在門口跟人講話,不過因為角度的關系,我看不到另一個人是誰。

可能是範伯伯吧?說實話我並不關心。

我現在完全被這個消息打垮了,整個人就像是地震後被壓在預制板下似的,渾身都廢了,一動也不能,只有無盡的痛。

我不知時間過了多久,只知道有人推開了門。

是繁華。

他坐著輪椅,孫姨陪著他。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倆來到床前,仍舊沒有說話的念頭。

孫姨把手里的托盤放到了床頭,繁華說︰「吃點東西吧,你一天沒吃飯了。」

已經過去一天了嗎?

我怎麼可能有食欲呢?

只是呆呆地看著他,感覺很抽離。

不知過了多久,孫姨出去了,繁華移動輪椅,拿起了碗,說︰「我喂你好麼?」

說著,他夾起一筷子菜,朝我遞了過來。

我搖了搖頭,揮手擋開他,菜掉到了被子上,也沒有心情去理會。

繁華見狀,放下了筷子,滿臉溫柔地望著我,說︰「你爸爸最關心的是你的健康,如果你病倒了,才是他最難過的。」

我搖了搖頭︰「他已經不會難過了。」

人死燈滅,我爸爸沒了,我沒有爸爸了。

他不會難過了,呼吸停止,心跳停止,他已經沒有感覺了。

繁華沒再說話。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著,我不想說話,繁華也不吭聲,就這樣望著我。

時間仿佛停止了,這個屋子就像與世隔絕。

直到門板上忽然傳來敲擊聲,接著一個女佣開了門,然後範伯伯走了進來。

他一看到繁華立刻就說︰「哎呀,你怎麼不躺著去?你現在能坐起來嗎?」

繁華說︰「我沒事,我想陪著菲菲。」

「躺著去。」範伯伯命令道,「快點好起來,別再折騰了!」

繁華被女佣推出去了。

待他關上門,範伯伯才對我說︰「不是伯伯不想讓他陪你,實在是他需要保養身體,身體好些,能幫你分擔一下孩子。」

我點了點頭,但其實並沒有听進去他的話。

「吃點東西,睡個好覺。」範伯伯說,「你爸爸跟我說過很多次了,最怕的就是你身體不好。」

我說︰「我爸爸已經沒了……」

「沒了就能不听爸爸的話了?」範伯伯說著,端起碗道,「乖乖吃點飯,睡一覺,明天還要忙別的事。」

我勉強吃了幾口飯,範伯伯見狀這才離開。

接下來我也的確睡了一會兒,但很快就被噩夢弄醒。

往後的幾天,雖然律師在安排,但事情仍舊很多。

因為範伯伯大力幫忙,所以要我親自處理的只有葬禮的事。

我爸爸在這邊沒有太多朋友,葬禮無法大辦。

這也是令我心里很難過的一點,因為我爸爸其實是很愛面子的,小的時候,他很喜歡給我辦各種豪華宴會,邀請各路名流,享受那種觥籌交錯、推杯換盞的熱鬧。

可如今,他走在異國他鄉,能來參加葬禮的人數不出二十個。

而且,回國辦也不可能,雖然我爸爸說,債務已經還清了,不過他畢竟已經破產,從前的人脈都不再聯絡。

所以最終,葬禮還是在這邊舉行的,非常簡樸。

骨灰我原本想帶回國與我媽媽合葬,然而我爸爸的遺囑里卻交代,說自己已經在E國選了一塊墓地,到時希望就留在這里,陪伴女兒和孫輩。

我爸爸一直沒有再婚,所以我一直認為他是在等候百年之後與我媽媽合葬,沒想到會是如此。

但遺囑是前些日子才更新的,也就是說,是拿到了大筆財產後,我爸爸還清債務,卻仍然選擇陪著我們。

雖然不解,也心疼他到頭來還是一個人,但我還是決定尊重他的選擇。

三只也參加了葬禮,這事我一直糾結到了葬禮前一天的晚上,最終才決定告訴他們。

因為我沒辦法解釋陪伴他們長大的外公去了哪里。

葬禮這天,三只表現得很乖巧,三個人眼楮紅紅的,但誰也沒有大哭。

我更是一直沒有流淚,只是覺得很窒息,仿佛我的心也隨著我爸爸被一起封進了墓地里。

直到封墓時,三只才忽然醒悟似的,開始哇哇大哭,範伯伯和繁華家那些姐姐們忙著哄他們。

而我完全沒有精力應付,只是眼前陣陣發黑,梁醫生和其他人一起扶著我,讓我吸氧。

我再醒來時,就已經在自家的臥室了。

睜眼不久,臥室門便開了,來人是念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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