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寶慢條斯理，條理清晰地道。
「且不說你那天意識迷蒙，可能看錯了。就算你沒有看錯，這種離奇的事情，誰能信你？再說，若我真是妖怪，你就不怕我不聲不響，將你吞了？」
段芸不聲不響地瞅著她，眼底浮出一層水光。
唐寶︰「……」
她才是受害者，怎麼威脅她的反倒哭了？
段芸吸吸鼻子，把眼淚憋回去，「……我沒有跟爹娘供出你。」
唐寶松了口氣，「然後呢？」
「除此之外，我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今日我本想來找你，但一大早就被帶到縣里……」
段芸把黃小姐毀容的事情，撿重點說了，「如果你需要錢，可以去找黃老爺。」
唐寶這下不懂了。
听段芸的話，仿佛句句向著她。
可是，為什麼？
她不是對三十兩不動心，只是無法這麼輕易地相信別人。
唐寶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笑意不達眼底。
「段姑娘，你對我這麼好，不僅不揭發我，還又是幫我找山貨，又是幫我找財路的，你所圖為何啊？可別說是為了報恩，我是不信的。」
段芸呆呆地看了她好一會兒。
忽然雙腿一屈，跪下了。
唐寶這人向來吃軟不吃硬，這時皺了皺眉，語氣卻不那麼強硬了。
「起來說。」
段芸沒動，「我確實有一事相求。」
唐寶簡直頭疼，古人為什麼都喜歡跪來跪去的？
她嚴肅道，「起來說，我能答應的會答應，不能答應的，你跪到死我也不會答應。」
段芸見她態度堅決，只好起來了。
她聲音哽咽，「其實，你救我那日，是我自己跳下去的，我不想活了。」
唐寶心情復雜。
敢情她還不該救她了？
段芸察言觀色很厲害，立刻就懂得她的想法，急急地道。
「當時我阿娘打算將我嫁給隔壁村的傻子，我覺得余生無望，的確是不想活了。但自你將我救起，又治好了我的臉，我就又不想死了。」
唐寶的表情這才緩了緩，「所以，你究竟所求何事？」
段芸正色起來，一字一頓道。
「若你真的是妖怪，請你幫我。我不想嫁給黃老爺——不僅是不想嫁給黃老爺，我不想嫁給任何一個我不心悅的男人。我的夫婿，我想自己選。」
唐寶聞言，終于正視了對方。
嫁自己想嫁？
這個言論，在這個時代來說，可謂是驚世駭俗了，更何況是個沒讀過幾年私塾的女子。
但她很欣賞這種有自己想法的女性，畢竟要先有想法，才會有實現的可能。
段芸繼續道，「我明白我阿爹阿娘的苦心，他們是怕自己百年之後，我無法安身立命。所以我須得有自己安身立命的資本，才能向他們證明，我有選擇的資格。」
她的目光灼灼，如同盛著一片螢火。
「唐寶，讓我跟你賺錢吧，賺比三十兩更多的錢。」
……
唐寶從鳳髓樓出來，手里攥著藍掌櫃送的糖葫蘆，心情還有些不平靜。
對于段芸，她真的挺意外的。
意外的同時還有些開心。
如果在這個時代，她真的能幫助一些女子，靠自己擺月兌命運的枷鎖，那她會覺得很有價值。
唐寶搖著輪椅，抱著自己的貨物，朝市場行去。
路過一片花街柳巷，她敏銳地覺得，有一道目光在注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