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何難？你的弟子身上含著魔氣，我只消抓走他，將這件事嫁禍給他。你說，眾人是會相信我一個名門正派的弟子，還是一個身含魔氣，且能夠近你的身的人。」
可能是遵循著反派必話多的原則，對方說話如竹筒倒豆子。
傅挽心下納罕，男子的話似乎不是作偽，那她為什麼沒有發現宋景身上有魔氣。
不過，這倒是為後來宋景墮魔埋下了伏筆。
「你到底是何人？」傅挽決定多問幾個問題。
男子灑出一片白色粉末，陰狠狠道︰「這個問題，你還是留著帶進陰間吧。」
傅挽︰「……」
宋景手中長劍出鞘，劍氣蕩開粉末，鬼魅般靠近男子，從身後一把掰斷男子的脖子。
傅挽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太快了。
男子金丹後期的修為，連防備都來不及，就直接被他掰斷了脖子。
宋景找了幾圈，把女子找了出來，丟在了傅挽面前。
傅挽道︰「你們是什麼人？」
女子瑟瑟發抖道︰「我是渡玉塢的弟子，師兄他……他只是，一時起了壞心……」
傅挽覺得默認作惡者也是惡。
可是人人都是如此。
她想了想，道︰「你走吧，不要再起壞心了。」
主要是她現在太菜了，沒法子修理她。
宋景見她不計較了，才淡淡地看著地上的女子。那女子見了宋景剛才扭脖子的樣子，看著他，眼中滿是驚恐。
宋景道︰「滾。」
女子立刻抖著腿滾了。
宋景這才沉默地看著她，一雙眸子平靜又復雜，像是所有熾熱的情感都被他按到湖底，底下種種煎熬不快都生生憋進了心里。
傅挽知道有種人，總是平靜無所謂的模樣。
他們自己也以為自己平靜而無所謂，但是悲傷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習慣了把情緒按進心里，連表達也不會了。
時間久了，心里苦澀煎熬，卻連發泄的能力也無。
到了後來，便是平平靜靜的絕望。
絕望，本就是沒有聲音的。
她想了想，走了過去，踮起腳揉了揉小反派的腦袋，「你是我的弟子，無論你是人是仙是魔，都是的。」
宋景垂下縴長的眼睫，看著面前衣衫狼狽，滿是傷口的女子。
她好像，無論是光風霽月還是落魄不堪，都是這般溫和悲憫的模樣。
他曾以為她只是一直活在干淨的地方，現在發現，或許她只是對干淨髒污，都是無所謂。
宋景啞聲道︰「師尊，我不好。」
但是他還是害怕。
傅挽道︰「師尊現在也很不好，你會嫌棄我麼?」
宋景沉默了很久，還是低低道︰「不會，師尊一直都是很好的。」
哪怕她現在落魄狼狽，但是她仍舊是那抹最干淨皎潔的月光，她還是那個最厲害最漂亮最高貴的宋梧。
傅挽笑了笑，道︰「你也一直都是很好的，這世上萬物都分聰慧愚笨，分力量大小。但是每個人都是獨特的，每個人都是最好的自己。」她想了想，覺得自己的話說得太過官方了，于是繼續補充道︰「阿景，你是我的弟子，你在我眼里，就是非常非常優秀，非常非常特殊的那一個。」
宋景目光有點茫然，隨後眼楮里開始燃起了光。
「我說你很好，好在我認為你好。」
宋景沉默地看著她，眼里的光芒還是暗淡了下去，「師尊，我……」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轉身抱劍坐在一邊去了。
他怎麼會好呢？他身上帶著骯髒的魔氣，心思扭曲惡毒，卑劣又自私。她那麼好……好到，他想將她從神壇上拉下來，在最陰暗處共眠。
傅挽︰「……」
就，這世上不開心的人真多啊。
她渾身都是傷，覺得累極了，找了個樹干，傅挽在周圍布了個陣，就開始補覺。
傅挽覺得自己很冷，很冷。
她知道自己睡著了，可是她醒不過來，渾身都非常冷。
宋景是被女子的囈語驚動的，他有些不敢直視過于平和干淨的師尊，于是默默在角落抱著劍，腦袋里一堆亂七八糟的想法。
他听到傅挽的聲音，連忙查看。
卻發現她中毒了。
她被蜘蛛咬到了，卻連一聲也沒吱。
宋景有些心疼，正準備幫她壓制毒性，傅挽就喃喃著冷，無意識地往他身邊蹭。
少女的神色向來是平和冷清的，此時漆黑的發襯得一張臉白得近乎透明，脆弱得像是一個陶瓷女圭女圭。宋景緩緩伸出手，將手覆在她的眼睫上，看著半張皎白的臉，緩緩湊近。
他的額頭緊貼著宋梧的額頭，鼻息間滿是她身上的冷香。
傅挽打了個寒噤，下意識蜷縮起來身子，感受到額頭間的溫暖，下意識地往前貼了幾寸，兩人就連鼻尖也踫著鼻尖。
宋景猛地退開，像是意外她的貼過來。
隔著兩步遠，他垂眼看著地上不住發抖的少女，低聲道︰「師尊？」
昏迷中的傅挽自然听不到。
他抿唇沉默了一會，才緩緩靠近了她，將自己的外衣月兌了下來，緊緊地裹住了宋梧。
但是傅挽還是很冷，很冷。
她的臉色越發蒼白，不多時，唇色也轉為淡青色，眼睫上凝結出一片細細的霜花，手指也被凍成了烏青的顏色，上面還覆蓋著一層薄冰。
傅挽抖得越來越嚴重了。
宋景遲疑了一會，還是彎腰抱起了傅挽，將人緊緊地貼在懷里。
少女身上的冷意傳過去，他垂著眼，眼都不眨地看著少女一張潔白易碎的睡顏。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傅挽身上的寒毒才發作完了。
一醒過來，她就感受到身邊的暖意。興許是他身上帶著熱毒的緣故，體溫遠比一般人更高，傅挽竟然這種暖洋洋的溫度很是舒服。
宋景一察覺到傅挽醒了過來，便身子一僵——其實他的身子原本就有些僵，但是察覺到她醒來的動靜的時候，就僵得十分明顯。
宋景緩緩松開手，低低道︰「師尊說冷……」
他垂著一雙漆黑深沉的眸子，目光落在自己掌心里一縷傅挽的頭發上。
傅挽雖然昏迷過去了，也知道自己那時候特別冷，便道︰「多謝。」
她能感知到她暈倒了很久，那他就保持這個動作也保持了這麼久。傅挽心頭微暖，于是彎眸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阿景真好。」
宋景的喉結微微滾動，像是有什麼情緒被他壓制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