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棠溪抬起眼，有一種被污蔑的不快，「我只是在努力學習，不是在懲罰自己。」
陳學長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隨後卻了然地笑著，「很好，我們今天的課程還會繼續，如果你一意孤行，請你在周一晚自習之前通知我，你就再也不需要來找我了。」
「好。」
那天的課程結束後，紀棠溪就離開了蕭清涵的家，第一次沒有在那吃午飯。
回到家，他將自己丟在床上，卻有一種將所有書本都狠狠撕成碎片的沖動。
頭很疼，身體很累很累，他閉著眼，突然覺得十分迷茫，不知道自己變成這樣究竟是為了什麼。
母上在外面喊他出去吃飯，他深吸一口氣，擦了擦眼楮。
周一的中午，紀棠溪給蕭清涵發了一條短信，說他們的課程取消了，謝謝他這麼長時間以來為自己所做的一切。
第一節晚自習下課後，他卻接到裴林川的電話，要他出來散步。
現在的晚風已經讓人覺得寒冷，吹在面上倒十分舒服。老哥上了高三後已經搬到了北樓，紀棠溪在兩幢樓的中間位置看到了他，後者走過來摟上他的肩。
「我說，」老哥笑著捏了下他的肩頭，有些無奈道，「你現在還在每天熬夜學習？」
「是啊。」
「你這麼拼命就是為了蕭清涵？」
「對。」
裴林川有了抬手扶額的沖動，其實更想的是把這小子按在地上狠狠揍一頓，「你該不會以為如果不這樣你就配不上他吧？」
紀棠溪抿抿唇，將自己的想法毫無保留地告訴了他。
「但是，」裴林川也有些不知該說點什麼，「但是你現在這樣，你們兩個還怎麼做朋友啊，就算你考上那所大學了，也……」
「如果我真的能考上，我就去找他道歉。」
「……」裴林川終于嘆了口氣，「你真的有必要這樣麼？要是身體累壞了怎麼辦？」
紀棠溪直視著他，「可是我現在還年輕，我為什麼不能拼一下，難道要等上大學之後再拼麼？就算身體有什麼問題也可以在大學四年養好，反正那時我依然是年輕的。」
「……」裴林川真想說，你要再這麼胡鬧小心我告訴你爸媽揍你，可是眼下他卻什麼也說不出口，只得緊了緊搭在那孩子肩上的手。
那之後有……還真不知道是多長時間，紀棠溪再也沒有看到那個人，而對方也沒有來找過他。
現在分班了，王思涵和明琪和他都不在一班，前桌的女同學從沒有和他談論過那位學長。
朋友圈也屏蔽了，相冊再沒去看過，相當于他們再沒有見面。
紀棠溪每天照常學習，同時找各種卷子來測驗，自己的分數每次都能提高一點點。
他覺得很高興，很充實，仿佛他以為永遠也看不見的峰頂又漸漸冒出頭來。
他還有一年多的時間，希望到時候，老天爺可以稍微眷顧他一點。
一天晚上他做完一套試卷，喝點水打算休息一分鐘，拿過手機卻看到……那個人給他發了一條微信，不用點開就看到只是一個「微笑」的表情。
紀棠溪在家時手機一向是靜音的，他只會抽出一兩分鐘看看有沒有什麼消息，此時拿著手機，喉嚨卻有一種發緊的感覺。
他點開對話框，也給那個人回復一個笑臉。
然後就笑笑，自己應該繼續做題了。
陳學長卻在這時又發來一條︰「我好想你。」
「……」紀棠溪的心重重一顫，一時竟不知該作何表情。
視線無意中掃到右上角的時間，已經一點半了，那個人竟還沒有睡覺？
他的眼楮有些濕潤，手指輕顫著，好半天都打不出一個字。
然後蕭清涵又說了句︰「晚安。」
他也回過去一句︰「晚安。」
關了屏幕，紀棠溪又拿過一張卷子，看了好久都看不懂第一道題說的是什麼。
滿腦子就只有那個人說的四個字，我好想你，好想你，想你……
第二天早上，紀棠溪來到學校後放下書包，便去了北樓的一樓。
他給那個人發了微信，來到五班後門時便看見人已經等在那里，看到他時還是微微揚起了唇角，「你怎麼來了？」
紀棠溪很想對他說，因為你說你想我，我就過來給你見見。
定定神，紀棠溪直視著那個人︰「蕭清涵哥，對不起。」
接下來的話說得很堅定，「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我有自己的夢想，希望你能夠理解。」
蕭清涵沒有答話，因為實在不知該說點什麼，對這樣的一個人。
正準備開口，面前的男生卻突然閉上眼楮，向他倒了過來，他一愣，趕忙接住，不可思議地拍拍男生的臉，「棠溪，棠溪？」
沒有得到回應，他打橫抱起男生，大步走了出去。
紀棠溪漸漸恢復意識。
自己現在應該是躺在一張床上，身體很溫暖，左手還被什麼東西包裹著，又熱又柔軟。
這種十分舒適的感覺似乎很久都沒有體會到了，他輕輕一笑，還想再睡一會，卻突然意識到似乎有什麼不對勁。
之前……他是到那個人班級外面和他說話的，沒想到才說兩句就突然頭暈目眩，接下來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看這情形，應該是自己暈倒了，然後被帶到了別的地方？那這里是哪，那個帶他來的人又是誰呢？
慢慢睜開眼楮。
雪白的天花板映入眼簾，還有，床邊正坐著一個人。
那是一個相貌俊秀的男生，正坐在那里看著自己，手還握著自己的手。
心頭涌起一絲甜蜜，他張開口，「蕭清涵哥。」
「你醒了。」蕭清涵用另一只空閑的手模模他的臉。
「我為什麼會在這里啊？這是醫院麼？」
他的右手正輸著液，這地方也絕對不是他認識的任何一個人的家。
「你暈倒了，醫生說是因為勞累過度，正在給你輸生理鹽水。」
紀棠溪凝視著他，「是你送我來的麼？」
「對，但是我想告訴你一件事，」那位學長面無表情地說著，「我覺得我以前對你實在太寬容，現在你听好，如果再被我發現你熬夜，或者就算你沒熬，只要我認為你是在熬，我就會揍你一頓，我相信你到時候一定會好好休息的。」
「……」
紀棠溪不禁笑了起來，卻又升起幾分惆悵，對著天花板輕輕一嘆，「蕭清涵哥，你將來想考哪個大學？」
「M大，我連專業都想好了。」
「是麼，我也想考M大。」
「那挺好啊，我們就是校友了。」蕭清涵說著捏了捏他的手。
「但你也知道我現在的成績，要是不努力怎麼可能考得上？」
其實紀棠溪說這句話的時候並沒有太多惆悵，他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天才，就算努力也未必能實現夢想，他唯一能做的只有付出更多的精力。
陳學長沒有立刻答話，想了想，他俯親吻一下男生的額頭。
「這樣吧，等你病好以後就來找我，我告訴你要怎麼學習才能考得上。」
「好啊。」紀棠溪又開始控制不住笑意。
「但是你必須不能再熬夜了，身體才是第一位的。」
紀棠溪卻偏偏不答他這句話，只是彎著眼楮，「蕭清涵哥，給我個鼓勵的擁抱吧。」
蕭清涵那只手還握著他的，只是用另只手抱住這個實在不怎麼听話的男生。
辛苦了這麼多天的紀棠溪終于可以「休息」一下，他開心地和那個人聊著天，輸液結束後下到地上，感覺真像重新活了過來。
蹦蹦跳跳地下了樓，外面不算很熱烈的陽光照在身上，這世界還真是十分美好，旁邊的學長問他︰「你昨天幾點睡的？」
「……」紀棠溪不禁有點心虛，「呃，兩點以前。」
「之前也都這樣麼？」
「是。」
「那你幾點起床？」
「六點半。」
這個時間和很多人比應該算晚的，不過紀棠溪的家距離學校不算很遠，走路也就需要十來分鐘。
蕭清涵強忍著一聲長嘆。
看看四周，「你想吃點什麼嗎？」
紀棠溪登時眼楮一亮，「火鍋！」
坐在寬敞明亮的火鍋店，蕭清涵夾了一片羊肉放進海鮮鍋，「你媽媽知道你這幾天是怎麼過的麼？」
「不知道，」紀棠溪清清嗓子，「她只是看得出我這些天都睡得很晚，也知道為了什麼，只會讓我多注意休息。她不知道我睡覺的真正時間，因為我的臥室門是不透光的，外面根本看不出來里面有沒有點燈。」
陳學長點點頭，把涮好的肉夾到他碗里。
紀棠溪美美地吃下去，再喝一口果汁，「我們現在應該是在逃課吧？」
明明是來醫院看病的，結果輸完液卻不回學校，而是跑到這來大吃大喝。
「當然不是，」那位學長面不改色，「我們是有假條的，是光明正大的不上課。」
最後兩人吃光了桌上的所有菜品，紀棠溪喝了杯水，打了一個小小的飽嗝。
「吃好了？」對面的人含笑問道。
「嗯。」
「那我和你說一件事吧，」陳學長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棠溪，我們在一起吧。」
「……」紀棠溪下意識地坐直了身體，「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