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惡毒女人

靖王府陰濕晦暗的地牢里。

空氣中氤氳著刺鼻的血腥味,地牢一角的干草堆上倚坐著一個衣衫不整的女人,女人滿身傷痕,夾斷的十指直直地垂著,白色的中衣往外滲著血水,臉上血跡斑駁。

如同喪家之犬一般。

地牢的鐵窗未關,一陣陣的冷風刮過,她小幅度的自我蜷縮著,下意識倒抽著一聲又一聲的冷氣。

即便如此,女人倚靠牆角的背脊挺拔,血跡斑斑的臉上寫滿了不屑。

她唇角似有似無的勾著,像是冷笑,又像是嘲諷。

忽然——

地牢的大門被從外打開,一個衣著正紅裙衫的明艷女子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後面跟著幾個個膀大腰圓的婆子,儼然一副要嚴刑拷打的架勢。

女子冷冷的掃過牆角,沒什麼笑意的扯唇,說出的話听起來萬分惡毒,「沈青黛,你還沒死?」

一陣穿堂風過,沈青黛輕抬起眼睫,可這小小的一個動作幾乎抽盡她全身的力氣。

地牢潮濕,渾身上下幾十道鞭傷,傷口早就化膿感染,十二月的天,冷得驚人,連續幾天高燒不斷,她體溫更是忽冷忽熱。

沈青黛目光鎖在女子身上,她眯了眯眼,女子妝容衣物皆是上乘。

紅色羅裙上繡工精致的木槿花,眼下更是刺眼十分。

再反觀她,則是狼狽不堪,此刻還真是判若雲泥。

見她許久不答,慕容芊月最後一點耐心也消耗殆盡。

她轉身拿過身後婆子手中的茶盞,猛地朝地上的女人潑去。

滾燙的茶水觸及皮膚的一刻,地上的女人口中還是克制不住的溢出幾聲呻/吟。

慕容芊月冷冷地笑了幾聲,面無表情的把茶盞遞給旁邊的婆子,快步走到沈青黛面前。

眼前的這張臉,舊傷添新傷,留著膿水的傷痕上燙起了水泡,紅的人。

慕容芊月幾乎是瞬間掐上沈青黛的脖頸,她聲音陰測,神色猙獰,「沈青黛,就算是我把你凌遲了,都不能解我的心頭恨!笑笑才兩個月,你怎麼忍心……」

她聲音變得哽咽,眼眶紅得駭人,手上青筋若隱若現,手下的力度更是重了幾分,恨不得把人掐死。

「忍心把她……淹死!」

最後兩個字說完,慕容芊月反倒松手,面上的痛楚盡數收斂,她咬牙切齒緩緩道,「掐死你,對你來說真的是便宜你了。」

沈青黛連咳數聲,臉色慘白得駭人,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沒有求饒半分。連看慕容芊月的眼神里,都透著冷血薄涼,仿佛一個孩子的生命對她而言無足輕重。

慕容芊月滿臉恨意,想到慘死的笑笑,她聲嘶力竭的吼道,「為什麼!為什麼你連孩子都不放過!」

沈青黛吐了一口血水,她笑,眼底沒有一絲悔恨或歉意,「因為那是你和楚瑾瑜的孩子,楚瑾瑜的孩子只能我生!你……不配!」

「笑話!」慕容芊月冷笑,「你不要忘了你的孩子……也是你親手害死的!」

沈青黛有片刻失神,不過很快又恢復到那副毫不在乎的模樣,「是又怎樣!那個孩子都不該來到這個世上!」

「你不知道吧?那個孩子根本不是王爺的!」

「他從來沒踫過我……從不曾!」

慕容芊月倒是沒想到原因竟是這般,「可那也是你親骨肉!」

「呵……他就是個孽種!」女人冷笑,笑得很是明艷。

剛才那幾句話無疑是火上澆油,慕容芊月本就恨,眼下更是怒氣中燒。

「你就是個瘋子!」

慕容芊月一巴掌扇去,沈青黛沒坐穩搖搖晃晃地倒在地上,吐了一大口血水,她不甚在意的胡亂擦了兩下,眼皮闔上,不做絲毫掙扎。

「把鞭子給我!」

旁邊的婆子連忙遞去,慕容芊月漠然接過,揚鞭抽向沈青黛,每一鞭都狠勁十足,一鞭又一鞭……

地上的女人蜷縮一團,雙唇咬死,硬是不肯求饒半分。

地牢的門再次被從外打開,男人玉冠束發,一身月牙袍白的縴塵不染,氣質出塵華貴,他緩緩走近。

旁邊的幾個婆子紛紛行禮。

听到動靜,慕容芊月手上的動作停下,地上血跡一片,沈青黛早就遍體鱗傷面目全非。

幾乎是同時,地上的人神色瞬間動容,她艱難的翻身,直至視線里能夠看到那個風光霽月的男人。

那個她愛了很久很久的男人。

她撐了好久,久到已經不知道這是在地牢里的第幾天,渾身上下無一處沒有傷痕,疼痛到她早已麻痹,直到看到他,她才意識到她還是活著的。

看到他的那一瞬,沈青黛眼里的光是溫柔的,好似整個世界只有他和她。

沈青黛抽空最後一絲力氣,聲音微弱到幾不可察。

「你……來……了。」

地牢里空蕩蕩的,虛弱飄渺的三個字。

慕容芊月听的一清二楚。

楚瑾瑜自是也听見了。

男人還是那副漠然神情,他扯了扯唇,聲音冷到往外萃涼意,「沈青黛,你死不足惜。」

死不足惜……

死……不足惜!

是啊,她死不足惜。

沈青黛咽了口血水,眼眶紅潤,淚水摻雜著血水往下滴,她在眼闔起之前,動了動雙唇,吐出幾個字。

「但我是真的愛你。」

幾個字說完,沈青黛眼皮重重的闔上。

終于,她解月兌了-

死不足惜?

這個壞女人豈止是死不足惜?挫骨揚灰對她來說都算輕了!

長樂盯著地上的女人,氣的牙癢癢。

她是一縷孤魂,在北齊這個與歷史毫不相干的朝代,飄蕩了三年。

這三年她只能跟在沈青黛身邊,且寸步不離。

短短三年間,看她弒父、殺子、構陷姊妹、拆人姻緣、張揚跋扈惡事做盡,手上有數條人命。為子女,她不孝。為人/妻,她善妒。為人母,她殘忍。為神醫,她無德。

這樣的一個人,又怎不是死不足惜?

可是——

親眼目睹沈青黛雙眼緊閉與世長辭,長樂竟覺得胸口悶得喘不過氣。

一句「你來了」,一句「但我是真的愛你」。

不自知的,長樂眼眶也濕潤了起來。

這三年,她知道沈青黛做的每件事,她也知道她做每件事的起因。

無一例外,事事離不開楚瑾瑜。

她是愛楚瑾瑜的,愛到幾近瘋狂。

這樣的一個女人,既可氣又可悲。

一個不會愛的人,從愛上了一個人時,已經注定了最終的悲劇。

長樂凝視著地牢里沈青黛許久,千言萬語最後也只能化為一聲嘆息。

忽然,頭部一陣疼痛的撕裂感襲來,長樂意識漸漸模糊。

眼前的一切也變得不真切……

長樂來不及思索發生了什麼,痛感已蔓延至全身。

最後陷入了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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