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 上殿

次日又是個大冷天,寒風嗚咽一般掠過京城上空,雪花飄然落下,皇城門口的守衛頂著風雪,嚴陣以待。

有細心的百姓發現,今日各城門均加派了人手,防守較往日更為森嚴。

四夷館的案情震驚京師。

幾十具無名白骨,四具兀良汗人的尸體,還有被傳得神乎其神的「狼頭刺青」,來歷不明又頗有神秘感,無不為百姓增添了談資。同時,也引來了恐慌。

事情傳到朝廷,臣工們早早便入宮覲見太子殿下,紛紛表示對這個案件的關注。

太子宮中,大臣們各有說辭,听得趙雲圳頭大如牛,甲一安靜地站在班列下,一言不發。

天灰蒙蒙的一片,冷得很,對趙雲圳來說,再沒有比這種天氣更壓抑的,更何況,耳邊還有這麼多的蜜蜂在嗡嗡作響。他很想告訴這些人,案子阿胤叔會辦,不要再來吵他了,他只想躺回被窩里再睡一覺。

可是他不能這麼做,哪怕心里翻江倒海,小身子還得端坐在殿中,听這些人爭執、辨認,各說各的道理。

他真是厭惡極了這些規矩,屁|股快坐出褥瘡來了,這些人還沒有要結束的意思。

趙雲圳開始神思游離,想著等開了春,要去郊外踏青,叫上阿拾一起,去抓蝴蝶,看桃花,再令阿胤叔做詩……

他想得有點得意,在別人說要如何處理與兀良汗關系的時候,差一點笑出聲。

眾臣看他表情,突然怔住。

「太子殿下?」

這位小太子的心思極是難猜,在沒有監國前,他囂張跋扈,常常憑喜好治人,監國後有所收斂,可他們仍然是模不清他喜怒無常的想法。

更不明白,這有什麼可笑的,他怎麼就突然笑了?

趙雲圳回過神來,輕咳一聲,剛要解釋自己的失儀,殿外便傳來一聲通傳。

「啟稟殿下,大都督覲見!」

趙雲圳剛才還板著一張小臉,聞言眼神仿佛亮開了一抹光,好不容易才克制著興奮,清清嗓子,抬袖嚴肅地道︰

「快宣!」

朱漆大門仿佛張開的血盆大口,一道修長的人影緩緩踏上台階,雪霧在他背後紛飛,他如同自飛雪中踏階而來,一步步走到大殿門前,扶著繡春刀的手停頓片刻,他將刀取下,交給殿門的侍衛,這才撩開袍角,邁過高高的門檻,從兩側的眾臣中間慢慢走過。

殿中眾臣屏氣凝神,視線紛紛落在他身上。

今天的趙胤身著錦衣衛指揮使的官袍,一襲裁剪得體的飛魚服,勾勒出他寬闊的肩膀,精瘦的腰身,鸞帶綿袍,一件繡了暗金的黑披風自肩後垂落,仿佛天邊壓下的烏雲,將他俊朗的面龐襯得冷酷莫名,令人不敢直視。

這麼俊美,又這麼可怕,他是天神最矛盾又最完美的杰作,一出現便奪去了所有的目光,也奪去眾人的喉舌。

趙雲圳驚訝地發現,趙胤走入大殿,仿佛連殿中的光線都黯淡了下去,眾臣也比方才拘束了許多。這些人怕阿胤叔,比怕他這個太子更甚。

怪不得人人都說他是阿胤叔的傀儡。

在他們眼里,他們懼怕的是權勢燻天的阿胤叔,不是他。

從某種意義上說,他這個太子只是一個擺設,是必須要陳放在這里的一件物什,真正起作用的是他面前這個人——他的阿胤叔。

說是傀儡,好像也沒錯。

不過,趙雲圳覺得做傀儡好像也沒什麼不好……

趙雲圳抿了抿嘴唇,看著朝他徐徐走近的趙胤。趙胤卻低垂了眸子,在眾目睽睽下,走到他的座前,單膝跪地。

「微臣參見太子殿下。」

趙雲圳緩緩笑開,「平身。來人,給大都督賜坐。」

趙胤抬頭,看他一眼,目光微有厲色,分明是阻止之意,嘴上卻平靜地道︰「臣叩謝殿下恩典,臣有急事稟報,站著說便好。」

趙雲圳看懂了他的意思,眼神示意宮人不必再看座,然後看著趙胤道︰「趙愛卿請講。」

趙胤靜靜地站在趙雲圳面前,淡淡地道︰「兀良汗國書今晨送抵大晏,為免誤事,微臣沒讓呈報,趕緊帶入宮來了。」

國書直接遞送到趙胤的手上,雖然他用了委婉的說法,是怕耽誤正事,這才沒有按程序呈報給太子,而是由他親自帶了過來,但殿上眾臣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趙雲圳臉不改色,「國書在何處?呈上來。」

趙胤取出國書,交由殿上的內侍呈到趙雲圳手上。

趙雲圳當著眾位臣工的面拆開國書封緘,只看一眼,小臉就變了顏色。

信上有許多虛情假意的客套話,所敘內容卻只有一個。

「兀良汗王巴圖告知我國,說他已遣派使臣來我大晏,迎接懷寧公主前往額爾古完婚。」

婚事從昨年拖到今年,兀晏兩國休戰後,巴圖許久沒有動靜,更沒有提迎娶懷寧公主之事。不過,既然懷寧是許給她的妻子,他遣使來迎,也在情理之中。

眾臣不明白趙雲圳為何會是這樣的臉色。

直到趙雲圳把拆開的信交給侍者,讓他交給趙胤過目,然後徐徐說來。

「巴圖遣派的使臣,正是死在四夷館的兀良汗弘文館大學士吉爾泰。」

殿上一陣嘩然。

大晏與兀良汗交往密切,國書呈遞的方式一般有兩種,一種是由使臣親自到了殿前面見皇帝時呈遞,另一種是在使臣出發前,先行來函照會對方,給對方一個準備時間,使臣再來正式交互。

這種涉及兩國聯姻的事情,給對方一個準備的周期自然最好,兀良汗先讓人送書信,使臣再慢慢前來,並不令人稱奇。

奇怪的是國書後至,使臣先至,而先到的使臣沒有知會大晏朝廷,而是穿著一身大晏便裝被人埋在了四夷館的地下。

趙雲圳看向眾臣,「諸位愛卿,對此事有何看法?」

內閣首輔曹吉站在班列前方,看趙雲圳的目光是朝著他而來的,硬著頭皮出列。

「回稟殿下,我朝與兀良汗止戰不久,正需休養生息,萬不可再起戰事。微臣以為,當速速查明真相,平息事端。」

「哦。」趙雲圳不冷不熱地看著他,「那曹愛卿認為,當如何查?」

方才趙雲圳犯困時,這個曹吉一直在說四夷館的案子,做意見領袖,顯然是被趙雲圳盯上了,而且,內閣首輔為第一輔臣,御前議事,輔佐儲君本是要務,趙雲圳問他也是正常。

但是曹吉心里很清楚,這太子爺就是誠心讓他為難的。

因為在議事前,他曾單獨提點過趙雲圳,不要輕信趙胤,以他一人獨大,否則必會為國朝招來禍事,可這位太子爺顯然已經被趙胤牢牢攥在掌心,根本就听不進他的話。

曹吉眼見自己一番苦心被當成驢肝肺,索性就不再遮掩了,上前跪地道︰「案情重大,當務之急,殿下應責成錦衣衛查明案情,將罪魁禍首緝捕歸案,給兀良汗一個交代。」

趙雲圳看他一眼,目光轉向殿上其他人,聲音悠悠地道︰「曹愛卿言之有理。你們呢?各位愛卿可有不同見解?」

眾人面面相覷,目露躊躇。

而趙胤站在殿中,雙眼半眯,神情淡然若水,好像沒有要發表見解的想法。

眾臣遲疑片刻,齊齊道︰「微臣並無異議。」

趙雲圳坐在上邊,看著這些人,輕輕哼了聲,「那本宮便依了各位愛卿的意思,將此案連同與兀良汗的國事,一並交由趙愛卿督辦。」

話音未落,趙雲圳又冷不丁補充一句,「再往後,諸位愛卿說本宮听信權臣一面之詞的話,便要改成听信群臣之言了。」

殿上突然安靜下來。

眾臣被趙雲圳噎得說不出話。

太子爺在朝堂上這麼說話,自然是沒有分寸,可趙雲圳是個不到十歲的小太子,他再沒分寸又如何?

曹吉咳了一聲,掩飾著不安,又嚴肅地道︰「殿下,微臣還有一言。」

趙雲圳朝他看過去,有些不耐煩了,「曹愛卿說吧。」

曹吉看了趙胤一眼,目光掠出幾分冷色,「此案不宜拖延太久,大都督最好有個督辦期限。」

趙雲圳心里一驚。

這是要讓趙胤限期破案的意思?

他還沒有說話,殿下眾臣便頻頻點頭,有人提議,便有人附和。而趙胤行事向來獨來獨往,從不結黨,這些人怕他,私心里又都想看他的笑話。

趙雲圳道︰「案情復雜,不宜過多束縛……」

看著太子爺的表情,眾臣不再說話,只拿眼看著趙胤,眼神中透露出來的無形壓力最是讓人難以抗拒。

趙胤終于開口,「殿下,十日。」

趙雲圳輕抽一口氣,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朗聲問︰「趙愛卿是說,十日內便可破案?」

趙胤不動聲色,點點頭。

趙雲圳咬了咬下唇,還想掙扎一下,給他個下台階的機會,「十日可夠?要不本宮多給你幾日?」

趙胤語氣平靜地道︰「十日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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