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一個故事

自從清虛道長閉關修道以來,他便很少出現在觀中了,能接觸到他的徒子徒孫們很少,也沒人知道師尊整日在後山閉關到底都做些什麼。

這道童約莫十一二歲,頭上扎了個小髻,長得一副眉清目秀的單純模樣,似乎根本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他看一眼被師尊摁在地上渾身是血的魏州,得了令便撒開腳丫往外跑。

「不是說趙胤信任你嗎?哼!」

清虛道長死死掐住魏州的脖子,面目終于露出幾分猙獰,「蠢貨!就你這般豬腦也配和趙胤斗法?還妄想扯旗舉事?你死了也別怪我,要怪就怪趙胤吧。」

他虎口越發用力,魏州雙眼鼓脹起來,說不了話,氣恨地盯住他,一只手慢慢地模索,耐心地模索,終于模到那一把掉落地上的酒壺。

「啊!」魏州大叫一聲,猛地抬起手臂,舉著酒壺狠狠朝清虛道長的頭上砸下去。

可惜,他已經沒有多少力氣。酒壺碎了,沒有砸死人,卻惹怒了清虛道人。

「蠢笨如斯!」清虛道長突然拉動拂塵的長柄,眼前寒光倏地一閃,那拂塵里竟然抽出一把窄細的尖刀。

刀尖鋒利,刺入身體那瞬間,魏州竟是感覺不到疼痛,只是本能地抬手,想抓住清虛道長的胳膊——只可憐,他的手沒有力,在燻香的作用下,神智漸漸地渙散,只能眼睜睜看著清虛道長摁下神座的機關,然後在房里潑上桐油,將燃燒的炭爐掀翻在地……

清虛道長的臉映在沖天的火光中,帶著猙獰的笑。

「一起去死吧。」

噗!烈火遇上桐油,見風便狂嘯而起。

趙胤提刀入內,看到的便是沖天而起的火光,和滿屋怪異的濃香——

「不好!」隨同他前來的許煜大叫,伸手去拉趙胤。

「爺,快出去避火。」

那火燒得極快,燒著了布幡與簾幕,字畫、書籍,全是易于燃燒之物。

眼看火勢沖天,趙胤卻突然以袖掩鼻,沖了進去。

「大都督!」幾個侍衛異口同聲地驚叫。

趙胤步伐很快,一把拖住魏州的身子,單膝跪在地上,探了探他的鼻息,啪啪兩巴掌扇下去,見魏州睜開眼,厲色逼問︰

「人呢?」

「那……」魏州話未說完,噗的一聲,鮮血從喉頭了溢出,將他沒有說完的話堵住,唯有他的一只手指,慢慢地抬起來,指著那火光沖天的內室。

趙胤抬頭,望著熊熊燃燒的大火,雙眼一凜。

「滅火!」

此時的清虛觀里已是亂成一片。

道士們得了師尊命令,紛紛四處逃命,庭院外、廂房里尖叫聲四起,後山火光一起,前院亦有人趁亂縱火,一時間,幾乎整座道觀都淹沒在了烈焰之中。

清虛觀也算是一座百年古剎,有些歷史了,白雪覆蓋的道觀在峰巒環繞間古樸盎然,卻又有著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斷崖殘壁極為險峻,這給了長年生活在此的道士們很大的便利。趁著火勢,他們如兔子一般四處散開,極其精滑,給了抓捕的官兵極大的阻力……

不怕狠的,就怕對自己人都狠的。這種玉石俱焚的打法,無疑是最為恐怖的手段,縱火焚觀,毀去線索,不給敵人機會,也不給自己人活命的機會。

趙胤將魏州拖出後山的內室,望著從屋檐滾滾而起的濃煙,眉宇緊鎖。

「傳令下去,讓五軍營、三千營聚兵于此,以此山為界,封路十里,不許任何人出入。」

侍衛︰「是。」

趙胤站到屋前的凸石上,舉目望向白茫茫的遠山,「發信號。」

侍衛再次沉喝︰「是。」

一聲響箭沖向天際,發出尖利的咀聲。

寒風夾著飛雪和濃煙在空中翻滾。

那響箭升起,又落下,歸于沉寂。

沒有人知道趙胤在給誰發送信號,卻知這天又將迎來一場聲勢浩大的抓捕。

興許用不了多久,錦衣衛趙大人帶兵鏟平清虛觀,縱火焚燒,殺傷無數,又將成為人們口中的談資,成為他的又一樁「罪證」。

風雪落在魏州的臉上,他躺在雪地上,身體幾乎沒有了知覺,但是雙眼卻睜開了,人也清醒了幾分。

「大都督……你……何苦?」

趙胤回頭,慢慢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來,盯住他的眼楮,「醒了?」

魏州就像沒有听到他的詢問一般,眼楮直盯盯地望著天際,氣若游絲般喃喃。

「沒有人會知道這座道觀里發生了什麼……人們只會記得清虛道長廣開恩路,舍粥救人,濟貧扶弱……不會記得大都督你有過什麼功績……在他們眼里,你是殺人如麻的惡魔……數年後,百年後,數百年後,再有人走入這座道觀,看到這里的遺跡,提起你時,只會記得你被寫在史書上的模樣,冷血、殘酷、殺人如麻,曾經一夜燒死清虛觀上百人……」

趙胤低頭看了他許久,月兌上的風氅,蓋住他的身體。

「那又如何?」

說罷,趙胤轉頭叫來許煜,「去找一塊門板,把他抬下去醫治。」

許煜看了一眼幾乎不成人樣的魏州,低下眼簾,「是。」

魏州咳笑,「不用了。我就快死了。」

原來一個人臨死之前,是有預感的,能感覺到死神的召喚,能感覺到空氣的稀薄,能感覺到靈魂在逐漸抽離這個萬惡的世界,的痛苦變得麻木,呼吸也開始吃力,眼前的兵荒馬亂就像只是一場夢境……

魏州目光痴痴地從天際慢慢收回,落在趙胤平靜的臉上,「想問什麼……你問吧。我若是願意,會說。」

願意說,會說。

不願意說,就不說?

哼!

趙胤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你從何時開始的?」

背叛他嗎?魏州眼楮眯了起來,嘴唇居然露出一絲笑意,似乎覺得他這個問題極是可笑︰「你知道的,我……從來不是……你的人。從來不是。」

他是十天干的乙一,從成為乙一那天起,他就是屬于「十天干」的人。而「十天干」的創建者是先帝,不是趙胤。乙一這個名頭,亦不是趙胤給他的。

當年乙一听命于甲一,听命于先帝,是先帝去世前,這才當著甲一的面將「十天干」的首領印鑒交給趙胤,也將「十天干」交到趙胤手上。

在那之前,魏州已經是錦衣衛的千戶,與趙胤相識幾年了。

而趙胤那會兒,尚且不知他就是乙一。

魏州腫脹的眼楮看著他,似乎有許多欲言又止的話,「這天底下,幾人可為?又有幾人能命令我?許多事情,大都督心知肚明……」

趙胤沉眉,盯住他,一言不發。

魏州道︰「你和我都一樣,從出生開始,就只是一把刀,一把殺人的刀。一把刀只有夠快,夠狠,才能活命。」

說到這里,他緩了緩,突然浮上一絲怪異的笑。

「你不想問什麼,我倒有個故事要告訴你。」

他看著趙胤平靜的面孔,像是急欲傾訴一般,狠狠咬了咬牙,吐出一口血,吐字也更清楚了許多。

「那年,我為你擋了一箭,你提拔我為千戶,你猜,我為何要替你擋箭?」

趙胤看著他不說話。

魏州道︰「為了得到你的信任,射殺你那一箭,便是清虛道長安排的……他們告訴我,我是天家之子,建章帝趙綿澤的遺月復子,咳咳……」

他又咳出一口鮮血。

建章帝這三個字在大晏是忌諱。

建章朝在光啟朝、永祿朝之前,建章帝是永祿帝的佷子,做了四年皇帝,被他的親叔叔——也就是先帝推翻,最後慘死宮中。

但多年來,一直有傳言稱,建章帝其實沒有死,而是被心月復之臣從秘道救出離宮,輾轉江湖,甚至更有一些人深信不疑,建章帝流落民間,只為招兵買馬,總有一天會打回來,奪回原本屬于他的帝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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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更新~~千頭萬緒,我卡卡西……老規矩,美容覺的早些睡,明早來看,穩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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