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大地悲呼

「魏州!」

魏驍龍大喝一聲,雙眼赤紅地瞪住他,一只手牢牢地握住匕首,掌中鮮血直流,臉上卻是不解和深深的意外。

「你瘋了!是不是患了 癥?」

「阻撓大都督大計者,死!」

魏州捅刀的速度足夠快,若非魏驍龍上過戰場,臨場反應夠強,這刀必然致命。

好在,生存本能的驅使下,讓他迅速握住了刺入胸膛的匕首,他身穿鎧甲,衣服厚重,匕首刺入胸膛並沒有很深,只是吃虧在讓魏州佔了先機。

二人相識多年,曾經並肩作戰,一切情誼,終是鏡花水月般,化為烏有。

「殺啊!」

喊殺聲一片,響徹雲霄。

雙方士兵反應過來,二話不說便拎刀而上,直接殺成一團。

今夜的乾清宮已然失去原有的秩序,遠處有人看到錦衣衛同京軍殺起來,嚇得飛快躲起,沒有人敢走近。

傳說中的錦衣緹騎個個武藝高強,取人頭顱如探囊取物,但傳說只是傳說,魏驍龍與錦衣衛從來不是敵人,並沒有真刀真槍地干過,這一戰,他這才知道錦衣衛和他的神機營的武力區別在哪里。

錦衣衛殺人,狠、絕、辛辣,手不留情,以殺人為主。而神機營同是京師三大宮之一,但為了使軍中配置的火器使用更為專業,神機營的士兵以操作火器為主。可惜,皇城里不能動火器,何況這是乾清宮,入城時火器隊沒有同來,而用冷兵器刀槍與錦衣衛相搏斗,魏驍龍的士兵明顯不敵。

「魏州!你這個叛徒!」魏驍龍渾身都被鮮血染紅,被魏州一腳踹翻在地,他撐地爬起來,破口大罵。

魏州冷冷看著他,手指輕輕在刀柄一滑︰「叛徒如何?身負罵名又如何?魏州願為大都督肝腦涂地。」

刀身一動,疾風般突然滑下,直奔魏驍龍命面而去。魏驍龍就地一滾,抓住一把掉落在地上的鋼刀,朝魏州狠擲過去,厲色喝道︰

「只要本將還有一口氣在,絕不會允許你闖入乾清宮。」

魏州冷寂無聲地看著他,哼聲︰「你不怕死?」

「死有何懼?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老子從軍那日便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魏驍龍眼如寒冰,倔強地用顫抖的手握緊鋼刀,狠狠抹了抹嘴上的鮮血,高聲吶喊。

「兄弟們,殺啊!」

「哼!成全你!」魏州手上薄刀劈空而至,一刀沒有得手,第二刀緊跟著殺了下來,每一刀速度快得幾乎看不清刀鋒的影子,魏驍龍眼瞳睜大。

魏州在他眼里一直是個溫和愛笑的人,怎會這般的狠?

其實,在趙胤提拔他做北鎮撫使的時候,許多人心里並不看好他,所有人都認為魏州能坐上那個位置,無非是因為他與趙胤的私交而已。

這一晚,魏驍龍發現他眼里的魏州和往常的魏州根本就不像同一個人。他冷漠嗜殺,武功高得可怕,即使他一開始不偷襲,二人單挑肉搏,魏驍龍恐怕也得吃虧。

一個是排兵布陣的將軍,一個本就是單刀獨斗的王者,這般殺下來,勝負幾乎沒有懸念——

天邊剛露出鯉魚斑白,光線昏黃。

內殿里,趙雲圳看著那些個血淋淋的人,悲傷地吸了幾次鼻子,雙眼血紅地站起來,將哭聲壓在喉頭,悲戚地道︰

「我去!我要去阻止他們!」

他好幾次想要沖出去,都被坐在門檻上的陳宗昶阻止。陳宗昶也不說話,只是盯住他,一動也不動。

看他面不改色,趙雲圳憤怒地低吼,「他們殺起來了。你听不到嗎?」

陳宗昶道︰「听不到。」

趙雲圳咬牙切齒︰「他們全是我大晏士兵,已經死了那麼多人,我們不阻止,任由他們殺下去嗎?」

陳宗昶道︰「叛黨,死不足惜。」

趙雲圳急得團團轉,兩只眼楮瞪得如同銅鈴般大小,低低地吼道︰「沒有人是叛黨!他們只是不知情由,產生了誤會。只要看到本宮,他們就會退開——」

「殿下不都听見了嗎?鎮撫使魏州,奉趙胤之命前來。」

趙雲圳眼圈紅了,「不!我不信。」

陳宗昶眼皮抬起,看著他沉默了許久。

「太子殿為儲君,怎可如此天真?趙胤帶走陛下,錦衣衛就殺過來,你還相信他是無辜的嗎?太子殿下,你的父皇此刻說不定已經——」

陳宗昶不敢去想那會是什麼樣的結果,听著外面的廝殺聲,吸一口氣,緩緩說道︰「若是陛下有什麼不測,太子殿下切不可感情用事。你得記住趙胤今夜的所作所為,你必須知道,這大晏的江山是誰的,萬不能被他左右。他即便扶你上位,也是見你年幼,便于掌控……」

「阿胤叔不是叛黨!我父皇也不會死。」

趙雲圳悲鳴一般大聲嘶吼,雙眼通紅地盯住陳宗昶,拿起自己的短刀。

「你讓開!我出去叫他們停手。我偏不信,他們敢當眾射殺太子。」

孩子急切之下,用盡了蠻力,陳宗昶阻止不了,索性將他拖回來,牢牢扣住手。可是趙雲圳此刻腦子充血,整個人快被外面的廝殺聲逼瘋了。

「放開!放開我!」

他又踢又叫,惹得陳宗昶火氣上頭。

「太子殿下,臣得罪了。」

趙雲圳功夫學得不錯,可到底是個孩子,陳宗昶沒幾下便把他牢牢抱住,一把撈了起來,在孩子又踢又打的嚎叫中,撕下一條帷布將他捆在椅子上。

「定國公,你好大膽子!」

陳宗昶執刀在他面前,一言不發看他半晌,

「殿下休息片刻,臣一定會護你周全。」

緊張的形勢一觸即發,兵戈聲讓這座皇城安靜又淒惶,獵獵的風雪從屋頂掠過,像萬馬奔騰在浩瀚的草原,聲勢浩大。乾清宮的侍衛們將內殿圍住,不敢離開,也不知道在這般情形下,除了護住太子還能做什麼。

蒼天泣血,大地悲呼。

風聲肆虐著皇城內外,風雪飄搖,大晏的老臣們在九卿值房里安靜地等待著,門口全是守衛的禁軍。王侯、公卿,文臣,武將,一動不動,也沒有人說話,眼神仿佛沉寂了一般。

還有那些因為京師全城搜查叛黨而惴惴不安的百姓,關門閉戶,一家老小聚在一起,屏住呼吸听外面士兵們  的腳步聲,大年初一的日子,不敢隨意四處走動。過年的氣氛一掃而空,唯有飛雪不辭辛苦地烈烈飄飛著,想將這一片被鮮血玷辱的土地重新覆蓋,恢復一片潔白。

魏驍龍已經站不起來了,他和聶武躺在一起。聶武剛才胳膊被打傷了,又挨了幾腳,正躺在地上裝死。看魏驍龍倒下來,想挪一下又沒能挪開,只能任由他重重倒在自己的胳膊上。

魏州看一眼滿地的斷戟殘兵,回頭看一眼寒風中的乾清宮門。

「不必再和他們糾纏!去!撞開殿門。」

剩下的人,已經沒有能力再阻止他進入乾清宮了。

皇帝出宮生死不明,太子尚在殿中,若是皇帝救不過來,太子又落入魏州的手上,這天下將會變成何人的天下?

看著魏州帶著一群錦衣衛破開乾清宮門,聶武打了個冷戰,感覺自己離錦衣衛鎮撫使的距離有點遠了。

「你死了嗎?」他側過頭,有氣無力地踫魏驍龍。

魏驍龍虛弱地睜開眼,看到魏州的背影,手指微微蜷縮一下,一點一點爬起來,抓住一把刀,往乾清宮門爬……

「你做什麼,回來?」

魏驍龍不理會,在地上爬出一條血線。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將軍!」聶武瞪大眼,死死盯住魏驍龍。

他很難想象這是一種什麼力量,能讓一個傷痕累累的人剩下一口氣還要去送死。

看在魏驍龍救過自己一命的份上,聶武覺得有必要阻止他。

「魏將軍——」他用力伸出一只手,剛想拖住魏驍龍,耳邊便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聶武機警地側頭看了一眼,突然生出勇氣,冷不丁從地上爬起來,用染血的手指著魏州的後背,大義凜然地高喊。

「叛徒止步,想闖乾清宮,從我的尸體上踏過去吧!」

魏州轉過頭來。

當然,不是因為聶武的嘶吼,

而是因為他也听到了遠處的馬蹄聲。

就在他一只腳快要踏入乾清宮門的時候,趙胤趕到了,帶著庚一,還有錦衣衛十三所的其他將校,直奔乾清宮而來——

「大都督!」

魏州一臉驚喜,單膝磕地。

「卑職參見大都督。幸不辱命,乾清宮叛徒余黨已除,請大都督入殿,恭送太子殿下繼位——」

馬步聲停在門口。

趙胤慢慢下馬,走到魏州面前,一腳將他踹在門板上,發出砰地一聲巨響。

魏州抬頭,眉頭緊鎖,「大都督?」

趙胤陰冷地審視著他的面孔,沉聲道︰「拿下錦衣衛叛徒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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