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這個世界對女子的惡意太大了

「沒事沒事。」

時雍客套地說著,看了一眼身前的女子。

只見她頭發凌亂,臉色蒼白,但衣裳整潔,身上也很干淨,甚至帶著沐浴後的胰子香味,可見在長公主身邊被伺候得很好,並不像受了虐待的樣子。

那女子身子在不停地顫抖,時雍有點不落忍。

看長公主額頭上的虛汗都急出來了,她不得不狠下心來,扼住女子的手腕,將她從身上拖離,交到何姑姑手上,然後又道︰

「殿下若是不嫌棄,我可以為這位……姑姑瞧瞧病?」

寶音搖了搖頭,嘆氣道︰「不必了,這些年找了為她不少大夫,越治越糟糕,如今她是聞到藥味就吐……宋姑娘請回吧。何姑姑,替本宮送姑娘,一定要看著她穩穩當當到家。」

何姑姑福身,「是,殿下。」

時雍有心幫忙,可是長公主既然不願意,她自是不便強求,笑了笑便轉身離去了。

走出老遠,她還能听到那女子在哭泣,聲聲催淚,叫著「女圭女圭」,大晚上的,听著如此淒厲的哭聲,時雍心里不太舒服。

借著臉熟,她問何姑姑。

「那位姑姑怎麼回事?」

何姑姑顯然也不願意多談,言詞閃爍避諱。

「唉!是個苦命人,前些年被奸人所害,受了大刺激,後來就瘋瘋癲癲了,連人都不識得了,唉。」

時雍點點頭,不再多問。

這世道的女子,可憐之人多如天上繁星,貴如長公主尚且苦命,何況他人?

……

……

趙胤這一走,好幾天都沒有消息,時雍無處打听他的下落,除了去烏家班瞧呂雪凝,便是帶著大黑去順天府衙門。

那天白馬扶舟離開畫舫,把慧明和尚和嚴文澤留了下來。

錦衣衛趕到的時候,這二位背對背被捆綁得結結實實,嘴里塞著破襪子,很是狼狽。

按趙胤的吩咐,嚴文澤被解押到了順天府衙門。因為劉榮發一案,尚由順天府在查辦,而嚴文澤是案犯,他本人已認罪,柴氏也自縊伏法,雖案件有疑惑未消,但此人該怎麼處理,還得由順天府衙門按程序來決斷。

而慧明和尚,由于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他與邪君有牽連,也不能證明劉榮發之死是由于他的通風報信,錦衣衛不能憑猜測就羈押。于是,錦衣衛只能放長線釣大魚,在畫舫上就把他當成「邪君的人質」解救了。

慧明和尚千恩萬謝,當場痛斥白馬扶舟罔顧國法,肆意妄為,並大贊錦衣衛為民除害,是百姓福音。

負責「解救」的人是錦衣衛指揮僉事易驍通,听這和尚說話,一個頭兩個大,趕緊把人打發了。

慧明前腳走,他後腳又派人盯梢去了。

……

嚴文澤被送到順天府衙門的同一天,沈灝前往米市街呂家,將呂建安緝拿到案,以勾結劉榮發殺害雙親和大哥呂建成為由,逮捕入獄,待審結問斬。

這老混蛋眼看大勢已去,在獄中像瘋子口無遮攔。

呂雪凝被劉榮發凌辱的事情,周明生是萬萬不想讓人知曉的,可呂建安心知自己活不成,也不想讓旁人好過,在獄中親口招認了被劉榮發脅迫作案的全部細節。

那天在呂家說過的話,他在審問卷錄時又原原本本說了一遍,甚至比那夜說得更為詳細。

除此,他還交代了如何在大哥死後,引誘脅迫大嫂蘭氏就範。甚至以炫耀的口吻交代了他睡過楚王愛寵阮嬌嬌。

現任順天府尹馬興旺是個精明人,深知案件復雜,牽連甚廣,一嘴的「信任」,就把案子交給了推官宋長貴,置身事外。

因此,審問呂建安的時候,只有宋長貴、沈灝和周明生幾個人在場。

周明生沒有控制住激動的情緒,當場把呂建安暴打一頓,並狠狠抽打了二十多鞭。

宋長貴和沈灝沒有阻止,只是默默看著。

出完了氣,周明生掉頭就給他們和幾個同僚跪下了。

呂雪凝還是個未婚姑娘,若此事傳揚開去,她這輩子就毀了。

看著跪在面前的周明生,眾人默許,為他守口如瓶。

可是,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消息是從誰的嘴里傳出去的沒人知道。

不出兩天,呂雪凝被劉榮發糟蹋過,還懷有身孕的事情,就傳揚開去。

連同楚王的愛寵阮嬌嬌被侮辱的隱私,也沒能保住秘密。

王氏得了消息,天天逼著宋長貴,要去劉家退婚。

宋長貴為人仁厚。如今劉家正在辦喪事,劉清池突然間沒了父母,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做不出來落井下石的退婚之事,天天躲著王氏,實在避不過,索性以有公務為由,住去了衙門。

這頭,呂雪凝在呂建安伏法後,被時雍和烏嬋送回了呂家。

為了呂姑娘的聲譽,她們編了個故事。說是那天呂雪凝想不開出門尋死,恰好被路過的烏嬋相救,昏迷了幾日,烏嬋不識得她,剛知道來歷,這才送了回來。

在呂建安出事後,呂家還有兩個男丁——呂建安的兩個兒子。一個十六,一個才八歲。

由于呂建安在獄中交代,大哥唯一的兒子之所以夭折,其實是遭了他的毒手,目的就是為了霸佔家業,不讓大哥有兒子繼承家產。

蘭氏突聞噩耗,當即暈了過去,待醒來,也欲尋死。

一家子鬧得烏煙瘴氣。

反倒是死過一次的呂雪凝,鎮定了許多。

她對蘭氏道︰「你要死我不攔你,可是再怎樣,你要送我出嫁吧?沒了父親,我若沒有母親做主,如何成婚?」

蘭氏愧對丈夫,兒子,女兒,早已生無可戀,可是女兒的話又句句在理,呂家已經沒有人了,若她也去了,沒有人做主,女兒可怎麼辦?

呂雪凝把呂家的擔子挑了起來,可是,外面的傳聞並沒有因為她的堅強就饒過她,她越是如此淡定,人們嘴里的話越是難听。

「她怎麼不去死?」

「天天尋死覓活,如今倒不舍得死了?我呸!爛貨……」

「還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這樣的話,屢屢傳入耳朵,時雍都怕她受不了。

這時,她約了烏嬋準備去米街市看望呂雪凝,可還沒出胡同,就被周大娘截住了。

「阿拾,大娘有話對你說。」

時雍看周大娘的表情,就知道她要說什麼事情。

她停下腳步,沉默以對。

周大娘握住時雍的手,唉聲嘆氣,滿臉寫滿焦慮︰「阿拾好姑娘,你幫大娘勸勸阿生,這孩子是個實心眼,就認準呂家那姑娘了,非娶不可,蠻得像頭牛一樣,我和他爹費盡口舌,愣是拉不回來。」

「大娘。」時雍欲言又止,「我知道讓你和大頭接受這事很殘忍,可是,犯錯的人已經伏法,呂姑娘是受害者,她不僅沒有錯,還很勇敢、堅強、善良。」

「我知道。大娘都知道。」周大娘抹了抹眼淚,「同是婦人,大娘又怎會不知她的委屈?可你看這事,街頭巷尾都傳遍了,話不好听啦,我不想阿生這輩子都讓人戳脊梁骨,即便將來他們有了孩子,也得讓人說閑話。孩子多無辜呀?」

周大娘說了許久。

時雍去見呂雪凝的時候,沒有告訴她這些事情,只是為她診脈,告訴她,身子恢復得不錯。

呂雪凝的情緒比時雍想象中平靜,微笑著道了謝,突然道︰「宋姑娘,能否請你幫個忙?」

時雍嗯聲,「你說。」

呂雪凝低下頭,從腕上褪下一個木鐲子。

那是個普通的鐲子,雕花漂亮,但也不能逃月兌平價的命格。

呂雪凝放在掌心摩挲許久,慢慢塞到時雍手心,並合上她的手。

「幫我還給周明生,再幫我帶個話,就說,承蒙他的厚愛,是雪凝不配。這輩子有緣無分,若有來生,奈何橋上,我等著他。」

時雍︰……

掌心里木頭鐲子,還帶著呂雪凝的體溫,可是貼在肉上,卻讓時雍一陣陣發冷。

這個世界對女子的惡意太大了。

時雍緊緊抱了抱她,扶著她躺下去。

「你好好休息,先養好身子再說。話我會幫你帶到,至于要怎麼做……周明生會有他自己的選擇,我們也得尊重他,你說是嗎?」

呂雪凝沉默不語。

回去的路上,時雍和烏嬋坐在馬車上,相互靠在一起取暖,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阿時。」

烏嬋突然開口。

「若有來世,你還做女子嗎?」

時雍看她一眼,「做。」

烏嬋閉上了眼楮,「女子太苦了,我想做男子。」

時雍撫著她的胳膊拍了拍,沒有寬慰,太過熟悉的人,彼此都知道對方情緒,反倒不必說那些虛假的話。

她把烏嬋送回去,叫予安將馬車掉頭就去了順天府衙門,準備找周明生。

可是,剛走過東花廳門檻,就听到一陣恭維的說笑聲。

時雍還沒來得及反應,大黑已是嗖地一下躥出去,對著花廳大門「汪汪」大叫。

四周突然寂靜。

借著洞開的門扉,時雍看到了一張男人的臉。

楚王趙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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